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湘州师范学院到了，需要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开门请当心，下车请走好……”
随着清脆的响铃响起，语音广播开始在公交车内回旋。公交车缓缓停靠在站台，到达湘州师范学院的乘客，一阵骚动，在后门打开后，不少人陆陆续续下车离去。
“挤什么挤，赶着去投胎啊！”
此时正是早高峰，在这人流涌动的时刻，一个穿着深红色花衣的肥硕大妈，尖着嗓子怒骂身后被推搡的年轻人。
“对不起，对不起！”年轻人不停地鞠躬道歉，解释道，“阿姨，我要去参加教师资格证考试，马上就要就要迟到了，您你能不能先让我下去……”
那大妈瞥了眼年轻人，只见年轻人面色苍白，一头黑发几乎将他整个头都包裹了起来，戴着一幅黑框眼镜，眼镜很大，几乎遮住了他半边脸，若是不他露出的那半边脸白得显眼，怕是没人会关心他这“套中人”的模样。
年轻人身材消瘦，一副病怏怏的样子，看起来弱不禁风，在拥挤的公交车上，像一片飘零水中的落叶，随波逐流。
大妈见他这副模样，一时也不好意思再骂，嘟囔几句，给他挤出条道来，还转头对其他人大声嚷嚷道，“挤、挤、挤，挤牛奶呢？一群大老爷们没一点素质，下车排队都不知道？”
听闻此言的人，皆是对大妈翻了翻白眼，大家心里都明白，对这种在菜市骂架都能骂穿几条街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无视她，而不是去接她的话，你接一句，她就能给你回十句，最后导致的只会是无休止的争论。
虽有人听不惯大妈的话，但也只是低声暗骂几句，老老实实地挤出一点空间来。
年轻人对大妈道了一声谢，背着包，下了公交。
公交车启动，前往下一站。
在站台上，他隐隐还能听到那位大妈嚷嚷声，在这充满陌生人的社会里，还有人在以别样的方式给你温暖，王远备受感动，或许他就是这样多情善感的人吧！深吸了口气，随着冷空气进肺部，他精神了不少。
王远提了提衣领，隔档住吹进脖子的冷风，大步朝着他的目的地湘州师范学校走去。
进入十一月份的湘州，温度急速转低，北方的冷气流翻越秦岭山脉，入侵湘州大地，大清早的，就给湘州的州会城市——沙城，布上了一层白霜，人体呼出的热气，都可空气中看见白雾。
王远挪了挪身后的背包，让自己背得舒服些，站在湘州师范学校大门口，看着门口那长长的横幅“2021年下半年中小学教师资格证考试湘州师范大学考点”，心中涌现一股斗志。
王远今天大三，距离毕业还有最后一年。教师资格证他前前后后已经考了两次，前两次因为他自身的原因，考试都是无疾而终。
而这次，已经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若是这次还没有通过，等到他大四的时候就会很麻烦。
那时候他不仅要准备毕业论文，还要准备找工作，如果还有一个教师资格证考试滞留在这的话……他这么想着，就觉得焦头烂额，若是大四有这么多事，他的头痛病恐怕又要发作了。
刚想到这，王远脑袋突然如针戳般疼痛起来。
他在心中暗骂一句，连忙伸进口袋，拿出一瓶止痛药。
嘶……
就在王远手颤颤巍巍地拿出药瓶时，他面容极度地扭曲起来，眼前的画面突然消失，黑暗如潮水向他扑了过来，那熟悉的白色数字冷冷地浮现在他眼前，仿佛亘古存在那里一般。
数字并不是静止的，而是不停的跳动，就像是一个倒计时。
112:58:59
112:58:58
112:58:57
……
眼前白色的数字很大，成人那么高，立在王远眼前几米远处。
它并不是一成不变的，随着数字的跳动，那三个数字在不断的缩小，也在不断地向王远靠近，虽然每一秒的跳动，并没有引起数字明显的移动，但王远确信它是会动的。
因为这是王远十三年来的经验。
在八岁那年，他与几个同学玩闹，不小心将脑袋撞破了。在送往医院缝合后，他不经意间，望向了窗外，看见了那纠缠他十多年的白色数字。
白色数字出现得非常突兀，没有任何预兆，就浮现在王远眼前。
刚开始时，白色数字远在天际，高耸入云，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数字不断的缩小，也在不停的朝他靠近，十三年过去，到如今，白色数字只有成人那么高，离他也只有几米远了。
他不知道当这白色数字完全靠近他，变得非常小，乃至消失的时候，会发生些什么。
他不能去想，也不敢想，他害怕是母亲一直担心的的一个结果，那就是死亡。
