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时候,秦殇和姜圣灵赶上了早饭。
百里长生吐出鸡骨头,上下打量道:“一夜入境,连跨九级,不凡,这武体…更是不凡,每一寸、每一毫充斥着炽热霸道的阳刚之力,这初境可谓开发到极致了。若非亲眼所见,老夫断不会相信这是借别人手一夜成就。只是…”
百里长生又察看许久,甚至动手摸骨,最后眼中依旧充满不解,只得向秦殇开口:“据我所知,凡真武一系的顶尖武体,欲要大成,必有借力。其一为血脉传承,乃是当今主流,其二,是要感悟出与武体契合的天地之力,化入自身元气,以此淬炼大成。昨夜分明有七股极为霸道的震荡之力出现,所以你的武体应该是以此天地之力为根基,可对?”
秦殇直接点明道:“是山崩劫之力。”
百里长生恍然道:“原来是那武道之祖蚩尤的功法,号称天下第一难成的武道母经《九劫》第一劫,如此说来,是武祖的功法具有兼容性?”
“老剑神,你现在的样子太可爱了。”
秦殇突然指着百里长生大笑起来,笑得眼泪直流,捶胸顿足。
百里长生神色一滞,随即转身伸手一展,数道元气呈匹练状贯穿一方空间,将姜圣灵控制,任意进出体内察看。
秦殇在一旁解释道:“不过小把戏而已。我将血脉之力强行打入了皮膜,初境自然是他的,但这根基却依旧是我的,就相当于一件衣服,里子是我的,面子是他的。他若能够掌握了血脉之力,驱散我的力量,自然就可以鸠占鹊巢,形成独属于他的武体。若不能,我留下的力量虽然微弱,但却在根基,乃是活水,终会取代无根之水。保二争三,剑神以为,我的主意如何?”
“妙、妙、妙。”
百里长生竟是突然抱拳俯身一拜,双眼放光道:“江湖论道,达者为师。这次百里拜服。”
秦殇正色道:“嫁接取巧,剑神不必在意。”
“跟着老夫,劈柴十日。”
百里长生起身,拽着姜圣灵去往后院。
秦殇闭门读书,再出已是十日后,院中堆满柴火,地上横尸两具。
姜圣灵收刀打招呼:“秦大哥早。”
秦殇点头,惊讶道:“好一个剑神,十日功夫,不仅让你掌握了血脉之力,将武体的根基尽数转化,而且还让你掌握了我的霸山劫之力,果然不愧是剑神。”
百里长生在一旁抱着胳膊,颇为得意道:“我虽然知道是你小子下套,故意激我指点他,可老夫偏是做成了这二加三,这小子同时掌握了血脉和你的力量,就可以用你的功法来修他自家的武体和血脉,如何?”
秦殇赶紧俯身抱拳:“江湖论道,达者为师,殇拜服剑神。”
“好,小子懂事。”百里长生大笑着拍打秦殇肩膀,突然将脸色一沉,喝问道:“霸山劫又是怎么回事?”
秦殇轻轻拨开手掌,哗啦一甩衣袖,双手扶住腰带,用平淡的语气说道:“《九劫》乃蚩尤演化上古灾劫之力,前四劫分别为山崩、洪啸、烈火、寒冰。可今日再看,我等祖宗早将那大水拘于河道水道,火焰入了千家万户,寒冰挡于房屋之外,于我浩浩人族,岂配称一劫字。故我弃三劫而独取崩山之劫力,塑造一副至强至刚的武体,名曰霸体,并演化山崩劫,成就一式,名曰霸山劫。武人皆以上山为能,天下人都得尊一声山上高手,我这一刀,便是要霸绝那座山,加劫于天下武夫。”
“呸…”
百里长生狠狠朝地上唾了一口,长长出了口气道:“一些人因我不受拘束,随心所欲便讽刺我为狂人,老夫今日却遇到更狂的,你当自己是那北海镇魔城的北冥先天,可以压得天下武人抬不起头。”
秦殇不做反驳,只是笑道:“既然狂人遇狂人,不如继续同行如何?”
百里长生白了眼秦殇,转头踢了一脚姜圣灵道:“还不去收拾东西。”
大周朝大王子姬宜殿下于金庭山广募门客,共得二境以上武人两千,浩浩荡荡乘坐金庭山的飞船启程,向东日行千里,期间穿越域门,三月功夫,便越过了二分之一的阳洲,最终到达薛城落地,队伍入城。
能够在飞舟中读书半月而不出房门一步的秦殇,自从来到此地就表现得欢喜的样子,不仅白天晚上出去闲逛,有时还会带上二人一狗,舍得给百里长生又添置了两身行头,给二虎买了一个狗铃铛,有时也会给姜圣灵随口讲几句听不懂的话。比如青羊宫的人小气,薛城独占阳洲三分之一水利,再比如白羊宫梅山的梅花做成的腊梅酒最是冰凉爽口。
今晚,秦殇又带着他们出城,找了一处高地后,就一直抬头望天,直到百里长生指点姜圣灵练了两个时辰的刀,他才突然开口,抬头在天空指点道:“薛娄山劫气滋生,应在我们这里,奇妙的是,我们这里也有劫气应在对方。看来,王子殿下阳中的会盟,就是薛娄山了。剑神可知薛娄山如何光景?”
