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鸡鸣四起。史一彪便起身前往煤矿场。
洞里空气浑浊不堪,工人们不停咳嗽,吐痰。这里的人不打老鼠,老鼠经常在脚下自由自在的穿梭,公老鼠,母老鼠欢快的追逐嬉戏。
老鼠能感受空气里有毒的气体,或者垮塌前的预警,它们能提前预知危险跑路,有老鼠的地方也就是安全可靠的地方。
因为要打听女孩的情况,史一彪特意来到4号洞和14岁的童工在一起,一边挖矿一边聊着钓鱼。
不知谁给童工取了个带有贬义的外号“袜子”,袜子也不怎么生气,叫着叫着就出名了,以至于没人知道他的真名,当然也没人在乎。
袜子他爹,为了给她娘摘最爱吃的猕猴桃,踩断了树枝,把两条腿都摔断了。家里日子越来越难过,鸡鸭卖光后,她妈也不见了。丢下10岁的他和2岁多捡来的妹妹。
有传闻说她妈找到了真爱,跟着一个比她小四岁的小混混到外地做乡村巡回演出。
袜子因为她妈的不检点,被受屈辱和嘲笑,他对这个抛弃她的母亲怨恨如海。可每当夜深人静时,他又会梦见母亲,而且模样清晰可见,想起很多小时候母亲的好。
他妈走后他便成了家里的顶梁柱,10岁就做了矿工,矿洞里气温高,他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全-裸干活,工友们总喜欢拿他包皮过长的小机鸡开玩笑。
以前在村里儿童中,他也算是一个能打的狠角色,没人敢欺负他。经过岁月的洗礼,他已经变的很怂了。
现在他那深邃的双眼如同拾荒者所养的狗,透着强烈的卑微。这种拾荒狗,若是被人无缘无故踢上一脚,回头反咬是不可能的,凶恶的叫两声也不可能,就连委屈的哀嚎都不敢,它只会夹着尾巴跑,老远才敢回头看一眼是谁踢的,然后继续跑出视线。
“袜子,你妹妹跟着他们做诱饵,有没有钓到些美女?”
袜子本是欢快的表情猛的一沉,牙关咬的嘎吱作响,对着地上吐了一口痰“畜生!”
“怎么了???”史一彪放下手中的铲子,做出一副非常担忧的模样。
“自从钓到洋妞后,就再也没能找到其他女孩。蛇俅说我妹妹不够可怜。他用一把削铅笔的小刀,从我妹妹的嘴角一直割到耳根,她当时害怕的都不敢哭。还好蛇武在旁边制止,不然他还要割第二刀。”
“哎,蛇家三兄弟也就蛇武有点人味。”
袜子颤抖的手握紧锄头,把满腔的愤怒发泄到煤矿上“这么欺负我妹妹,我一定要他付出代价。”
与此同时,洞底的蛇文、蛇武两兄弟正和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聊家常。
这个魁梧的中年男人叫‘王刚’,是一个独眼龙,左边的脸颊有一处六七厘米长的刀疤、
“听说你女儿考上重点大学了?命好啊,生了个聪明的女儿。”蛇文说着,用力拉了拉打进洞壁的锚杆。
“她不聪明,能考上完全是因为笨鸟先飞,比其他学生努力的结果。她小时候因为我的独眼备受同学的歧视,所以发奋图强。”‘王刚说着,声音浑厚低沉,为女儿骄傲的神情毫不掩饰。
“你也别太省吃简用,女儿上学需要钱,但你的身体也重要啊,女儿以后有出息了,你也要有个好身体才能享受啊。”
“我多活两年,少活两年都无所谓。能省就多省点,我女儿有拿奖学金出国留学的打算。望子成龙,望女成凤麻,只要她有出息,一切都是值得的,再苦再累我都能坚持。”
“我总算知道你女儿为什么那么优秀了,原来是有个优秀的爹,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对了,你女儿应该长的挺漂亮的吧”蛇文问。
“一般般吧,就是普通人的长相。”
“你都那么帅了,女儿肯定好看。哎……可惜你瞎了一只眼,不然找个富婆多轻松。对了,你那眼睛是怎么弄瞎的。”
“小时候村里孩子喜欢玩战争游戏,就是用弹弓射击。每次我们都会分成国共两派。有次敌人突然发动冲锋,我们的将军喊了一声‘撤’,然后我军就后退了。当时我刚巧在撒尿,没来得及撤退,落了单。十几个人用弹弓射我,结果负伤了。”
“哈哈…有没有狠狠的敲一笔?”
