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微斜。
远处的山林是一顶墨绿色的昂贵的法式小礼帽,稳稳的盖在山头。
山头有几处光溜溜的,像谢了顶的脑袋僵硬的支在脖子上。
如果有人仔细观察就会发觉有点滑稽。
这一切,李星火不得而知。
她举着棍棒,微微发抖。
就在刚刚,有什么东西在粗壮的树根后一闪而过,在李星火的眼底留下一道幽绿色的残影。
她犹豫着要不要往下走,然而回身望去,后面也是一片郁郁葱葱看不见尽头的林子。
这证明,她已然身处林子中央。进退维谷。
李星火思索后还是往前走了一段,远远的避开了臭味源头处。
她紧张的走了一截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不过偶尔也草木皆兵的将太阳光反射了水坑形成的彩色当作异样。
大约走了五十米。
忽然看前方,那被像锅盖一样的树叶遮住的阳光,终于又大片大片的落入她的眼中。
这是快到林子头了。
脚下生风加快了速度。
忽然像见鬼了似的一个激灵。
毫无预兆的停下。
李星火的直觉告诉她,好像有什么在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回身而探,一双绿色的眼睛一动不动,而眼睛的主人头腭尖形,毛色灰黄。
竟然……
是一匹狼!
李星火顿时不敢再动一下。
双方都僵住了,只见那孤狼缓步从树后走出来,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李星火。
她知道自己此刻不能转身就跑,但也毫无办法的微颤着站在原处。
小时候被大狗追过一次,姐姐就告诉她,狼和狗都一样,遇见了千万不能跑,越跑越追。
这绿油油的眼睛越靠越近,李星火咬住了牙,不敢动弹。
这狼似乎没有要进攻的意思,在距离李星火十来米的位置绕开了走。
说是绕开,眼睛却是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李星火,反而带着某种打量和斟酌。
李星火正想要悄悄地往后退几步,离这瘆人的目光远一些。
刚要有动作,就见那狼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忽然蓄势待发的弓起了身子。
孤狼像是捕捉到了李星火眼底微微的恐惧,向前颇有压迫感的缓缓走了几步。
忽然,嗷呜!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像离弦之箭,飞跃过来。
而李星火的大脑一片混沌,双腿的生理本能已经带着她跑了起来。
然而,狼的速度要比人类快得多,呼啸的声音骤然在耳畔响起。
狼独特的气味也越来越浓重。
狼几乎与她并驱,紧紧贴在身后,但迟迟不攻击,好像在等待着机会致命一击。
李星火忽然感到脖子一热,微微侧目,就见那狼扑的高,嘴张的大。
就如同马上要抓捕猎物,享受美食了。
李星火心里一颤,紧紧握住手中捡的一块锋利的石头。
就下一秒,大不了搏一搏,总好过坐以待毙!
就在此时,左边倏然一阵炸裂声。
震得那狼猛地停住追捕猎物的脚步,狰狞的回头,绿油油的大眼睛左右查看,全身都戒备了起来。
“嗖。”
此时,孤狼敏锐的耳朵一动,感知到了什么似的,慌乱的跑开。
一跑开就有个东西落地,紧接着就是一道剧烈的响动。
孤狼见势不好,立刻跑了,一溜烟隐匿在了群山之中。
“你没事吧?”
李星火本是刚刚听到两声巨响,紧绷的神经也被炸开了似的,脚下一软,便摔倒在了地上。
正是紧张惊惧的时候,只觉得身后被人轻轻一碰,马上又害怕起来。
想起了农村林家奶奶讲的:狼搭肩。
这是狼的一种掠食方法,据说如果夜晚孤身一人在山路上走,狼也是孤狼,它就会抻长前面两个爪子。
就像站立了起来,然后轻轻的拍一拍你的肩头。
等人下意识的回身时,就马上张开血盆大口咬断你的脖颈。
就在她回想不断时,身后又是一声言语。
“你别怕!”
似乎是个男声。
李星火这才敢转过头去看。
“你别怕,快起来!”
林雷看这惊吓过度的女同志终于转过了身,礼貌性的问了问是否有伤。
看她还陷在地里,林雷不好直接扶,就问她:“自己站的起来吗?”
李星火分外尴尬的点了点头,自己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下意识退后几步。
再谨慎扫视一眼周围,确认周围没有狼后,这才劫后余生般送礼一口气。手里的石头猛地一落。
好半天才缓过劲,这时李星火就问是不是他赶走了孤狼。
林雷笑了笑提溜着手里一盒炮竹和火机说:“不是我,是它们。是它们赶跑了狼。”
李星火看男人有意逗自己放松,便也笑了笑。
“都得谢,也是要谢的。”李星火说。
李星火又问他姓甚名谁,在哪个村子,记清楚了好改天去县里买一箱方便面和鸡蛋送过去。
林雷却说:“名字是可以互相告知的。只是如果知晓了位置,要送礼就算了。”
“我叫林雷,山林的林,雷雨的雷。”
李星火想《雷雨》便有些惊喜,还要脱口而出,问他是否说的是曹禺先生的《雷雨》。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倘若人家说的只是普通雷雨天气呢?