白色数字的每一次的出现，对他来说就是一场噩梦，因为那会使他头痛欲裂，生不如死，而且，随着白色数字越来越近，这种如针戳般的疼痛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将他脑袋戳爆一样。
……
王远仰头将药丸扔进嘴里，生吞下去，一边忍着疼痛，一边等待药效的来临。
随着时间的推移，黑暗渐渐消散，白色数字也汇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渐渐的，光明驱逐了黑暗，王远睁开了眼，深深地喘了几口气，紧绷的脸部肌肉松弛了下来，好在他经验丰富，没有疼痛到跪地大喊大叫，。
眼前还是湘州师范学院的大门，大门上的横幅依旧鲜艳亮眼，周围有几人将关心的目光投在他身上，也有好奇，但没有人来慰问他一句，远远地看了眼后便离开了。
大家都是陌生人，没有人会如此冒昧，这或许就是冷漠的原有所在：因为陌生，所以冷漠。
王远在心里庆幸自己又悟得了一个人生哲理。
他朝周围几人微微一笑，以示谢意。
天空阴沉沉的，一阵冷风拂面，吹在王远满头热汗的脸颊上，他清醒了许多，先前头痛的余留，似乎在这一瞬彻底涤清了。
王远从掏出准考证，记下上面的考室与考号，循着考场的指示牌，一路找了过去。
没花多长时间，他找到了自己所在的考室，拿着考试用具，过了安检，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等待考试的来临。
王远是湘州大学的学生，专业是汉语言文学（师范），而这次考试，考的也是中学语文教师资格证。
湘州大学是湘州有名的高校，其中汉语文学专业是其中的重点专业，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能考上湘州大学的学生，并被该校汉语言文学专业录取的，成绩自然不差。当年王远便是以628的分数考上的湘州大学，628分这个成绩在湘州并不算高，但也不算低。
以王远的成绩，考教师资格证本是非常轻松，只是可惜，前两次考试期间都出现了意外。
中学语文教师资格证考试，共有三科，分别是综合素质、教育知识与能力、学科知识与能力，考试时间为一天。
前两次考试中，每当王远将题目答完了那一刻，意外发生了，如幽灵般白色数字随着黑暗，冒了出来。王远仍然记得，与以往不同的是，白色数字边缘有着红光隐现，白色数字肉眼般的缩小，倒计时被加了速，仿佛王远将试卷答完的那一刻，给了白色数字莫大的刺激似的。
白色数字的变化，自然也使王远痛不欲生，仿佛有万千的银针直戳他的脑袋，疼痛让王远直接昏倒在地，而这一昏，便是三天，以致于教资考试错过了两门。
幸运的是，教资考试成绩拥有两年实效，只要考过了一门，那么这门在下次考试中，就可以不用考了。就这样，王远用了两次考试机会，考过了两门，今天是第三门考试。
……
监考老师分发试卷，考试开始。
王远将试卷铺开，深吸口气，将自己的信息填上，开始答题。
考室中鸦雀无声，唯有答题沙沙作响，墙壁上的时钟滴答滴答转动。
与此同时，在不为人知的世界，几个白色的数字也在缓缓流动，数字渐渐减少。
110:57:10
110:57:09
110:57:08
……
时间在流失，王远的答卷也到了收尾阶段。
“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出现之前的状况……”王远心知自己的头痛病，在它爆发的那一刻是有多么的可怕。不过，他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深吸口气，“来就来吧，都折磨老子十三年了，还怕你这一次！”
王远目露坚定，双脚紧靠着桌脚，左手抓着桌沿，准备迎接那惊涛般的痛苦。
药已经含在嘴里了，苦涩的药味让他更加坚决。
与病魔斗了十三年，他从不缺乏的，就是面临苦难的勇气。
右手转动，王远写下最后几个字，并画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轰~
王远脑海中一阵轰鸣，仿佛有个炸弹在他脑中炸开。
黑暗降临，白光一闪，紧接着红光涌现，倒计时在加速，数字在靠近。
草……是一种植物。
王远心中怒骂，他药还没来得及吞下，扑通一声，就栽倒在桌子上，这已经是他准备充分后，所得到最好的结果了。
满世界的红光，这是王远昏迷前，看到的最后画面。
与此同时，在王远不知道的世界，白色倒计时倏然停止，化作白色荧光消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