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下凡,来到三国时代。我穿着粉红色的斜襟上衣,墨绿色长裙,坐在上百名乐伎中是绝对的不起眼。
没错,我是京城乐班的一名乐伎。
乐伎的身份低微,活得也麻木,周围没什么可以交谈的对象,除了手中的琵琶外。其实我在天宫时是看护花花草草的,讲琴技超级一般,只会照着乐谱勉强弹完曲子,因为我对弦乐并不感兴趣。
要是哪个达官贵人一时兴起想听曲了就把我们叫去,还得时常候着场等他们饭足酒酣,如果肚子饿或有内急也不能离开。上次一个乐伎因为拉肚子实在熬不住偷偷溜出去,回来给发现被拖出去腿都被打残了。唉!惨!遇到暴虐不讲理的人就是这样。
当时我就想,如果有一天我也肚子实在憋不住大不了溜走不回来,才不惧他们的淫威呢。我的手指头几乎没一个完好的,都被琴弦割得一道道裂口,沾水就疼,只好用丝帛缠住。过段时间估计会长茧子。
幸好,我不用弹主弦律也不用单独表演,只是坐在人堆里混着,就这样重复弹琴吃饭睡觉三点一线日子。也不尽是无聊,这世上还有英雄可谈。
她们爱谈英雄。魏、蜀、吴三国在争霸,每天都是孙策啊、曹操啊、诸葛啊、司马啊……听得最多则是东吴的名将周瑜,她们说他有勇有谋屡建战功,描绘他是面如星月光华四射令人倾倒的美男子,且深谙乐律富有才情。
说时,那些眼睛里就会自然流溢出钦慕和遐想,恨不得立刻嫁给他!
我则通常默不作声地听着,大多时候在想自己的事,把一些开心的往事提出来回味。也常想自己会遇上个什么样的皇帝?看来如今的英雄比皇帝更受人追捧,皇帝需要众多英雄的扶持才行。
我未来的夫君难不成就在这争雄的三个主子里头?可是曹操老且不说,听说长得五短三粗还糟塌部下的老婆,听听就觉不堪入耳,如果是他,那我情愿先死掉再来一世。还有就是远在蜀地的刘玄德和东吴孙仲谋了,唉,也是老头两个,且都已妻儿成群,所以嫁这种皇帝不如嫁其他人,不知普通夫妻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呢?我不禁想入非非。
正在出神时,乐班的班主叫我们了。他是一个三十多岁办事挺认真的人,一天到晚躬耕于谱曲写词之间,弯着腰应承着那些达官贵人,看着他也挺辛苦的。
他背着手像个教书先生那样,用一种带着激动情绪的声音对我们说话:“大家听着,明晚将有一个大型演出,到时会有一位咱们魏国至尊无上的人物在,你们要弹奏的是《步出夏门行》和《蒿里行》……”
班主在唾沫飞溅地安排着,我们底下开始悄悄猜测是哪位人物要听曲了。
“是哪位大人物?从没见班主如此紧张过。”
“不会是曹孟德吧,曲目都是他的词……”
“嘘,不能直呼其名,要称魏王。”
听着她们的议论,我无语,我对那老头实在是没有兴趣,老天,千万别让我被他看上。
第二天晚上很快就到了,我们一百名乐伎早早地就做好准备。这次真可谓“登台表演”,坐到了一个足有十丈高的楼台上,超宽超大的汉白玉台面,应该容得下几百席吧。有别往日达官贵人家宅内的奢迷,有种雄壮英伟的气势。我抬头望去,星辰浩烁,晚风酥人,实在不像是在多事之秋的夜晚啊。
远远的只见一行身穿锦袍华服的男人从马车下来,渐近登上楼台。见两个人于正中两把大椅上坐下,其余的则毕恭毕敬地立在两侧。什么大人物啊,难道真的来了曹操?我故意坐在最后排,这样不会引起注意,待会儿只需低着头依葫芦画瓢地跟着大家完成弹奏,不会有人发现我的琴技不纯熟,也不会有人在意我的存在。
可是事与愿违,偏偏在这时候,只听“啊”一声,所有的乐伎都转过头来看向我身边,就在我左手边的一名乐伎——居然晕倒过去了!怎么回事?我的脑子有点乱,还没开始她就紧张得晕了,还在我的旁边。我必需扶她吗?不扶也不行哪。我只有放下自己的琴,伸手把她的头托起摇了摇:“喂,你怎么啦?醒醒。”
我只有叫救命,那远处端坐的两人终于被无可避免地惊动,打发旁边站着的一位过来询问。我们的班主显然没有想到这个突发事件,慌乱地奔过来指挥我:“快,你和她两个把她拉下台去休息,其余人按原计划演奏不变。”说完便迎向那过来询问的人弯着腰作着揖。
我没有心思再管其它,和另一个乐伎一人扶半边往楼台的下梯处走。晚上的灯火上得很昏暗,我扶着的人有点沉,沿石阶而下时一个没看清楚,我的手一松向前扑将出去。沉闷的一个撞击声,我撞上了个人!晃了几下我站住了没有摔倒。不禁有点恼火,顺口骂道:“谁这么不长眼睛!”
压抑的乐伎生活没有把我的本性抹灭,生气了情急了我就忍不住骂人。可是过一会儿,前面那个挡住我的胸脯并没有闪开,而是有灯火照亮我的眼睛,让我得以看清面前这位的尊容:是个年轻的男子,长眉细眼白面有点像书生,身着素袍。我寻思这大多是上面那大官爷的随从之一,便说:“喂,你们搞那么大排场听我们演奏,现在有人累倒了,作为男人看到也不帮扶一把吗?”
他的表情竟不置可否,再转头看看身后长长的好几十级的台阶,他默不作声把灯笼递到我手上,背过那名晕倒的乐伎就跑了下去。到底是男人,背个女人下去根本不费多少劲。我们撵上去,看他将她放在亭子间的椅上,转过身来看到我,淡淡地说:“你掌灯,回去。”
什么什么?我本想留在这里懒过这一回表演的,现在却让我给他掌灯回到上面去!他想干嘛?是向大官爷汇报我刚才的无礼吗?让他治我的罪吗?我不能够这么倒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