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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城

奥利醒来的时候,感觉整张左脸像是塞满了油脂一般浮肿难受,只能通过一只眼睛勉强观察当前的环境。他费力用胳膊肘撑起身体,小腹传来的疼痛使他动作看起来有些迟钝。这时,一只手托住了他的后背,让他稍微舒服了一些。

“奥利,你感觉如何?”威廉跪在地上,有些激动的看着他。眼中迸射出来的光芒即使黑暗的牢房也挡不住。

“让我在你左脸上打两拳不就知道了?”奥利有些恼火的怼出一句,继续道:“丽莎在哪?”

“我在这里!”墙的另一边传来小女孩急切的声音。

“丽莎!”奥利顾不上身体的虚弱,赶忙贴近墙面,从松木栅栏里伸出胳膊。丽莎的小手抓住自己的哥哥,又顺着感觉摸到了奥利的脸:

“肿的像威廉一样。该死,等我出去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放心吧,丽莎。这种事情我会自己处理。”奥利说的斩钉截铁。一旁的威廉也赶忙凑了过来,把脑袋使劲贴在栅栏上,冲着另外一头喊道:

“丽莎,我也在这里!”

“威廉!感谢圣光。”丽莎回应着。

奥利握住妹妹的手,担忧的问道:

“丽莎,你那边还有谁和你关在一起吗?”他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就是有恋童癖的人,或者嗜酒的疯子在对面。那样的话,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心。毕竟自己的妹妹只有十二岁。

一个粗旷的大嗓门在对面埋怨了一句:

“还有我,一个无人理会的糟老头子。”

听到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奥利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对着另外一头回应着:

“托尔大师,你怎么也被关进来了?”

这是奥利的铁匠师傅——托尔·赤须。有着浓密的深棕色发须和黝黑色皮肤,典型的黑石矮人特征。

“我也被这个问题困扰了许久,雷神在上!睡觉前我还在铺子里呢。醒来后居然在这种臭哄哄的鬼地方!”

一个尖锐的声音从奥利俩人身后传来:

“我可就比你要惨的多了,那时候我还在伊米莉肚皮上耕耘着,然后结果就很扫兴了。伊米莉你们都知道吧?说她是达克罗郡最美的妓女也不过分。”

奥利和威廉顺着说话的声音看过去,一个戴着遮耳帽,上身粗亚麻水手衫,穿着绿色棉麻长裤的瘦子正双手抱胸的斜靠在墙壁上。

这个时候,奥利才意识到这间牢房里不只是他们俩人,只是因为心里太惦记自己的妹妹,才没有冷静的看清周围环境。牢房里除了刚刚说话的瘦子以外,还有一个低头闷不做声的中年人和躺在角落里的妇女。那名妇女头向墙面背对着几人,肩膀因为痛苦和恐惧不停的颤抖。

“我叫奥利,我旁边是我的好朋友威廉。”奥利谨慎的做着自我介绍。虽说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被关进来的不一定都是恶人,但肯定都是充满怨气的人。

“***。”那人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继续问道:

“我一直都很好奇,你们是怎么突然就被关进来的?昨天这里还空着好几个房间呢?别告诉我你们集体起义了,那个什么什么兄弟会。”

“当然不是!”奥利反驳道:

“我是攻击了城防兵,他们…或许是因为今天去了跳蚤市场?鬼知道!”

“你说什么?攻击了城防兵?哈哈哈,小家伙你可真厉害。哈哈哈…”***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他不住的打量着这个身高不到一米六的小个子,整个牢房都在回荡着他的嘲讽。

奥利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了,如果不是身上还有伤,他真想给这个满脸胡茬的人一拳。

隔壁,矮人铁匠那独有的火爆脾气一下子被点燃了:

“小子!你要是继续再笑下去,我会用拳头把你的牙全部打掉。”

“得了吧,大鼻子。这些话还是等你能出来的时候再说吧。‘矮子’要替‘矮子’出头吗?”***同样毫不示弱。

奥利有些同情的看着毒舌的瘦高个。他真不认为仅凭身高就能有打赢矮人的实力,尤其是这名矮人还曾是格雷迈恩防护线上的一名战士。

威廉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噜”叫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

“一天没吃饭,我都闻到烤面包的味道了。”

奥利原本想借机讽刺两句,不过他自己同样也是饿着肚子,威廉的话勾起了他对热呼呼的烤面包的向往。

***走了过来,一把推开威廉看着牢房外面,吃惊的喊道:

“该死!这不是烤面包的味!外面着火了!”