“没有,敌军都不承认是自己射的,我也没看清是谁射的我”
“一起AA,不就是了”
“都说自己没责任,没有一个愿意赔。我爹找到村长来评理,那十几家人联合起来,说我是自己摔跤,把眼睛碰瞎的。我爹斗不过他们,最后就不了了知了”
“怎么能不了了知呢,我两兄弟抽个时间,去你老家走一趟,一定帮你讨回公道。”蛇文说着,给身旁的蛇武给了一个眼神。
“文哥,武哥,你们这么照顾我,我都还没回报你俩,怎么好意思劳烦明您两位。再说那时候都是小孩,都不懂事,也不是有心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不计较了。”王刚说着抠了抠坏死的左眼。可能是坏死的缘故,他的左眼角老是很多眼屎。
“宰相肚里能撑船,有肚量啊!上天还是公平的,好人有好报,这不给你一个优秀的女儿,等女儿毕业就等着想清福吧。到时候可别装作不认识我兄弟俩啊。”
“不会,不会,我就没几个朋友。等女儿出嫁那天,还希望文哥,武哥能来捧捧场,喝喜酒呢。”王刚脸上写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那就一言为定了,到时候叫蛇武给你表演个独门绝技!一元钞票开手铐。”
“一元钞票开手铐?”王刚皱眉,脸上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来,今天就让你开开眼界。”蛇文说着推了一把蛇武。
蛇武上前一步,从裤裆里取出一把银晃晃的手铐,把王刚的手贴在锚杆上,用手铐铐上。
“一元开手铐?”‘王刚皱眉,对这个绝活表示怀疑。
蛇武从兜里取去一张崭新的一元钱,卷成细细的牙签状,捅进手铐里不停转动。
一旁的蛇文也从裤裆里取出还有点于温的手铐。在王刚没注意的时候又拷住了他的两个脚宛。
“武哥,你这绝技练多久了啊?”‘王刚抖了抖脚,有些迷惑了?
“有些年头了,别急马上就能打开。”蛇武低头说着,手一直不停转动着那向牙签一样细长的纸币。
坐在地上的蛇文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脱下鞋子,又扯下两只被汗水湿透了的黑色厚棉袜。浓浓的酸脚味充斥在浑浊的空气中。
蛇文用食指搓了几下满是水泡的脚趾,然后把一颗鸡蛋大小的石头放进袜子里,再套上另一只袜子。
“文哥……”王刚话没说完,嘴就被蛇文的袜子狠狠给堵上了,王刚的樱桃小嘴因为撑的太大,嘴角都蹦裂了。
蛇文取下头上黄色的安全帽。蛇武头顶的探灯和王刚头顶的探灯,同时照向蛇文手中的帽子。
一条全身黝黑发亮,每隔三厘米就有一个银圈的银环蛇。一圈圈整齐的盘在帽子里,用透明胶带固定。
蛇文一点点小心的取下透明胶,获得一部分自由的银环蛇,动的非常剧烈。估计是固定太久的缘故。
红色的杏子快速来回伸缩,像才睡醒一样活力十足。
银环蛇是毒性最强的蛇,它的毒液强度是眼睛王蛇的30倍。一滴毒液可以杀死50个成年人。之所以没有竹叶青,五步蛇出名,是因为银环蛇性情温和,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就连在野外踩到它,它也很少咬人。
王刚喉咙里发出惊恐的叫喊声,身子像踩到了陷阱的野猪一样,死命的针扎,手腕被手-铐嘞的鲜血直流。两个眼睛都流出了滚烫的泪水。
蛇文捏住蛇头,接近一米长的蛇,紧紧缠绕在他的手臂上。食指和拇指的指甲,死命的掐着银环蛇的脖子,坚硬的指甲刺破了蛇皮,深深嵌进银环蛇的皮肉之中,手臂被蛇身嘞的更紧了。
本是温和的银环蛇,现在怒不可遏,发誓与人类不共戴天,它把沾满粘液的红嘴张开到了九十度,左右摆动想找东西咬。两根像针头一样细长的蛇牙有一点点弧度。蛇牙是乳白色,像半透明的玻璃。牙尖处已经汇集了跟墨水一样漆黑的两滴毒液。
蛇文另一只手掀开王刚小腿上的裤管,像给小孩打针一样,拍了拍他白净的小腿。
王刚,平日闭着的那只眼睛也睁开了,那像豆腐一样白的死眼球,跟正常的眼球一样绝望的注视着胡乱摆动的蛇头。
“不痛的,把眼睛闭上别看,就不怕了。”蛇武语气中带着无奈与歉意,同时用手握住王刚的下巴,把他的脸撇到一边。可王刚死命的把头转回来,非要看着缓缓靠近他小腿的蛇头。
银环蛇脖子上流出的血,已经染红了蛇文的手指。蛇有一种预感,它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这是最后一次注射毒液。
就在快接触到王刚小腿的时候,银环蛇像老鼠夹一样猛的合上了嘴。两颗毒牙深深的扎进王刚的皮肉中,蛇头不停摆动,黑色的毒液像给病人输液一样,源源不断射进了他的小腿。
说来也奇怪,当蛇头咬住小腿后,恐惧的心也落下了。正如蛇武说的,并不痛,感觉像两根很烫的针扎进肉里。他那坏死的左眼又不知不觉的闭上。
两个小时后,洞底传来矿友的喊叫、袜子和史一彪向洞底走去,身后还跟着四个工友。
已经有很多工友在围观了,瘦小的袜子挤进人群。
王刚仰面朝天,躺在一堆煤块旁。张着口,眯着眼,刚死不久的身体,还没完全变凉。
尸体旁有一条接近一米长的银环蛇,蛇头只有一半连在身上。
袜子用铲子碰了碰蛇,还没死透的蛇缓缓翻动。
蛇武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唉,好人命短啊,老天爷不公啊!!”
