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就有了一个孩子。
那孩子出生时左手紧握,旬月才舒展开,掌心左上方有一枚略微凸起的月牙。日夜啼哭,汗流不止,看得出来必定在承受极大痛楚。
孙司命大感棘手,思虑再三,孩子生而魔骨凡胎,天生身怀深厚魔力。疑是人类肉身太过脆弱,无法承受魔骨灵力的冲击。
故欲治此病,必得先控魔力。
袁守仁先以镇魔犯凶邪鬼煞符咒术封禁他体内魔力,孙司命又以鬼门十三针封其周身十三处要穴,以华佗再造丸日日调养,症状才缓解。
这七年来,他穷尽平生全部精力,试了无数方案,却还是不能彻底治愈这孩子的病症。虽然这个孩子看似已与常人无异,但近年来这怪病发作却已经越来越频繁。
觉心大师静静听完,自忖并无良策,良久不语。
觉心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道:“阿弥陀佛,事关重大,贫僧不敢不详查清楚。素闻施主医术精湛,妙手回春,敢问令兄却何以亡故?”
衣红裳闻言一怔,随即便红了眼框。
孙司命心里猛地一紧,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年,提起此事他还是不由得心如刀割。
他左手慢慢握成了拳头,缓缓说道:“三年前,大哥得知魔族老魔王九泉去世,便立即返回魔族。途中不知发生了何种变故,回来时已是满身伤痕,千疮百孔。”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天,元安十七年六月八日未时,云河凭着惊人的毅力爬到药王庄门口,而后便昏迷不醒。
殷红的血晕染了他爬过的青砖路,斑驳参差,像是小孩子信手写下的弯弯曲曲的毛笔字。
抬进床上号脉时才发现,云河的双腿骨头近乎粉碎,利刃造成的伤口翻卷着,大腿的肉已经成为一条条碎肉,随时有掉落的可能。胸部肋骨根根断裂,手里却牢牢握着那只魔笛,血不断从嘴角溢出,却还是喊着红裳……红裳……
如果不是服用了天王保命丸,他早已不治身亡。
虽然是结义兄弟,但云河向来鲜少提及魔族之事。自从娶了红裳后,他更是只把自己当个普普通通的人类。
孙司命义愤填膺,怒不可遏,却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人这么狠毒?云河法术高深,寻常人难以近其身,更不用说将他打成重伤。
杀人也不过头点地,对方却似乎是想把他活生生折磨致死,方肯罢休。
孙司命什么都不知道,袁守仁也无从得知。
红裳哭着问道:“大哥,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云河如痴似梦,笑嘻嘻的说道:“我是你的王八蛋啊!”
而后忽然大叫道:“你们……要好好……保重……,我……快活一生,如今……便走……了!”
直到云河去世,他再也没有醒来。死后他的身体恢复了本相------- 一头硕大的长着九条尾巴的人面猛虎。
《山海经·西山经》:"西南四百里,曰昆仑之丘,是实惟帝之下都,神陆吾司之。其神状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是神也,司天之九部及帝之囿时。
静室内,衣红裳掩面大哭。每每想起云河的死,悲痛便如湖水般涌进她的胸膛,似乎要将她淹没。
那个肯用生命来守护她一生的男人,再也回不来了,留下她在人间孤独、痛苦。
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思朝暮。
觉心却想起之前两道士说的魔族叛乱,接着问道:“请问那孩子现在在哪?”
孙司命答道:“就在山下一户村民家中,由袁二哥看护。听闻贵寺豢养神兽角端,正直无私,嫉恶如仇,故未得允肯,不敢贸然打扰。
《上林赋》记载:“其兽则麒麟、角端。”郭璞注:“角端似貊,角在鼻上,中作弓。”
《陇蜀馀闻》又载:“角端,产瓦屋山,不伤人,惟食虎豹。山僧恒养之,以资卫护。又近于渠搜发献鼠犬。人常置其石造像于门,驱邪也。”
觉心道:“二位且在此休息,我当先去与灵尊和本寺诸位师长共商对策,尽快回复两位施主。”
孙司命、衣红裳对望一眼,均面露喜色,恭声说道:“有劳大师了!”
觉远大师点了点头,也顾不上客套,匆匆而去。
山洞口,觉心方丈神色恭敬,轻声说道:“弟子觉心,有要事求见灵尊,冒昧打扰,恳请灵尊恕罪。”
他声音大小如常,可是山洞里却回荡不绝,玄清脸上惊诧之色转瞬如常。
不久,山洞里远远传来一个低沉声音道:“进来吧。”
觉心似乎松了口气,仿佛心口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随即长吸一口气,缓缓走了进去。
忽然似有一盏灯渐渐亮起,光芒越来越亮,最后亮如白昼一般,原来是一粒大如鸽卵的明珠,正是大苦禅院八吉圣宝之一—印心珠。印心珠在觉心头顶上方三寸处悬浮转动,随着觉心方丈的步伐缓缓前行。
山洞尽头,一头如野牛般大小的红色狮子逐渐清晰可见。怪异的是,上唇比下唇长许多,鼻端长有一把长弓状的角。正是这千年古刹豢养的上古神兽角端,据说日行万八千里,又晓四夷之语,明达方外幽远之事。
角端甩了甩头,开口问道:“小和尚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觉心当年初识角端时,还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如今已是垂垂老矣,角端却还是一直如当年那般称他为小和尚。
觉心答道:“弟子近日不解之事愈多,特来请灵尊指点。”
当下把所经历之事及孙司命之言详细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