这样问,实在是冒犯了。
于是便简单的回说了自己的名字。
谁知林雷却笑着夸:“这名字好!”
李星火低着头笑了。
“我看这百十来米的范围都没有村子,这里路又不好走,还有群狼出没。你一个人跑这里来做什么?”林雷问。
“哦,这事说来话长,是这样的,我是在陈门中学教学。”
“今天一个女学生没来上课,应该是家里发生了一些意外,我就准备过去看一看。”李星火说。
林雷又问是什么问题?需要帮忙吗?
李星火想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不好欺骗人家一番好意,便一五一十的说了。
谁知林雷听了后,气愤极了。
“这岂不是要毁了孩子一辈子!”
气愤之余后还有些同情女学生,哀声连连的说:“我小时候也在农村,知道家里父母力不能及,将孩子送人、不让上学、卖了出去都是有的。”
“没想到如今,还是此情况,倒像是挑了脓的伤口,反反复复,怎么都长不好了。”
李星火这时听他谈吐说话,倒像是念过书,便问他:“你是弄啥的。怎么也到了这条路?”
林雷就简单说了说:“我才毕业回这里,这次过来是为了完成一项课题。”
“什么课题要到这来?”
“哦,是这样的,我在国外主修的是社会心理学,归国后的研究课题也一直是围绕在中部地区的农村开展的。”
李星火闻言顿时一股敬佩之意,油然而生。
但一想他研究课题之深、艰、难,便深深地叹了口气。
林雷听了就问她是怎么了。
李星火摇摇头说:“农村里的病症对社会、对个人来说都远比我们想象的严重和剧烈!”
“是啊,现在沿海城市发展起来,腰包鼓了。大家就争先恐后的往那去。”林雷说。
“人才、资源、经济统统发生了巨大的倾斜。久而久之,像这类贫困山区自然而然没人肯来了。”
林雷说完,看李星火也是满面对现实的无奈苦笑,就问她:“所以你毕业后选择去陈门中学教书也是这个原因?”
“我的理想是帮助那些上不了学的孩子,尤其是深受家里重男轻女思想的女孩子。”
“她们要不就是被家里随随便便找个人过完一生,要不就是这一生只满足着男性和社会强加给她们的不平等条约。”
“这些都借鉴一句话总结:摸着石头过河啊!”林雷感叹。
两个人就这样边走边说,又因为两人志趣相投,说的不免多了起来。
直到了小径的人字分叉路,两人都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两人原本不是同一个目的地的。
“你去忙你的,改天你去学校找我再聊。到时候请你吃饭,好好谢谢你。”
“我也要赶快去学生家里了。”李星火摆摆手说。
林雷看了看周遭,依旧是群山陡峭,天也过了中午,日头在慢慢下落。
此时放任她一个人走,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林雷都良心难安。
他略一思索,便说:“保险起见,我就跟你一起过去吧。”
“一来,去跟你看看那学生家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况且我本来也是要走访村民家里的。”
“二来,这里危险。你又什么防身的生存工具都没带,还是两个人安全一些。”
李星火看了看自己两手空空,又想起那会的孤狼,现在还有些后怕不已。
既然话都到这里了,李星火就只能麻烦人家一次了。
明天回去多买点东西送给人家,倒也算合适。
她感激的说:“那就谢谢你了,麻烦你跟我走这一遭。”
“先别急着谢,还是要提醒你,再走这条路时,要带好防身物品。”
“当然了,能别一个人就别一个人。”林雷说。
李星火窘迫的笑了笑:“的确是我疏于防范了。”
“知道错了还算为时未晚。”林雷笑着说。
“下次出门,一定要记得拿手电筒,带上火机或者火柴都可以,最好是像我一样带着炮仗。”
“拿手电筒是为了用强光震慑狼群。狼并不是昼伏夜出的动物,所以强光对它没有实质伤害。”
“手电筒的作用,只是为了模拟狼惧怕的火焰的光亮。好让一些胆小的狼离开。”
林雷说:“在你和狼对峙时,孤狼往往也不敢贸然袭击你。”
“这是因为狼群都很谨慎,它们会仔细地观察敌人的一举一动。如果敌人露怯或者转身就跑,它们就认为敌人害怕自己,从而立刻展开进攻。”
“所以,在遇见狼时,千万不要把害怕表现出来。如果手边有金属物体,则可以进行敲击。”
“不断的敲击金属的声音会让狼群想起猎户们隐藏在各个地方的捕兽夹。”
“要知道,没有哪种野兽会对捕兽夹坦然!”
“这是生态食物链的碾压!当然,滥捕滥杀等行为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