“一处贼窝而已,那贼头幕天雄我本以为他是个人物,昔日试剑天下,向其挑战,谁知是个鼠辈,竟偷偷逃走,连当我面拒绝都不敢。”百里长生狠狠往地上唾了一口,仿佛只是嘴里说到这人,就让他感到恶心。
秦殇点头道:“那就对了,薛城占尽水利,薛娄山拦路打劫,必是得罪死了薛家,青羊宫和白羊宫利益也受到损害,也有了出手的理由。我观劫气,我们头上虚浮无力,薛娄山却是血云压顶,当是杀劫临头,恶贯满盈了。”
百里长生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眼咧嘴一笑,问道:“我观天地,依旧五行元气充斥,不见所谓劫气。”
姜圣灵插嘴,替秦殇辩解道:“确有劫气,霸山劫我虽然修行浅薄,只勉强掌握了崩力,但练习越多,我已能够极为模糊的感受到,大哥留下的力量,确实还有一种不祥、寂灭的力量。”
秦殇笑骂道:“蠢材,剑神岂止怀疑劫气,更是在怀疑我的来历。”
“大哥的来历怎么啦…”姜圣灵张开嘴,争辩的话却说不出口,这时他才突然意识到相识一月,对于这两位亦师亦友的同伴,他的认知除了高人外,就只有募台上那一句不知真假的自我介绍。
秦殇礼貌问一声:“剑神,可容我多说几句无用话?”
百里长生点头。
秦殇开口对姜圣灵道:“你须知这苍茫大地,大出你的想象,只我神州,便有九洲划分,其中中洲处中心,分别有八洲环绕在八个方位。神州之外,还有四野四海,我神州人族的对手主要就是东野的兽族和西野的蛮族。相比东野有御兽长城,我西部与西野之间地势平缓,缺乏地势之利,故而自上古时期人王就广封强大诸侯于西线、西北、西南一线两角,这些势力被总称为黄金边角。”
“昔年武王伐商,就是得了西部诸侯的支持,故而历代天子必迎娶西部诸侯公主。可今天子不仅废除了前王后申后,还因此为契机,剥夺了大王子的太子之位,转而扶持东部卫国妃子为王后,封其子为太子。”
“以下是我的猜测,应该是大王子和身后的势力不满失去储君位,故而寻机出来,寻求被同样背叛的西部诸侯们的支持。那一场招募,看似大王子无人可用而做出的一出闹剧,实则却是以此为掩饰,让黄金边角的棋子们进入了身边。现在知道你有多胡闹了吧。”
姜圣灵苦笑道:“当时我被追得太紧,迟早要被追上杀死,便想着借机进入大王子门客当中,搭便车穿行阳洲,去中洲拜师。如今看来这占便宜的想法真是愚蠢,我这般做掩护的棋子,想必从一开始注定就要做炮灰、棋子吧。那冒险一搏,就是赌大王子天潢贵胄,既然竖起募旗,或许能看上我一身血脉和根骨,将我纳入门下,即便为了面子,也不会让人当面杀我,可笑竟从头到尾都估错了身价。”
姜圣灵突然跪下,对秦殇三拜:“与大哥相识一月,大哥已三次救我性命,募台一次、黑衣人刺杀一次、助我修行一次。大恩不言谢,圣灵活世上一日,心中就一日不忘。”
秦殇将人扶起,帮着拍掉膝盖的土,安慰道:“世俗人相互依赖生存,故而人情世故足,修行者弱肉强食,境界明确,自然等级森严,冷漠无情,你此行多看、多学,早一点适应,便早一分机会、多一分未来。”
姜圣灵俯身抱拳,认真道:“大哥教诲,小弟牢记。”
秦殇笑着点点头,再次拉回原来的话题:“想必剑神一开始的猜测,是以为秦某是黄金边角某一家派遣的子弟。可自从到了薛城,我却对这里表现得很熟悉,刚才更是一口道破大王子的试炼,故而就起了疑心。或许我其实是阳洲中部某一家的子弟?或许我是太子的手下,来刺杀大王子?亦或者…”
秦殇突然踏前一步,对上百里长生眼睛道:“是暗中负责保护大王子?”
百里长生退后一步,眼神躲闪道:“你小子再说什么,老夫听不懂。”
秦殇退回,笑道:“其实都错了。我就是我,此行不过求一场旅行,看几场热闹,顺便取一点好处,仅此而已,想必不会干扰剑神大事。我们继续各自安好,可好?”
百里长生冷哼,急忙掉头拽着二虎快步离开道:“你小子干什么,关老夫屁事。二虎,走了,走了,别碍人家眼。”
姜圣灵疑惑道:“剑神前辈这是…”
秦殇笑道:“这是恼羞成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