众人大惊失色,这才注意到一股股呛鼻的浓烟涌入地牢。

此时的斯塔尼姆小镇被大火吞并着,如同黑夜中的恶魔喷吐火焰,宛如人间地狱。周围到处都是哀嚎和惊慌的呼救。人们纷纷从屋子里跑出来,却又在街道中被星光一般的箭镞射穿,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臭味。

雷德最初的打算,是分出四队骑兵从四个方向向着中央广场一路杀过去,除掉所有视线里能够看见的生物。但这样做,难免会对一些新兵产生心理阴影。所以他改变了策略,在所有住宅街道上铺满了石油和易燃的干草垛,然后撤出自己的人,在城外围住斯塔尼姆用点燃了箭头的箭矢向城内发射。

一名队长忧心忡忡的走了过来,他看着自己的大人用地精望远镜观察着火海中的斯塔尼姆:

“雷德大人,有不少士兵逃跑了。他们进了疯熊森林。躲开了骑兵的追击。”

雷德·特拉维尔并没有为此感到惊讶,依旧目不转睛的观察着石块堆积的城门,确保不会有人从中找到缺口:

“哼!妇人之仁。”雷德顾自嘀咕着。

他忘了当初自己下定决心的时候,是有多犹豫和为难。即便是在已经没了回头路的此刻,他也在努力不去细想斯塔尼姆的场景。

毕竟这不是战争,而是单方面的屠杀。曾经面对体格高大的维哈海盗,也不曾像今天这样内心恐惧。但他不能有任何情绪上的失态,不然手底下的战士们更会无助。

至于城内的贵族,只有被杀死的乌曼达家族的巴瑟拉斯子爵。作为达克罗郡的小家族,不宣誓效忠自己的领主,反而去做大公爵托马斯的走狗,雷德丝毫没有对子爵大人的死存有怜悯。

地牢里,浓烟越来越多,像是巫师的魔法盘旋在顶棚。到处都是咒骂和咳嗽的声音。

“混蛋狱卒在哪?想要把我们全都烧死吗!”

“圣光抛弃了我们…”

“到死都不明白,我到底是为何被关进这该死的地方!”

矮人铁匠托尔后退了几步,直到屁股顶在了墙面上,这才猛地迈动双腿,用厚实的肩膀狠狠的撞向了牢门,锁住木门的铁链瞬间被绷得笔直,又因为惯力把矮子弹到了地上。

他狼狈的站起身,抹掉胡须上的干草,咒骂道:

“雷神在上!我的恶龙要是还在手里就好了!”

‘恶龙’是他给自己的双手锤起的名字,这是他早年间最得意的作品。用瓦沙铁矿锻造,在硬度与柔韧度上达到了完美的平衡。奥利经常在他醉酒后偷偷拿出来欣赏。

威廉不停的摇晃着奥利的肩膀,鼻涕和眼泪顺着脸颊流到嘴角:

“奥利,我们要被活活烧死在这里了。怎么办?母亲要是知道我以这种方式死去,一定会伤心难过到崩溃。”

奥利被他晃的有些头晕恶心,心情越发暴躁:

“你在这里问我,不如用你这肥胖的身体去把这该死的木头撞开!把你养的这么胖,不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候用上吗?”

威廉仿佛在绝境中找到了救命稻草,他兴奋的用力拍了拍奥利的肩膀,把小个子拍的一阵龇牙咧嘴:

“没错,奥利。没错!没问题的!”

威廉站起身,用满是污垢的衣袖擦了擦眼泪和鼻涕的混合物。然后常常吐出一口气,准备用自己的身体试一试这个木门的结实程度。

***面对众人,也挡住了威廉蓄势待发的方向。他摘掉帽子,从里面变戏法似的拿出两根钉子:

“注意了,各位,注意了!”他努力扯着嗓子,盖过其他嘈杂的声音:

“今天你们都要记住,我***救了你们,你们每个人都欠我一条命。”

“先生,你有什么招就尽管使出来吧。不然我们都得困死在这地牢里。”一直没有说话的中年人开口了。

***撇了撇嘴,也不再浪费时间。他用两根刻意打磨的钉子在锁芯上捣腾了片刻,锁链就被撬开,动作娴熟的像是与生俱来。

第一个跑出去的自然是***,然后是那名陌生的中年人,奥利紧随其后要去旁边的牢房救出自己的妹妹。

不料这个时候,身后发出威廉的惨叫声。因为恐惧,声带都跟着产生了破音。

奥利扭过头,看见那名一直躺在角落的妇女此刻正发了疯似的骑在威廉身上,枯瘦的双手奋力撕扯着胖子的衣服,威廉正用双手抓住妇女干枯的头发,不让她的脑袋贴近自己。

“奥利!快来帮忙!圣光啊!这是个什么怪物。”

