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默喝了一口啤酒,笑了笑才继续往下:“现在不是最好的季节,春天还有盛夏才好,坐在这里的时候,周围就只有下面虫子和鸟的声音,这边挡得了西北风,挡不了东南风,正好冬暖夏凉。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自己或者跟哥们几个过来坐一坐,喝几罐啤酒,就好了。”
顾安安看了他一眼,颇为不相信。
黎默补充道:“当然,还有个小仪式——你先喝,喝完再说。”
顾安安很快就喝完了一罐啤酒,黎默站起来,拿着空啤酒罐子说:“想象你所有的不顺心都装在这里面,然后大吼一声扔出去。”
顾安安愣了愣:“什么?扔哪去?万一砸到人怎么办?”
“放心,砸不着。”黎默信誓旦旦的一挥手,“那边那小路都被垃圾堵死了,人不过去,要是你再扔远点,就进了Y大里面,晚上那没人——站起来,咱俩比赛看谁扔的远。”
顾安安:“……太二了吧?”
“管用,真的你相信我。”黎默信誓旦旦,他的眼睛在月光下显得特别深邃,可是顾安安觉得他们仍然不受控制地流露出又囧又二的目光。
“像这样。”黎默在原地来了个单臂大回环的动作,把易拉罐像一颗手榴弹似的给扔了出去,“到你了。”
黎默双眼放光地看着顾安安。
那一刻,顾安安不知道自己的脑子抽了哪根筋,居然跟着他一起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脚尖点地借力,然后猛地把手里的易拉罐也给扔了出去,那东西发出了“咻”的一声,没入了Y大的校园里。
这一对弱智儿童就在美好的月光和夏夜微微的凉风里,以这样一种毫无意义的活动祭奠着自己已经远去的青春,好像扔出的,都是生活中那些越来越厚重的烦恼。
突然,远处传来了一声叫骂:“嘿!往哪扔呢往哪扔呢?!哪班的倒霉孩子?报你的学号姓名!非跟你们班导好好谈谈不可,太不像话了!”
黎默一把捂住顾安安的嘴,拖着她往外跑:“哎呦,坏菜了,大事不好!”
被捂住嘴的顾安安只好用眼神控诉他:你不是说没人吗?!
楼下传来脚步声,大概是巡查的老师也知道Y大的熊孩子们有这个传统,正好撞上了他们往学校里扔易拉罐,过来逮人了。
黎默轻车熟路,拉着顾安安上蹿下跳,两个人躲进了一个小缝里,提心吊胆地看着巡查老师用手电筒四处晃来晃去,骂骂咧咧地找了半天,这才一无所获的离开。
他们两个松了口气,一起面有菜色地偷偷下楼溜了。
坐回车里,黎默转头望着顾安安:“怎么样,舒服多了不?”
顾安安沉默了一会儿,打了个寒战:“二百五……其实是会传染的吧?”
黎默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伤心了,我真的伤心了。”
顾安安伸开了两条长腿,非常大爷地下令道:“行了,小桂子,给朕开车。”
“你要去哪?”黎默没有搭理她那个莫名其妙的称呼,人家韦爵爷有七个老婆,他这个山寨的黎爵爷只想要一个老婆,还磕磕绊绊,各种不顺心。
“往前开吧,我告诉你怎么走。”顾安安说。
黎默就遵照着顾安安的指示开,半个小时以后,顾安安说:“到了。”
男人抬头一看,发现这是一家电玩中心,目测规模是本市最大的一家,非常多的中二少年和中二少女进进出出,他看了顾安安一眼,终于承认她确实被今天晚上不知道抽哪门子风的自己给传染的有点二百五了。
顾安安脱了自己的西装外套,然后看了西装革履的黎默一眼:“脱衣服。”
“什么?”黎默以为自己听错了,然后看到顾安安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像个遇见色狼的黄花大姑娘一样抱住胸口往后缩,“你你你要干什么?我我我是正经人……哎哎,我自己脱自己脱!”
