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异象,灾患频生,元安帝终于得知。钦天监大臣崔如注上奏天子,当祭祀上天及宗庙,诵经消业,以求庇佑。元安帝乃命千年古刹大苦禅院诵经三年,赐重金为上天诸神佛重塑金身。
大苦山位于京师西郊十二里,葱郁灵秀,山道平缓,游人往来不绝。沿山路而上,禅院座落于大苦山半腰,建寺已逾千年,素有“天下第一神寺”之誉,寺内八大高僧不但神功盖世,佛学修为更是学究天人。
大苦禅院,静心堂。
觉心方丈清瘦温雅,一身素衣,此刻正盘膝而坐,闭目禅定。
他八岁入空门,如今已有六十年苦修,每日不辍,一颗禅心早已修得如枯木顽石一般,纵然泰山崩于前也不会稍有变色。今天不知为何,却有点心神不宁,近年来人间异象越来越频发,冥冥之中似有大事即将发生。
他毕竟是当世高僧,很快就摒除杂念,脑海中立时一片空明澄澈,正是他熟悉的入定境界。
恍恍惚惚,他听到有人轻声议论,不由得微感诧异。
静心堂素来是本寺方丈禅定静悟的场地,寺内僧众鲜少在此附近走动,又怎会有人出言惊扰?
他睁开眼睛看去,这哪里还是静室?面前却是处四角方亭,草低树稀。亭内有两位道人正品茗高谈。那二人都是衣衫褴褛、乱发蓬须,面目甚丑陋猥琐,茶具也简陋不堪,奇怪的是他二人对此毫不介意,反而兴致颇高,眉宇间却有忧愁苦闷之意,竟并未觉察周围有人。
觉心方丈不解缘何到此,又不好出言相询,只得在此静候。他本不想偷听那二人谈话内容,但那二人言语声却清清楚楚闯进耳朵。
左边矮胖道人叹道:“皇帝昏聩暗弱,百姓已民不聊生,人间怨恨之气愈发深重。那妖魔不死不灭,又暗自吸收了这么多年天地怨恨戾气,如今已无法想象其神通的恐怖!”
右边瘦高道人却皱眉问道:“难道那等毁天灭地的上古大阵也压制不住他?”
矮胖道人嘿嘿一笑,笑声里满是苦涩忧愁之意,答道:“如今虽然尚能压制,以后就难说得很了……”
瘦高道人接着道:“玉皇既有此旨意,想必已有对策,道兄想也不必太过悲观。”
矮胖道人又是一声长叹,道:“西王母日前已再三派青鸟报信预警,那大阵的禁制渐有松动迹象,尤其蜀山的禁制愈感吃力。而之前魔族的老魔王九泉已死,魔族内乱不止,反叛势力威望大增。当前形势已是十分危急,只是此等大劫非我等所能化解,也只有把希望都寄托在它身上了。”
觉心听得云里雾绕,不知他们说的什么妖魔,寄托的又是什么人。但已隐约觉得此事事关重大,便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去,双手合十,开口道:“阿弥陀佛,贫僧大苦禅院觉心,冒昧打扰,深感歉疚,只不知两位道兄所谈是何妖魔?”
那两位道人似吃了一惊,均大感意外,忙起身回礼。
那矮胖道人道:“久闻仙师法号,今日竟有缘得见,真三生有幸!只是此间诸事皆属天机,我二人只顾寒暄,不免有些疏漏,大师请万勿外传,也不必深问,否则必有祸殃。”
觉心暗想:“这二人想必是得道高人,我本不是什么仙师,他们两人倒是客气得很。既如此说,我倒不好细问了。”
那二位道人对望一眼,胖道人又道:“仙师福缘深厚,日后必能修成正果,到时一切因果自然洞悉。只是我二人尚有玉旨要交付,今日不便久叙。我等缘分未尽,此事亦当赖仙师全力协助。他日相见,再与仙师谈玄论经,品茗叙旧。”
觉心道:“未知两位道兄尊号,敢承见告。他日相遇,也便于相认。”
那胖道人笑道:“贫道贱号玉虚道人,不值一提。”
那瘦道人也跟着道:“贫道贱号玉珠道人。”
觉心却不由暗想,听闻西方昆仑山有两座高峰,名字似乎就是玉虚峰和玉珠峰,不知与此二人名号是否相关。
当下又问道:“尚请告知要贫僧如何相助?”
玉虚道人捋须笑道:“那也不必细说,来日仙师自会明白。只是不可再久留于此,此刻已当速归,否则恐与仙师阳寿有损。”
觉心未及开口,便看那玉虚道人只轻轻挥下粗袍,忽然便有一阵狂风巨力迎面袭来,不由得慌忙闭上了双眼。
觉心只觉得身轻如落叶,飘飘摇摇,不知其所在。睁开双眼一看,却仍是身处静室,只不知所见所闻是梦是幻。
他缓缓起身,出得门来,沿着一条偏僻安静的荒草小道径直前行。走到尽头,竟是一个层层武僧严密守卫的山洞。
那为首的正是罗汉堂首座觉智门下面大弟子玄清,负责此处的警戒护卫。
他双手合十,恭声说道:“阿弥陀佛,弟子见过主持方丈,不知今日有何吩咐?”
觉心方丈却并未看他,只是盯着那黑漆漆的山洞,问道:“灵尊近来可安好?”
玄清回道:“灵尊康健如昔,并无异样。今早刚刚入睡,至今未醒。以往常推论,恐怕又要睡上十日才会醒。”
觉心只哦了一声,神情略显失落,似乎又有些心不在焉,然后就转过身自顾自走了。
玄清怔怔地望着那个清瘦的身影,眼神里满满都是崇敬羡慕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