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护士们都发觉了二十三床病人李星火给人的感觉忽然不一样了。
原先只愿意呆在病房里,偶尔有护士进去换药还都看到她在发呆,说话也是不温不火的,指摘不出什么毛病,可就是感到莫名的郁闷。
现在不同了,二十三床经常会出去走走,医院里那几丛花花草草都被她照顾的很好。护士进去时也不再默默的看向窗外了,也会说上几句话。
有时候医生查房时,也会发现她在看书,或者拿一个封面破旧的厚本子记录着些什么。
当然了也会随口问起她自己的病症了,什么时候能出院,什么时候能好。虽然每每都让医生们结巴,概因之前徐书记交待过先不告知病患其身体情况。
一天两天这样说还可信,但时间久了,这个针那个针的,每天也有检查,病人自己都察觉出不对劲了,起码不像自己说的那样,小手术做完就没大事了,但需要住院观察。
医生每到此时就跟护士打配合,装作很忙,确定好李星火的情况没问题后落荒而逃了。
幸好李星火从不过于为难他们。
不过,这天,李星火却来主动问医生:“我能出去一趟吗?”
“哎呀,李老师,安心养身体呀。”医生说。
说是不能出去,其实是怕李老师以出去溜溜为借口,拒绝治疗,拖垮了身体。
这些李星火都清楚,于是就说:“你放心,我就出去看看我爱人,下午之前就回来了。绝对不耽误时间,也不故意不来医院。”
“这…”
“我也不是故意为难你,你只说我身体适不适合出去,我是一名人民教师,为人师表的,不会骗你们的。”
不到一会,医生就败在了李星火恳切的话语之下,当然了最主要的是,这个主治医生了解她爱人是什么状况。
但就身体来说,她这两天恢复的还不错,就是好些陈年疾病得温养着,阻止它恶化,出去转转呼吸新鲜空气都是有益的。
再加上,探望挂念的人,都是人之常情。
但医生还不忘嘱咐说:“下午必须回来,还有就是情绪不要过于激动,出去时带上一件薄外套,起风了就穿上。”
李星火笑着一一应了。
她这次“请假”不是为了别的,而确实如跟医生说的一样,她想去看看林雷了。
林雷的墓地在陈门村,是冯校长和林雷几个好哥们定的,说是他生前心心念念的就是这里,死后就让他如愿在这里长眠。
李星火这次走的很平缓,她没有表,无法得知自己走了多久,抬抬眼已经看到了远远矗立的石碑。
林雷说过,在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死了,死在了矿难上。这么多年他考学和长到,都是国家出资。所以他唯一的理想就是为社会为国家做点事。
不知不觉间李星火已经站在了墓碑的面前,她轻轻抚摸着那枚玉花戒指,冯校长说林雷最后一刻都紧紧握成拳状,保护着戒指。
所以哪怕在下葬时,戒指也是完好无损的。林雷不肯让任何人泄露消息给远在北京的李星火,自己握着戒指在思念中故去。
得知消息的所有人选择了尊重他最后的愿望,于是所有人成为了一堵墙,挡住了这个消息。
李星火缓缓蹲在那里,即便她非常想遵守与主治医生的约定,她不想作哭这样情绪剧烈的事,但眼眶里的泪水不自觉的往下流,任凭她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她带了两碗她们常吃的面,一碗摆在碑前,另一碗端在手上呼噜呼噜的吃了起来。吃的大快朵颐,吃的囫囵吞枣,吃的泪流满面。面汤掺着泪水被她几口喝下。
吃过了,最后一点喝汤的吸溜声也没了,又是一片寂静。
“你咋不吃嘞?”李星火问他。
李星火就自顾自说,自顾自做的打开塑料袋,要把拿两根吸管似的筷子放在地上,自己再去解开口子时,一阵微微的清风卷起尘埃与筷子,飘到了几米外。
李星火的目光却随着那阵微风起舞,也飘啊飘的落在了几米外的地上。
与其说是在看那双筷子,不如说是在审视着那条小径。
李星火记得她刚来的时候,那原是没有路的,只是一条很多脚印覆盖着的小道,李星火就顺着那些脚印,一步一步的走进大山。
后来啊,这条小径渐渐被踏足的多了,所有人都默认这是这里的一条路了。
李星火想,自己和林雷不正在走一条开辟之路吗?
