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信甚至偷偷在桌子的掩饰下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以便于自己确认面前这个气场全开的女孩子,到底还是不是曾经和他谈过恋爱的顾安安。
坐在他对面气定神闲的顾安安自然是看出了吴信的想法,可是她只是笑,仅仅就只是笑。
曾经的那个顾安安或许真的喜欢过面前这个似乎能够带给她期望中的平凡生活的男人,可是那个顾安安早就已经被吴信亲手埋葬在了那一场似乎要倾覆整个城市的大雨里。
也就是在那一场大雨里,处在漫长的迷失状态之中的顾安安被黎默给捡回了家。
顾安安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微微走了个神,而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眼睛里不自觉的就带上了一点点温润的光芒。
一直在注意着她眼神变换的吴信忍不住愣了愣,就好像一块曾经被认为是一无是处的顽石,经过打磨之后终于露出了内里有着莹润光芒的璞玉来。
可是他却已经没有了拥有这块玉的资格。
顾安安似乎有点等腻了,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觉得把自己有限的空闲时间浪费在面前这个男人的身上似乎有点太浪费了:“怎么样吴先生,考虑好了吗?”
吴信被突然开口的顾安安惊了一下,他装腔作势的清了一下嗓子,努力让自己的气势装的不是软弱,虽然他们两个人都是心知肚明到底是谁的气势属于完全压倒地位:“你应该知道,我手上并不仅仅是有这些照片。”
“啊,”顾安安的声音里甚至还带着微微的愉悦,“当然,我希望我们在这里讨论的是你拥有的全部。”
吴信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他并不清楚顾安安到底知道他手里有多少东西,又到底是不是知道他已经和黎家搭上了线准备坐地起价:“你确定你付得起我想要的价格?”
顾安安轻轻地笑出了声音:“吴先生如果是真的想开一个天价的话,那么就是不想和我谈这笔生意,哪又何必跟我在这里见面呢?”
这样能够一眼洞穿自己究竟是在想些什么,而且能够这样轻易地控制住局面的顾安安,让吴信觉得无比的惧怕和陌生。
他从来没有想到,顾安安会拥有这样的气场。
这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炼成的气场。
那么就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顾安安曾经面对他的时候从来都没有把自己最为真实的一面展露在他的面前。
吴信定了定神,然后提出了一个数字,他本来以为顾安安大概会露出为难的神色和他讨价还价一番,毕竟顾安安手头就算有点钱,也没办法一时半会儿就拿出这么大一笔钱来。
可是这个晚上注定是出乎他意料的一个晚上,听了这个数字之后顾安安居然只是在嘴角挂上了一抹浅淡的让人看不出她意图的笑容来,然后说了一个字:“好。”
开始吴信还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同意这个金额。”吴信这才发现,顾安安其实并不是一个人来的,旁边那桌的一个打扮的及其干练的姑娘听到了顾安安的声音之后站起身将一份合同放在了他的面前,“但是在你把所有的东西给我并且答应一字不提的同时,我希望你能够签了这份合同。”
“你什么意思?”吴信不顾伪装,皱着眉头问了这么一句。
“冷静一点,吴先生。”顾安安依旧只是笑,“既然要谈生意的话,双方都要拿出诚意来不是吗?”
她抿了一口自己那杯漂浮着柠檬片的冰水,嘴角的笑意丝毫未变:“我这边的诚意已经拿出来了,剩下的,可就全看你了啊。”
“啊对了,顺便提醒你一句。”顾安安放下了杯子,打量了一下吴信的神情之后笑意更浓,“你最近在做一笔大生意吧?”
吴信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不重要。”顾安安的声音平静,“关键是,和你做生意的那个人和我父亲有点交情。”
有些话,点到即止。
吴信的手有些发抖:“这……让我再考虑一下。”
顾安安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来:“林岚,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她顿了顿,终究还是保持着侧面对着吴信的姿势开口说话:“吴信,其实我很感激你。”
感激你让我能从这场大梦之中醒来。
女孩子低垂着眼帘笑着,嘴角的弧度虽然寂寞却又有着触目惊心的美丽:“顺便告诉你一件事,我的真名不叫顾安安,我姓钟,钟婧笙。”
钟婧笙?
钟家的那个……神秘到不能再神秘的大小姐?