奥利跑过去从身后奋力推开了那名妇女,威廉连滚带爬的冲出了牢房,奥利在后面跟着一起出来,关闭了牢门。

那名妇女疯了一样撞向牢房,她的手臂伸出来在半空中挥舞,喉咙发出低沉的咆哮,面部狰狞如同恶犬,最可怕的是她的眼睛,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寂静又冰冷,毫无感情的波动。在这昏暗的地牢里如同两盏鬼灯,让人看见就如同坠入了极北之地的寒冰当中。

奥利惊恐的看着她,浑然发觉自己就在不久前和这样一个怪物处在同一间牢房,细思极恐下,衣服被冷汗浸透。但他也清楚,这名妇女最初一定还算是人类,只不过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威廉已经双腿发软的瘫在了地上,裤裆之间一片湿润,散发着腥臊的味道。

“奥利!威廉!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被攻击了吗?”

旁边丽莎的话迅速让奥利回过神来,现在关键是要救出自己的妹妹和托尔。

“好心的年轻人,救救我们吧,我家里还有六个孩子等着照顾。”一对夫妇在远处的牢房里伸出手臂跪在地上。

“求你帮帮我!我不想死在这里。求你…”

“亲爱的,救我出来,我会用身体报答你的!”

奥利顾不上周围的求救声,他赶忙抓住丽莎的手,安慰着她:

“丽莎,我会想办法救你们的。”

一旁的矮人催促道:

“混蛋小子!快去找一些坚硬的东西过来!”

奥利四处寻找,捡起一块石头用力砸向锁链,试了几下都没砸开,最后一下更是因为着急砸到了自己的手指头,顿时鲜血流了出来。

“该死!混蛋!”

奥利爆了句粗口,丽莎和托尔在一旁安慰。只有不相干的其他人急切的催促着。

这时威廉喘着粗气跑了过来,递给奥利一大串钥匙,这是刚才他在桌子上发现的。狱卒早已不见了踪影。

牢房里的丽莎开心的说道:

“好样的!威廉。”

得到夸奖的威廉嘴角浮现笑意,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奥利一把一把的试,双手都在抑制不住的颤抖,紧张的脸上布满了汗珠。

“砰——”

突然的巨响打断了他,视线望向地牢的深处,那里隐约有火光闪现,还有人影向着这边跑来。

“砰——”

又是一声巨响,这一次的声音是在地牢外面传来的。

紧接着,不同的声音在四周炸开。每一次的巨响都仿佛是砸在众人的胸口,带着一股压抑的沉闷。

“赶快!奥利!”矮人托尔催促着:

“雷神在上!这一定是投石车!”

威廉惊恐的看着他,语气颤抖:

“是维哈海盗打过来了吗?”

托尔回复:

“不是,投石车这种东西,海盗是不可能有的。”

说到这里他就没再继续说,心里想着一个可怕的猜测。

“砰——”

这一次的巨响在他们身边炸开,耳朵都被震得嗡嗡作响,奥利身后的牢房被砸出一个巨坑,有几人直接被砸在了底下成了一滩肉泥。四分五裂的石块把站在矮人身旁的一个男子砸烂了半个脑袋,身体直挺挺的躺了下去。

丽莎被吓得尖叫一声,托尔赶忙捂住了小女孩的眼睛。

两个受惊的人影忐忑的的绕过巨石,从破开的牢房里向着出口奔去。

奥利加快了速度,恨不得多长出两只手来,他在和死神博弈。

终于,随着钥匙的扭动,打开了锁链。奥利也随之松了口气,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妹妹。

只是他们现在仍旧没有脱离危险,短暂的拥抱之后几人向着出口跑去。顾不上四周还没脱困的人们那撕心裂肺的求救声。

在地牢深处的一间牢房,也被投石车砸来的巨石打碎了牢门,随着纷飞的石子和木屑,一个个眼睛冒着幽蓝光芒的人影缓慢的走了出来,他们表情麻木,四处张望,身上耷拉着皮肉,有的甚至肠子都拖到了地上,无数苍蝇围绕着他们飞来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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