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峰在磁安工作五个月,被调到沿线的新镇车站。这一天,小峰回家过春节,刚刚回到单位,领导就找他谈话,让他收拾一下行李,坐轨道车一起去新镇站。
到了新镇站,领导把小峰安排好以后就走了,小峰留下来,谁都不认识。新镇站是一个四等小站,人员不多,比较冷清。
小峰一个人茫然地坐在屋子里,他忽然想起来临走时,都没来得及告诉薛燕一声,也不知道薛燕这会儿在干什么?
小峰从屋子里走出来,发现这里的环境还不错,车站建在半山腰,背后是一座小山,山上有一片树林,树叶已经落光,车站前边不远处有一个村落,离村子不远处有一个水库,尽管已经封冻,但是到了春季这里的风景一定很美。车站的房子都是正式房屋,也很宽绰,每人一间屋子,宽廠明亮,要比磁安好多了。
小峰很想把这些消息告诉薛燕,但是此时却无法联系到薛燕。
尽管住的条件好一些,但是车站没有食堂,这里的单身职工,都会自己做饭,还有一些职工带着家眷,下了班回家就可以吃现成饭。小峰既不会做饭,又没有食堂,每当到了做饭时间,他便开始头疼,母亲给他炒的咸菜,还没有吃完,但是不能每顿饭都吃咸菜吧?他非常羡慕那些带家属的职工。
小峰开始学习做饭。焖米饭,不是弄糊了,就是夹生,要么就是水放多了,总也掌握不好水量,掌握不好火候,炒菜根本就不知道怎么炒?小峰之前压根就没炒过菜,就连看都没有看过,在家的时候,总是母亲将饭菜做好,盛好端到饭桌上,他只管吃。
有时煮挂面,他感觉水添的足够多,但是煮了一会儿,挂面就涨成了黏糊糊的一锅,非常难吃。
小峰看到别的同事炒鸡蛋,很香,非常诱人,他也想买一些鸡蛋回来自己炒,既操作简单又好吃可口。
车站附近有个镇子每逢五赶集,这一天正好是农历十五,小峰早早地就来到集上,逛了一圈,没见到有什么可买的东西,便空手返回。回来时路过新镇村,小峰到村里的供销社又转了一圈,也没遇到什么合适的东西可买,这时突然发现有块标牌,上面标着鸡蛋的价格:六毛八一斤,小峰很是兴奋,上前一问,却是有价无货。
一个农妇见小峰要买鸡蛋,就从供销社里跟了出来,她紧走了几步,追上小峰,问小峰要不要鸡蛋?
“多少钱一斤?”小峰问。
“六毛八”,农妇回答说。
小峰一听和供销社一样的价钱,便跟随农妇来到她家,称了一斤鸡蛋,一共八个,付了钱,用手绢将鸡蛋兜了回来。
刚要出村口,被村干部拦住,问鸡蛋是在哪儿买的?
“在集上买的”,小峰说。
村干部不信,非让说出是在谁家买的。其实村干部早就盯上了小峰,最后拉着小峰来到那个农妇家,让农妇退钱给小峰,让小峰把鸡蛋留下。
当时农村实行割资本主义尾巴政策,那个农妇私自卖鸡蛋是在搞资本主义,农民养猪、养鸡、种树都有数量限制。
鸡蛋没买成,小峰心情非常懊丧,慢慢地往回走,快到新镇车站了,遇到了养路队的杨师傅。
离老远小峰就喊:“杨师傅”。
杨师傅和小峰不是一个单位的,小峰他们单位负责铁路客、货运输,杨师傅他们单位则负责铁路线路养护,拨道、起道、上道砟等,但是他们都互相认识。
小峰把自己做饭、买鸡蛋的苦恼向杨师傅诉说了一遍,心里觉得痛快了许多。
杨师傅一边安慰小峰一边说:“你到我们食堂来吃吧,你把粮票和钱交给我,需要多少,我去给你换成饭票、菜票。”
“我们食堂的伙食还不错”,杨师傅接着说。
杨师傅和小峰住的地方相隔不远,食堂离小峰的宿舍不过二百来米。小峰听了以后非常高兴,马上回去拿了钱和粮票交给了杨师傅。
杨师傅把换好的饭票、菜票交给小峰,小峰当天中午就到养路队食堂去买了一个回锅肉和两个馒头,一共花了不到三毛钱,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顿饭。
车站上的工作人员不多,除了工作、吃饭、睡觉,没有其他娱乐活动。每天有两趟火车经过,一来一往,人声鼎沸,过客匆匆,成了车站唯一解闷的事情,每当火车进站,小峰他们都要走出屋子,在站台上观看火车进站、停车、发车,旅客上下火车。
这一天,正好是薛燕当班,她们同来的几个女生都被安排在列车上当列车员,薛燕普通话讲得标准,音质也好,因此被安排到列车播音室做播音员。火车进站了,慢慢地停了下来,薛燕一般情况下这个时候不出播音室,今天不知为什么,竟鬼使神差地走出播音室,站在车厢门口,往车下一看,发现了小峰。
小峰和车站上的职工,一起站在那里,眼巴巴地望着火车,薛燕想喊一下小峰,却又没喊出声来,小峰也发现了薛燕,她站在车门处。两人都看到了对方,四目相对,还没来得及说话,开车的铃便响了,小峰只好挥挥手,薛燕也挥挥手,转身回到车厢内。
这时薛燕才知道小峰调到新镇站来了,难怪这些日子没有在磁安遇到小峰。薛燕回到驻地,休息了一会,便到了晚饭时间,她拿起碗筷,来到食堂。不知什么缘故,薛燕感觉脚步非常沉重,以前来食堂打饭,总有一种期待感。
薛燕一边走一边想,小峰这会儿也到了吃饭时间,但是车站没有食堂,他自己会不会做饭呢?他到哪里去吃饭呢?他会不会把饭烧糊,会不会把菜炒咸?此时,薛燕满脑子都是小峰的身影。
下一次出乘,列车快到新镇站的时候,薛燕广播完之后,提前来到车厢门口,车停稳后,走下车梯,站在站台上,小峰见状,马上走过来。
小峰说:“你今天当班啊?”