顾安安走出餐厅的时候,毫不意外的看见了黎默,女孩子也没有想去追问为什么是黎默开车过来,就径直走进车里坐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男人才问:“你最近究竟在忙什么?”
有些特别缺乏安全感,喜欢依赖别人,或者很喜欢别人关注的姑娘,会很欢迎这句“你最近在忙什么”。但是顾安安这样的姑娘,有些话会踩她的进去,就比如说你最近在干什么,你做这些有什么用,我觉得你这么做没道理,或者是你应该怎样怎样。
这些姑娘表面上看起来并不强势,他从来不会当面抢白别人,用命令的语气告诉别人你应该如何如何,仿佛就是电影穿Prada的恶魔里那个老女人一样,踩着细高的高跟鞋的趾高气扬地走过。
但是她的强势是在骨子里的,一旦让她感觉到了你在以自己有限的智商来揣度别人的行为的时候,她连争辩都不屑于跟你争辩,直接就把你放到人类不能沟通的物种之内。
可是在这个时候,黎默突然明白过来,那些所谓追女孩子的技巧其实并不对,一时注意到了,不可能一辈子注意到,费尽心机讨好她一时,也没有那个心机一辈子都讨好她。
技巧都是用来逢场作戏的,想要长长久久,非要以真心才能换真心不可。
这是一条漫长而愚蠢的路,需要走很久,非常艰难,风险极大,但是也会有丰盛的回报。
顾安安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有意顾左右而言他地“哦”了一声,目光无意识地从车窗外地景物上扫过,她想,怎么说呢?
他自己也不知道最近在忙什么,好像所有的事都变成了一团乱麻,缠在一起,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牵扯到很多人,很多的关系。
她不想说,怕一开口就暴露了现在这个让自己痛恨的,理不清头绪的软弱状态。不能露出自己的底牌已经成了顾安安骨子里的东西,这也是早年的职业带给她的,有人说这些金融从业者,每天做的事就像是一场说谎者的游戏。
顾安安总是很难逃脱德州扑克带给她的后遗症,无论手牌是什么,无论翻到了第几轮,无论是跟庄还是弃牌,都要不动声色,谁的骗术高,谁最坐的住,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过了不知多久,顾安安才轻声说:“一些……事。”
黎默偏头看了她一眼,发现顾安安略微低着头,手肘撑在一边,手指不自觉地揉着额头,表情有点阴郁。
她想了想,突然打了下方向盘,带着顾安安拐进了一条小路。
“去哪儿?”顾安安问。
而黎默只是笑了笑:“好地方。”
将近半个小时以后,顾安安和黎默带着随便在路边上买的一塑料袋啤酒,到了他所说的好地方——那是靠着Y市大学旁边的一个小胡同,黎默带着她钻进了一个栅栏——当然是没有门的,不知道被谁见开了栅栏,正好能够一个人通过,然后他们通过漆黑的小过道爬了上去。
顾安安迟疑了一下:“哎我说,这地方让进的么?”
黎默拉了顾安安一把,一面她被脚下的东西给绊住:“当然不让了,不过这废弃了好多年了都,从我在这上学的时候就说着一直要拆要拆的,好像是产权上有点问题,到现在也没拆,过来——”
上面是一个非常大的露台,好吧,原来不是露台来着,玻璃被人打碎了拆了,硬是整理出来了一个露天的小平台,居然还挺干净。
黎默看着这里略带怀念的说:“我们那会儿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上这来,都快成了传统了,不知道现在的孩子还是不是……果然还是。”
男人从角落里捡出了一个空了的啤酒罐子,回头看着顾安安:“这地方怎么样?”
顾安安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然后决定实话实说,给出了一个评价:“我觉得……这地方有点慎得慌。”
黎默啧了一声,似乎觉得顾安安有点不懂欣赏,然后也不挑剔,直接就坐到了地上,拍了拍旁边:“过来坐。”
他给自己和顾安安一人开了一罐啤酒,虽说是夏天,可毕竟是到了夏末初秋的时节,大晚上的气温还是降了下来,可是那些风全部被建筑挡住了,吹不过来,只有风灌进窄道的声音,车声,人声都听得见,但是又都那么远。
月光正好打在小小的露台上,顾安安就抬头去看,月光那么好,那么柔软,似乎能让人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