不到半个小时,王刚的表哥王毅就从叶村赶了过来。
他蹒跚着跑到尸体旁,扑通一声跪在凉席上,颤抖的手缓缓提起王刚的裤脚。
被蛇咬过的小腿一片乌黑,上面有两个细细的小孔和一点点血渍。
他抬头望向阴沉的天空,香肠一样肥厚的嘴对着空中暗沉的乌云,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
矿场夏老板伸手打算扶他起来,他推开老板,激动的把尸体立起来紧紧抱住。
下巴压在尸体的肩上,他把自己脸颊上热泪,蹭到死者的冰冷的脸颊上。
夏老板是那种心特软的人,怕忍不住自己的眼泪,被人看见笑话,连忙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安以往的规矩,矿上出事都是给两万私了。
这次没有多少纠葛,双方几乎是立即就达成了协议。
王毅拿了钱,尸体连同凉席一块被拉走后,工人们继续开工。
袜子独自一人来到了夏老板的办公室。夏老心情还是不错的,正哼着歌品新买的普洱。
“笑傲江湖看完了?怎么样?岳灵珊给人印象深刻吧。”
“老板,笑傲江湖还没看完,我不是来借小说的,我感觉你上当了。”
“上当了?你是说王刚吗?你武侠小说看走火了?闭气功吗?”
“王刚确实死了。不过,不是意外死亡,是一起有计划的谋杀。”
夏老板笑着摇头“他才来十几天?人又随和,别说非杀不可的矛盾,就连小摩擦也没和谁有过吧,你告诉我他和谁有过节?”
“他人很好,没人和他有矛盾。”
“那不就成了吗,无冤无仇没有动机,谁会去杀他?人心都是肉长得啊,你少看些鬼打架的小说。”夏老板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取出一袋槟榔,拿出一颗放进嘴里。
“动机就是老板你赔偿的那两万块钱。王毅为了得到赔偿,叫人杀死了王刚。”
“你在想什么??他们是亲戚啊!!”夏老板觉得袜子不可理喻。
“其实王毅并不是死者的表哥,甚至以前根本就不认识。王毅看死者是外地人,就收他为表弟。一个外地人能认一个当地的混混表哥,自然没人敢欺负他。死者才来的时候,我们好几次叫他名字他都没反应,说明他用的是假名。”
夏老板抓了抓光秃秃的头顶,背挺直,开始认真听袜子说话。
“死者手腕有勒痕,应该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了双手。嘴里有脚臭味,估计是被臭袜子堵住了嘴。我估计他是被人控制后,再被人放蛇咬。蛇文、蛇武两兄弟嫌疑非常大,他两不缺钱的,来矿上做工就不正常,还有他们平常最爱欺负人,却一反常态对受害者照顾有佳。刚刚我一直偷偷观察他两兄弟,果然刚刚拉走尸体的时候,他两兄弟和王毅窃窃私语。这些绝不是意……”
“你从头再说一遍”夏老板打断了袜子。
“王毅以表兄弟的关系,把死者介绍来矿场做工。蛇文、蛇武找机会弄死他,骗取赔偿。当然他们也不用担心,死者家人远在千里,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
“狗日的!!!敢在我的地盘上玩花样!”夏老板脸色变得阴沉起来,把一根芙蓉王香烟递给袜子“你别声张。我考虑下怎么办”
“知道”袜子接过烟闻了闻,愉快的把他插在耳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