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长生喝着劣质酒,做着沉醉的模样道:“已经三天了。”
目光斜视,见秦殇读书的模样竟比自己还要沉醉,只得放下酒壶,敲敲桌面道:“既然有心,考验一番就是了,反正又不是收徒弟。”
秦殇终于放下书,问道:“剑神以为,修行,除了禀赋,还需什么?”
百里长生毫不犹豫道:“当然是心,一颗逍遥之心,心若受缚,人便会困在网中,不得解脱。”
“剑神潇洒。”秦殇赞了一句,随后道:“个人之见,所谓禀赋,不过是上天给人一个登高的机会罢了,修行,终究修的是一个执念,一份渴望。”
“执念?渴望?”百里长生摇头道:“你既然也入了道,我便不与你辩,但你要说,我也可以听听。”
秦殇低眉似是诉说,又似自语:“货殖之道,在于交易,元气运转,也是在交换中方能生生不息,可见在我们所处的世界中,存在一种平衡,有进就有出,有得就有失。那人与武道的关系,是否也是一种交换呢?”
百里长生道:“不视武道为踏板,为工具,为追求,而是…”
秦殇接道:“而是一种共生,犹如并蒂莲花,相互依存,相互成就。”
百里长生问道:“为何有此奇特想法?”
秦殇道:“万物皆存在交换,一饭、一衣尚且如此,亿万修行者以武道获得地位、财富、爱恨情仇,却不认为是交换,而归结于自己的努力、幸运、天赋,岂不怪哉?”
百里长生皱眉苦苦思索良久后问道:“此中又是如何交换?以执念和渴望做货币?”
秦殇道:“我说了,是交换,也是相互依存,相互成就,故而想要以武道成全自我的执念和渴望,就应该先将执念和渴望交托武道,执念有多强,武道之心就有多坚,渴望有多高,武道就该多高,而不是只将武道当做一块满足自我的踏脚石。”
百里长生道:“所以在你看来,世人所谓的武道,仅仅只是可以向上攀登的阶梯,只是一条练武的道路,而不是什么玄妙莫测的大道。真正的道是人内心最深的执念、渴望。”
秦殇道:“对,道是执念,执念是道。此谓之武本无所向,执在人心。”
百里长生惊叹道:“仅仅惊鸿一瞥,我便知天下有你,江湖武榜,不出十年,就要变动了。”
秦殇一袭白衣,书简在握,诚然一副书生样,却于此时握住拳头,说出一句足以惊破世人眼球的宣言:“我若有心,五年足矣。”
百里长生突然放声大笑,长久不绝,花甲年岁的无赖乞丐竟也显出强大的傲气:“若你我同辈,我必然要出剑斩落你,试一试你的武道和我的剑道,孰强孰弱。”
秦殇笑道:“你以剑道凌绝巅,我只守一株并蒂莲,本就不相冲,是烧鸡不香,还是酒不好喝?”
“好个秦小子,有趣。遇见你,老夫此行不亏了。”百里长生提起酒壶痛饮几口,随即醉倒桌上。
秦殇起身,俯身一拜道:“你也有趣。”
随即出门,姜圣灵已跪了三日,见到秦殇,依旧只是一拜道:“请秦大哥指点。”
秦殇问道:“跪了三日,不觉丢人?”
姜圣灵答:“初始觉得丢人,之后便不觉得了。”
秦殇问道:“心中不气?”
姜圣灵答:“丢人之后又气,但再之后不气了。”
秦殇问:“为何?”
姜圣灵答:“因为脸面不如武道重要,心气再高,也不能当元气用。”
秦殇点头道:“现在才有点意思了。你之前心中很傲,或许是你在凡人中难逢敌手,或许是以凡人敌二境,以至于对武道缺乏了敬畏。”
姜圣灵毫不避讳道:“之前内心深处确有一丝不切实际的狂傲,但今夜听到秦大哥与剑神一番谈话,竟不能听懂一句,才知武道冥冥,天高地厚,小儿浅薄。圣灵今后必重拾敬畏,虔诚武道。”
秦殇问:“那你告诉我,你的武道之心多强?”
姜圣灵答:“强到逆天改命。”
秦殇又问“武道又有多高?”
姜圣灵答:“与天齐高。”
秦殇一笑:“更有意思了。”
姜圣灵闻言,喜得连磕响头,大呼:“徒儿拜见师父。”
秦殇袖中突然飞出一条真龙,眨眼便从尺长涨了数倍,缠住姜圣灵上身,随着秦殇抬手,将人从跪地提到站立。
面对姜圣灵震撼的神色,秦殇淡然道:“我只是不喜人打扰,才打算教你一手,让你自己解决麻烦而已。想学更大的本事,得入山外山才好。还有修行者间的差距,可比凡人与狗都要大,这只是我一境之力,但杀那二境九级,如屠一狗而已。”
“秦大哥威武。”
姜圣灵感觉自己从外到内都被镇压,竟使不出平日的半分力气,眼睁睁做了提线木偶,心中越发肯定自己终于遇到了高人,惊喜之情已是言语难以表达。
“跟我来。”
秦殇收龙入袖,招呼一声,带姜圣灵一路出了镇子,来到一处僻静山林,转身道:“你可知,自己除了口鼻呼吸空气维持生命,其实还有另一种更高的呼吸?”
姜圣灵想了想,问道:“更高的呼吸?是元气吗?”
秦殇点头道:“悟性不差。闭上眼睛,我来带你感受一下。”
姜圣灵依言闭上眼睛,当秦殇的手按在额前时,他突然感觉黑暗中突然亮起无数的色彩,秦殇的话适时响起:“看到了什么?”
