这次去晴眉镇的人很多。
光是灰鳞卫便有五十来个,再加上十来个神官,和一些马夫、庖厨、杂役等人,总共有一百多人。
这一百多人浩浩荡荡的从浊染城的正南门出发,一路朝晴眉镇的方向前进。模样颇为壮观。
只不过大部分下人只能步行,队伍走起来格外缓慢。
直至晌午时分,身后的浊染城才渐渐消失不见。
脚下的官道也被土路所代替,四周的树木也变得茂密起来。
这个世界过于专注对武学的开发,导致忽略了经济的发展。
虽有上千年的历史,却依旧处于比较原始的社会阶段。
对于土地的利用,也仅限于包括王城在内的九大城市极其周边地区。
广袤的疆土之上,有极大部分都是未曾有人踏足过的领域。
即便浊染城与晴眉镇之间修建过官道,却也鲜有人烟。
因此滋生了不少劫道的山匪。
这些山匪大多是在城内犯了罪,逃出城外。
找个深山老林的地方一躲,浊染城总共不过几千名灰鳞卫,根本管不过来。
这些罪犯为了能够活下去,除了猎杀山中的猛兽之外,也会在官道上,沿路打劫。
劫的大多是往返城池之间的商贩。
这些商贩将一城的特产以高价贩卖到另外一座城池中,从而获得丰富的利润。
常常一趟的行程下来挣的钱能抵得上普通人家两三年的薪资。
当然,若是遇到山匪,则会被洗劫一空,不仅白跑一趟,还要亏了本钱。
好在山匪也懂得竭泽而渔的道理,劫道时碰上商贩,一般不会取他们的性命,钱财也不会多劫,至少能让商贩回本。
因此商贩要经过比较凶险的路段时,一般会有两种选择。
要么花钱请尘师来保护自己,要么提前准备好银两孝敬山匪。
但也有一条路上接连遇到两三波山匪的家伙,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不过像是沈觅这种官方的队伍,尤其是有尘师混迹其中的,山匪一般躲都来不及,不大可能会主动来抢。
沈觅坐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之上,看着道路两旁不断后退的山峦与茂林,困意渐生。
初出浊染城时,看到砖石建筑被树木泥土所替代,他还有些兴奋。
但看得久了,眼前的景色千篇一律,便显得有些无聊。
而且寒冬将至,周围的树木大多都已凋零,入目所及一片枯槁,也没什么好瞧的。
他甚至琢磨着,什么时候能出来一道拦路的山匪,给无聊的旅途增加一些趣味。
倒是身旁的王池,从未见过如此阵仗,一直在激动地说个不停。
“头儿,头儿,”王池的马术不怎么精湛,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他胯下的那匹马不四处乱窜。
“咱这队伍也太壮观了,刚刚我打听了一下,光是给少城主做饭的厨子都有五人。”
“跟之前在清远山的队伍比起来,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咱这次可不怕什么山匪了,让他们尽管来,来一个咱宰一个,再也不用受那窝囊气了。”
沈觅心说,山匪是不用害怕,但怕就怕身边的人对你起了歹心,你睡得正香的时候来上一刀,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这些话,他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只得旁敲侧击道:“这次行程事关重大,你们都小心点,别太大意了。”
“嗨,”王池却一脸不在乎,懒散地说道:“头儿你怕什么,天塌下来,还有银鞘卫和神官们顶着呢,咱们操这份心干嘛。”
几天不见,王池的两颗龅牙更加突出,即便是闭着嘴的时候,也能在上唇看到一丝轮廓。
总有一天,你摔跟头的时候会把你那两颗门牙全都碰掉。
沈觅心中恶毒的想着。
这时,赵毅搭腔道:“你莫要胡说,没听他们说,这次行程,咱们头儿是主要负责人,真出了什么事,城主第一个就要问责他。”
“咱们做事一定要小心谨慎,别给头儿添麻烦。”
沈觅奇道:“你这听说,都是听谁说得?”
王池笑嘻嘻地说道:“头儿,你就别瞒着了,大伙都瞧见了。”
“今天早上出发的时候,城主跟你说得话比跟少城主都多,是不是给你派了什么秘密任务?”
这些家伙,正事不干,谣言传得倒是挺快。
关键是他们传得还挺准,城主确实派给了他任务,而且说了这次行程出了问题,要拿他问责。
“我那是戴罪立功,”沈觅瞪了他一眼,说道:“而且赵毅说得对,你给我谨慎点,这趟行程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说话间,沈觅目光落在一个人的身上。
他朝那人的方向努努嘴,说道:“你想想,这回要真是你说的那么容易,张波偷奸耍滑的性格,怎么会派他来。”
距离沈觅不远的地方,一个人穿着洗的有些发白的鳞袍,身姿笔挺。
与周围互相闲聊的灰鳞卫不同,他端坐在马上,目不斜视,一言不发。
此人正是和沈觅同寝房的七等持刀卫,陆瑾。
王池早就注意到了他,听沈觅这么一说,连忙说道:“你还别说,这面瘫这次好像是主动请愿来的。”
“真的?”
沈觅有些奇怪,陆瑾这人,平时极为不合群,张波每次分配给他任务,他都是听之任之,从没看见过他表达自己的喜好。
怎么这回突然主动起来?
王池耸耸肩,道:“真假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听说。”
“这家伙就像是他常巡逻的茅厕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我每次跟他说话,他都板着张臭脸,我一度以为他是个哑巴。”
“不对啊,”沈觅纳闷道:“就算他真的主动申请,以他和张波的关系,张波也不会答应啊。”
王池嘿嘿一笑,建议道:“要不然我去探探他的底细?”
沈觅被高允的事情刺激的有些敏感,看到异常的事情,总觉得是天人会的阴谋。
见王池主动请缨,便轻轻点了点头。
王池活动了一下身子,给沈觅一个等我好消息的表情,便赶着他那匹有些叛逆的马,歪歪扭扭的穿过人群,走到了陆瑾的身边。
可还没多大会儿的功夫,便悻悻然地回来了。
沈觅连忙问道:“怎么样?”
王池骂了句脏话,懊恼道:“他说我有口臭。”
沈觅强忍笑意,安慰他道:“没事,他常巡逻内城的茅厕,应该不会太介意。”
王池感激地看了一眼沈觅,又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忙说道:“头儿,你也……”
沈觅大笑,拍马上前,对王池道:“算了,还是让我这行衍朝交际花出场吧。”
他来到陆瑾身旁,犹豫了一下,试了试自己的口气,刚要说话,陆瑾忽然转过头来看向他。
沈觅心中得意,看来自己行衍朝交际花果然名不虚传。
想想自己穿越过来的这些日子,除了那些看上去就像反派的人物,谁不是刚一见面就对自己好感拉满。
看来魅力才是自己来这个世界的金手指啊。
沈觅心中正自吹自擂之际,忽听陆瑾开口。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平淡,但说得话却让沈觅惊愕在了原地。
“人不是你杀的。”
行衍朝的山匪看似风光,实在生活十分惨淡,不仅需要对抗凶猛的野兽,还要忍受恶劣的环境。
因此,除非被判处死刑,寻常人宁可在监牢里待上数十年,也不愿意落草为寇。
——《浮世新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