薛燕回答:“嗯”,“你什么时候调到这里来了?”薛燕接着问。
小峰说:“快一个礼拜了”。
薛燕又问:“怎么没告诉我一声?”
“没来得及”。
“车站上有食堂吗?”
“没有”。
“那你会做饭吗?”
“慢慢学吧”。
“你有做饭的家什吗?”
“缺个电炉子,还缺一个洗菜盆”。
“我回来时带给你吧。”
这时,开车的铃声响了,薛燕快步登上车梯,在车厢门口和小峰招了招手,列车便开动了。薛燕转身进了车厢。
薛燕到了涉城,给小峰买了一个电炉子,一个洗菜的铝盆,给他带了过来。小峰给她钱,她没要。
打那以后,列车每到新镇车站时薛燕都要走出播音室,来到站台上或者站在车厢门口处往下瞭望,有时能见到小峰,有时见不到小峰。薛燕为什么要这样?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
即使见到小峰,两人也交谈不了几句,或者来不及交谈,只能打个招呼,因为列车停车只有两分钟时间。但是不管怎样,只要见到小峰,薛燕会感到心里踏实一些。
小峰住的房后有一棵核桃树,秋天到了,树上结滿了核桃,这棵树的几个枝杈长到小峰住的房顶上。这一天,小峰他们几个人闲着没事,爬到房顶,把能够得着的核桃全部摘了下来,小峰摘了有两斤。他没舍得吃,在太阳底下晒了几天,把绿皮剥掉,等薛燕出乘到新镇站的时候,准备带给薛燕。
这一天,列车从涉城返回,在新镇站刚刚停稳,小峰见薛燕站在车厢门口,马上走过来。
“薛燕,给你带点核桃”,小峰大声说道。
薛燕以为是小峰买的,接过核桃,说了声“谢谢”,然后问道:“新核桃都下来了?”拎着核桃高高兴兴地上了车。
过了几天,树的主人来摘核桃,发现房顶树枝上的核桃都被摘光了,就来找小峰他们讨说法,他们都说不知道,树主人盯着他们几个人的手,说道:“你们看看自己的手,还敢说不知道?”小峰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残留着剥核桃那层绿皮留下的黑褐色的颜色,这个颜色半个月都脱不下去。树主人很生气,拿走了他们几个人的洗脸盆做为抵偿。
过了一段时间,单位在磁安组织技术比武,小峰被推荐去参加比武,头天上午坐火车去,第二天下午坐火车回来。回来时正好薛燕当乘,薛燕广播完,便来到车厢坐在小峰对面,他俩一起聊天。
和他俩隔一个过道,靠车窗座位坐着一个小偷,偷了身边旅客的钱包,被对方发现后,双方扭打起来。小峰见状,上前调节,小偷毫不示弱,让小峰少管闲事。小峰确认了小偷盗窃事实后,抓住小偷一只胳膊,让他把脏物交出来。这当班民警也闻讯赶来,将小偷制伏。
薛燕看着眼前的任小峰,觉得他非常高大,既英俊,又有正义感。
薛燕说:“任小峰,今天多亏了你,都要吓死我了”。
任小峰见义勇为这件事,让薛燕感动不已,大大增加了她对小峰的信任,她想如果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任小峰,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养路队的杨师傅,之前和薛燕的父亲在一个单位工作,陕西人,后来调到养路队,来到新镇站。他的老婆早年有病,去世了,现在带着一个七岁的男孩在身边。他认识薛燕,每当列车停稳后,都要和薛燕打招呼。时间长了,和小峰越来越熟,便经常在小峰面前提起薛燕,久而久之小峰便对薛燕及家庭有了一些了解。
从杨师傅那里,小峰知道薛燕的家住在商州,父亲也是铁路职工,薛燕从小在铁路子弟学校读书,家里还有一个妹妹。
有一天,杨师傅闲着没事,来到小峰的宿舍,问小峰有没有对象,小峰笑着回答说:“没有”,杨师傅说薛燕现在也没有对象,感觉与小峰比较合适,想从中搓合搓合。
小峰快速地思考了一下,尽管薛燕的各方面条件不错,但是自己的年龄太小,才刚刚二十岁,薛燕的年龄可能还要小。小峰感觉现在这样和薛燕相处就挺好,等过一段时间,年龄再大一点,再向薛燕提出这个问题,两个人能接受,两个家庭也能接受。现在提这个问题,恐怕两个家庭都难以接受。
杨师傅想想小峰说的也有道理,这件事就这样放下了。杨师傅做媒的事,小峰不清楚薛燕知不知道,他没问过杨师傅,杨师傅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