林雷的每一步脚印都牢牢的留在大自然里,留在李星火心里,留在那些被他帮助过的孩子的心里。
以后孩子们大了,提前自己的过往时,大家都会知道曾有一位叫林雷的人,所做的一切努力。大家都会效仿这一切,这便是一条传承路。
难道林雷不在了,这路便不走了?更何况,林雷并非不在,他的浩然正气永远鼓励着所有人。他不是不在了,而是换了一种方式激励我们。
“我们当初约定好了的,要一起加油,要办一所女校的,要让这些孩子都走出去的。林雷,我知道你没有失约。”
“你肯定也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看着我的一举一动吧?我知道,这几天我让你失望了,也让孩子们失望了。”
“不过你放心,真的,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会一步一步坚定的走下去,毫不犹豫的走下去,不会再徘徊踟躇,不会再轻言放弃。”
“我要走一条属于大山孩子的路!”
李星火说着,轻风又启,如同一双温柔的大手,轻轻地揩拭去了她脸颊的余泪。
李星火好似是感知到了大自然的支持,便也不再哭了。她还记得与医生的约定,在那呆到凉风渐起,就披上外衣,慢慢回了。
那枚戒指始终在手上,散发着通透的微芒。
……
快开学了,李星火申请出院的事就越来越有底气了。
并且她也问过医生了,只要近段时间不要过于操劳疲惫,定时吃药,注意按时吃饭,上班是没问题的。
她在医生那里将准备工作做的很到位,等最终话事人县委书记徐灿来了后,她也说的是头头是道。
“医生都说了,我的病情压制的很不错,所以出院是没问题的。只要遵守这些注意事项就行了。”李星火说。
边说她还边展示了一张记录的很全面的医嘱录。
徐灿却不接这茬,即便李星火这个师妹再怎么央求她,她还是以医生的意见为准。
“谢医生,麻烦您跟我出去谈一下。”徐灿说。
两人在楼道一角,离病房有段距离。
徐灿就率先问:“谢医生,您看她说的出院工作行吗?”
谢医生想了想说:“徐书记,这么跟您说吧,李老师因为常年没日没夜的操劳,身体已经处在了一个疲惫期,也就是我们说的免疫力的问题。”
“所以这也导致了她的身体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各种问题,其中肠胃和膝盖的是受伤害最大的。按照她自己所说,她一天基本会走超过一万多步,而要知道,膝盖的磨损是不可逆的。”
“这不是说光靠住院治疗就能够根除的,再加上她常年受冻,随着年龄的增长,免疫力的下降,出现目前的类风湿等状况是没办法避免的。”
“所以我们建议还是要遏制病情,使他不再恶化,彻底根除还是非常有困难的。这样来看的话,其实总是让她住院也未必是良策。”
“可是就怕她出了院病情忽然恶化…”徐灿担忧的说:“我的意思是不是多住几天院,养几天能多调整一下?”
“哦,这个您多虑了。其实只要她严格的执行我的嘱咐,然后定期来医院复查,应该是没有这种可能的。”
“当然了,我支持她出院的还有一个目的是,医院的环境未必适合她养病。”
“在我看来,李老师是一位非常有抱负的老师,在这种情况下,倒不如让她去做自己热爱的事。医学研究表明,大多数人在心怀一口信念的时候,往往身体自愈能力会加强。”
在医生的建议下,徐灿是允许了李星火回到自己教学的岗位上。
眨眼间她带的学生又来到了初二,李星火列举出了几个底子比较薄弱的学生,加强练习,制定的相应的训练计划。
李星火兴建学校的第一步是建筑,徐灿倒是像及时雨一般,向她推荐了一批跟县政府合作的施工工人。
李星火首先向包工头说了自己的计划,又和工程师讨论了具体施工图,最后跟老板商量了价钱。
林雷说过,政府有询价单,择优而选。
老板想了想要的价格跟李星火打听到的市场价差不了多少,李星火又看老板细心负责,便也敲定了。
其实之前也有别的单个工人来自荐过,都是具有一些修建自家房屋的经验,李星火也去看过,还不错,价钱也相对便宜。
但毕竟是学校,要给孩子们上课的,李星火不好掉以轻心,而且这些土师傅并没有什么详细图纸,寥寥几笔画个轮廓。
李星火认可他们的技术,就怕到时候学校大楼的使用过短,或者出现什么别的意外。这件事同出资方范老板也商量过了,他也认为对待孩子们的事,还是要稳妥一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