姜圣灵答:“地面密密麻麻,全都是小小的光团,主要是绿色,还有蓝色、黄色、红色、白色都有。”
秦殇道:“那是地上的草、土和石头等的元气,还有呢?”
姜圣灵答:“再往远、往高,有更大的气团,气团好像…好像还在吐出和吸纳元气,就好像呼吸一样。”
秦殇道:“那是树,还有呢?”
姜圣灵道:“还有一些移动的元气,它们虽然没有树的大,可是更明亮,更活泼。”
秦殇道:“那是小动物。你现在看到的元气,实则就是天地万物的灵,呼吸时的气息。灵乃是天地之间已知的最高生命形态,不仅人、动物、植物有灵,甚至山、水、草、木万物皆有灵。仙武修行,是通过人自身的灵,吸纳天地元气入体,炼化为自身元气,故而其属性轻灵,如九天之浮云。再来感受我。”
姜圣灵依言转向秦殇,差点惊得睁开眼睛。他“看到”的竟是一颗“太阳”,明亮而炽热,若不是这股力量被控制着,他毫不怀疑自己会被一瞬间烧的连灰烬都不剩。
“静心体会我的元气变动。”
听到秦殇的提醒,姜圣灵沉下心神,迎着“太阳”之光,他看到“太阳”在缩动,外界的元气被强行吸入,可在鼓胀时却没有元气吐出。
秦殇的声音适时响起:“看到了吧,我吸纳了天地元气,却没有吐出自身元气,这就是真武的第一个秘密,仙武直接炼天地元气为己用。真武则是炼化自身灵呼出的元气,因为同宗同源,更能如臂指挥,其属性厚重,如九地之密藏。再来。”
在姜圣灵眼中,“太阳”收去了光芒,可秦殇的身体每一处竟闪耀着强烈的元气之光,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的身体每一处,竟也在“呼吸”。
秦殇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就是真武第二个,也是最根本的秘密——武体。初境、易筋、易骨、洗髓,恰好对应人体的构成:皮膜、筋、骨、髓。仙武只是打破了枷锁,以元窍容纳元气,只完成了元气的嬗变,而未能完全开发出四境分别对应的防御、速度、力量、恢复的潜力。真武则是以人体旧有构架为基础重新塑造出武体,从而实现了人体生命本质的进化。接下来,我便助你入真武第一境。”
秦殇说完,便直接动起手来,九条真龙出袖,霸道地将姜圣灵体外微弱的一气冲散。
“集中心神感受。”
元气自手掌源源不断地传入,姜圣灵的皮膜开始浮现一层若有若无的薄膜,其上面分布有九道虚幻的锁链。
随即真龙游走,各缠绕了一条锁链,随着一声“破”,真龙发力,九条锁链应声而断,屏障随之崩碎,消散于天地。
这时,姜圣灵身上突然金光冲天而起,化出了一尊释放着至刚至阳之力的法相,却被九条真龙立时牢牢束缚,就连迸发的力量也被压制住。
法相仿佛活物,竟是怒吼着挣扎起来,不断爆发阳刚之力,试图挣脱束缚。
秦殇啧啧称奇道:“本以为是那个地方某个忍不住寂寞的支脉和人族苟合生子,但如此强大完整的血脉传承,应该是个嫡系吧。姜兄弟,你有福了,真武修行,修的是自我之力,外人难以助力,好在你这股血脉着实强大,正好可以替代元气来塑造武体。”
说罢,五指对着姜圣灵一点点扣下,九龙开始加大压制,为了对抗,法相爆发出更强的力量,但这股力量却被收束着流向姜圣灵的九个元窍中。
时间流逝,元窍逐渐灌满,秦殇再次出手,只见他抬起另一只拳头,拳头上充斥着一种似雷电一样肆意张狂的漆黑力量。
他的动作极其简洁,只是对准姜圣灵,在空中打出一拳又一拳,看似平平无奇,然而在他的拳下,空气都在轰隆炸响。
第一拳,姜圣灵元窍倒灌元气于皮膜。
第二拳,元气被强行打入皮膜,其皮膜出现极淡的金辉。
第三拳、第四拳…
每一拳落下,皮膜的金辉都变得更加强烈,直到第七拳落下,顿时大放金光,直与法相争辉,九个元窍自动旋转,主动吸纳法相力量灌满自身。
“血脉之力本与你一体,现在我又用它为你塑造了武体,所以你可以稍微控制它了,现在试着不要对抗,慢慢安抚、然后呼唤,将它收回体内。”
姜圣灵从一见面,就显示出非凡的悟性,秦殇一点点松开九龙的压制,他便能及时安抚住这一部分力量的躁动,最后法相竟如护法金刚般静静立在他的上方。
姜圣灵抬头望着,眼中有憎恨,有惊喜,也有一丝思念:“这就是一直以来折磨我的力量?竟是如此的光明而强大,一点也不丑陋,想必我的父母也很高大吧。”
秦殇提醒道:“该走了。”
姜圣灵回过神,连忙收法相入体,山林又恢复了它的静谧。
许久之后,一道身影俶尔闪现,竟是那被百里长生口水洗脸的笑佛管事。他小心踏入山林,先是来到秦殇二人之前站立之地,深嗅几下,自语道:“好强烈的阳刚之力,还有龙气,似乎空气中还残留一种震荡之力。莫非是有三位山上高手小试身手?”
随后他走向山林,没几步复又停下,盯着树木一会儿,随后衣袖一挥,一股大风卷过,树木竟噼里啪啦全部碎裂,露出后面的一座百米高的石山,也在轰隆一声中崩解。
管事呢喃道:“好霸道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