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苦禅院,病床旁。
满脸憔悴的衣红裳看了一眼床上的儿子,又叹了口气。
孙司命开口道:“大嫂,你已经三天没休息了,回屋睡一会吧,有我在这不会有事的。”
衣红裳摇了摇头。
自从笛儿三天前服了那颗泛着彩色霞光的神秘药丸,至今还一直昏迷不醒。
旁边袁守仁闭目沉思,满脸忧色。
他昨日占了一卦,是坎卦,乃重重险象深陷之意,是大凶之兆。
卦辞上说:"重重险阻大江横,欲破危艰靠信诚。苦困炼磨人健毅,行为高尚事方成。"
“嘎吱”一声,门口走进一个枯瘦僧人,正是方丈的同门师弟的觉智大师。
三人纷纷下跪行礼。
普智大师双手合十,躬身说道:“阿弥陀佛,贫僧如何当得起如此大礼?请快快起身。”
衣红裳眼圈一红,哽咽道:“犬子何德何能,有劳大师挂怀,日日前来探视?之前还连累方丈大师重伤,贱妾心内已歉疚万分。贵寺之救命大恩,我们恐今生无以为报!”
袁、孙二人想起那日觉心大师受重伤情状,心里也是一酸。
觉智大师叹了一口气,道:“善哉善哉,因上努力,果上随缘。众生皆苦,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等非为救你们,而是我佛门中人本当如此,施主实在不必耿耿于怀。”
便在这时,?只听得莫弦一开口嚷道:“阿娘,水,水,我要喝水……”
原来这不死药功效甚是神奇,不仅将他体内魔力与自己身体完全融和,更强化了他身体奇经八脉、骨骼脏腑。
只是他魔骨凡胎,与不死药融化吸收较为缓慢。饶是如此,这副身体此时已经是不死不灭了。
孙司命诊完脉,笑道:“笛儿不仅痼疾尽除,身体反比之前更加强健雄壮,已经彻底痊愈了。”
屋内众人听完俱是大喜。
静心堂。
面色苍白的觉心方丈听完袁守仁所述,眉头紧皱。
纵然他的修为已经震铄古今,可惜五脏六腑还是被穷奇的强悍力道重创。多亏孙司命的灵丹妙药,如今已无生命危险。
觉心方丈深吸一口气,道:“觉智师弟,还请你速速派人送他们四人安全离开,并安排精干弟子加强防卫、巡视。”
忽然一道红棕色光点闪现,角端赫然现身,闭目摇头道:“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众人闻言均是脸色大变。
忽听得室外钟声大响,惨叫声连连,令人毛骨悚然,众人慌忙外出查看详情。
寺内浓烟滚滚,各种妖魔异兽横冲直闯、如入无人之境。更有凶残者,不顾受伤僧侣的挣扎哀嚎,直接啃咬吞食。寺内血流满地,残肢断臂七零八落,直如人间炼狱一般。
角端环视一周,大惊失色,喃喃地道:“饕餮、穷奇、梼杌、凿齿、犀渠、罗罗、诸怀、毕方……你们居然都出来了啊!!!”
不待众人有所反应, 一道白光激射眼前。一只巨大白色狐狸赫然闪现,九只尾巴便似孔雀开屏般摇摆舞动。
只见它居高临下,如同天神下凡。眼神似笑非笑,高深莫测。嘴巴一张一合,缓缓地道:“把不死药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们不死!”
“九尾天狐!”角端惊呼。
袁、孙二人却心中大惑不解。这些几千年来只在《山海经》中零星记载的上古传奇异兽,此刻竟都不可思议地出现在人间。
这千年古刹,此刻竟已成为了它们的狩猎场;一条条人命,不过是它们眼中可口的美味佳肴!
一道道白光渐渐亮起,光芒万丈,宝相庄严,显是寺中道行颇深的高僧正以摩诃般若大法御敌。
忽听得一声觉心方丈大吼一声,道:“快组成罗汉降魔阵!”
情急之下,他竟用上了佛门“怒狮吼”神功,声传千里,震耳欲聋!
相传佛祖见众生沉迷苦海、自甘堕落,故作狮子吼以警醒世人。不想佛门中竟真有这等神功妙法,一声之威,震彻天地!
不但袁、孙二人脑中嗡嗡作响,便是众神兽动作也为之一滞。
觉心大师不愧是得道神僧,临危不乱,又对着角端道:“请灵尊速速护送他们四人离开!”
他深知此刻已是万分危急,当下已存了必死之心。以角端神速,谅无神兽能及。
佛门中人,于生死本看得极开。纵然他与妖魔共入地狱,也要护得这几位施主安然离开。罗汉降魔阵只是为了拖延住众妖兽,让他们四人趁乱离开。
觉智大师深深凝视方丈一眼,点了点头,随即化成一道白光离去。他们师兄弟数十年如一日一起修行,早已深知彼此心意。当下也不多言,只眼神里仍不免流露出不舍、眷恋之意。
病房里,袁、孙二人各自坚持自己要留下御敌,让衣红裳、莫弦一跟角端离去。
角端苦劝无果,一时僵持不下。
袁守仁长叹一声,道:“唉,三弟,你说是活着抚养大哥家眷容易,还是一死了之容易?”
孙司命心中一凛,道:“自是一死了之容易。”
袁守仁道:“我们若都一死了之,谁来护佑大哥家眷?”
孙司命看向病床,不禁眼睛一酸,道:“是三弟顾虑不周!”
袁守仁也不禁红了眼眶,高声道:“全寺高僧的大恩大德,我兄弟岂可不报?临阵脱逃,贪生怕死,岂是大丈夫所为?”
孙司命点头,正色道:“是!”
袁守仁右手握住孙司命的手道:“你我兄弟,不分彼此,我死你死,有何不同?愚兄孑然一身,死又何妨?今日我偷懒先走一步,日后大哥家眷之安危,可尽付于你了。”
孙司命哽咽道:“好,我听二哥的。”
衣红裳搂着莫弦一抱头痛哭。
袁守仁走到衣红裳面前,从怀中掏出一本黄皮书,躬身说道:“大嫂,弟平生所学,尽在此书。若笛儿日后有此兴趣,可让他读上几遍,必能有所进益。”
衣红裳含泪点头,对莫弦一道:“快给你二叔跪下磕几个头!”
她本是个乡下妇道人家,读书不多。乡下人心地纯朴,对长辈表示感谢时从来不会花言巧语,只懂得多磕几个头。
莫弦一虽自幼顽劣贪玩,但见此时大家都面色凄凉,也不敢造次放肆。
莫弦一上前几步,恭恭敬敬对着袁守仁磕了三个头,待要再磕,却被袁守仁扶住。
袁守仁点了下头,说一了句:“好!”
便不再多言,转身大踏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