黎小媳妇在顾安安的魔爪下脱下了自己的紫装外套,就只剩下了里面的一件衬衫。
顾安安还是觉得他全身上下散发着某种端庄味,她有点头疼的看了看他,然后交代了一声:“等着。”拎着自己的包就出去了。
过了不到一刻钟,穿了一身圆领T恤加上宽松短裤的顾安安又钻回了车里,带了一个袋子,里面叮叮当当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被她一下全部都倒了出来:“换上这个。”
十分钟以后,黎默被塞进了破布一样的,带着各种闪瞎人狗眼的装饰的紧身马甲里,领口打开了三个扣子,露出了大半个胸口,脖子上的领带也被顾安安给扯了下来,头发被女孩子的魔爪蹂躏了一番,变成了一个可以媲美鸡窝的造型,鼻梁上还被架了一个没有镜片的眼镜框架。
“怎么样?”顾安安问。
“我觉得我像是被外星人给绑架了。”黎默一脸平静地点评着自己的新装束。
电玩城虽然基本都是那些玩意儿,不过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气场,吸引不同的客人,有些就是表面一堆破烂,推门进去一大堆赌博机在等在里面,来玩的都是叼着烟的猥琐大叔,烟雾缭绕,局部空气指数非常差劲。
有些比较温和,进去一看基本都是什么太鼓达人,乐动魔方,抓娃娃机什么的,一般消费比较便宜,儿童节那天会比较火爆。
剩下的就是这种,介于乌烟瘴气和健康向上之间,一进去就是震耳欲聋的音乐,跟人说话要用喊的,里面的灯光活像歌舞厅,各种跳舞机,真人或者人机CS,暴力游戏机,赛车等等……基本是除了KTV之外,本市不良少年逃课前往的扎堆场所。
虽然是身为一个前总裁,但是黎默的生长轨迹可以说是没什么偏离正常的轨迹,甚至连酒吧都没去过,现在他目瞪口呆,以猎奇的造型和纠结的表情看着跳舞机上群魔乱舞的少年少女,叹为观止地想,一辈子正经读书正经奋斗,干过最初个的事情也就是中学时候躲在厕所里吸烟,大学的时候抹黑往学校里面扔几个啤酒瓶子,没想到都现在这个年纪了,居然被带坏了?!
他一开始觉得这是一场折磨,后来发现是痛并快乐着,再后来放开了,跟着顾安安上蹿下跳地从跳舞机上下来又被拖去打枪,赢了一大堆的游戏兑换券,都被顾安安挂在了他身上,在明明冷气充足的地方硬是弄出了一身大汗来。
直到半夜,他们俩才从噪音污染源里爬出来,顾安安走路略微有些别扭:“老了老了,脚脖子有点扭。”
黎默一路扶她坐到车上,把自己挂在一边的外套披在她身上,蹲下来抓过她的脚腕,顾安安下意识地往后一缩,黎默就在她的小腿上拍了一下:“别动,让你瞎蹦跶。”
“这疼吗?”
顾安安默默地看着他摇摇头。
“这呢?”
顾安安龇牙。
黎默在她的脚踝上敲敲打打,又转了几圈:“没事,稍微扭了一下,没伤筋动骨,晚上回去我给你敷一下就好了。”
顾安安好像突然哑巴了,乖乖地缩回脚,不知声了。
黎默关上车门,自己坐回驾驶舱里:“你在国外也是这么过的?”
顾安安贴在车窗上微微露出了个笑出来:“怎么可能,我读大学的时候可以说是在周围人看来清心寡欲到了极点好吗,连跟她们一起去夜店酒吧都很少去。”
“怎么说呢,到了那个年纪就觉得对这些都没什么兴趣了,或者说是故作高贵冷艳也没关系,”顾安安换了个姿势,看着前方的车水马龙声音里有着清浅动人的怀念,“因为现在想想,其实我大学的时候也没好到哪里去。”
那个时候疯狂够了,直接导致现在对于这些事情总觉得有点心理疲惫。
直到这个……有点过分二百五的夜晚。
顾安安觉得大概这个夜晚只能用老夫聊发少年狂来形容了,但是不得不说的一点是,经过这么一番闹腾,她有些堵在心里很久的东西已经开始悄悄地融化,她也开始重新审视起了自己和黎默的这段关系。
这段关系其实从开始的时候就不对等,那个时候她是黎默的老板,而到现在这种时候她又是被动的接受着黎默对她的喜欢。
一旦牵扯到感情这回事,顾安安就觉得自己就什么都理不清楚了。
无论是亲情,友情,更甚至于爱情。
所以她当时面对吴信的时候才会那么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在那一段关系里面也是投入了真心进去,所以到最后才会变得那么失魂落魄在走在雨里的情形。
直到车开回了楼下,两个人之间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当黎默熄了火准备下车的时候,他听到了顾安安恍如梦呓一样的一句轻语:“黎默,你喜欢我对吧?”
男人淡淡的笑开:“对。”
“你其实不知道我这个人究竟有多么糟糕,”顾安安靠着车门叹了口气,声音还是那么轻,“但是你要是想……我们就试试看。”
黎默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