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下作啊。”白行简的语气让气氛瞬间降到冰点,他并没有推开宁崎,可这几个字却像一双无形又有力的大手,毫不留情地推开了宁崎。
宁崎想说什么,可是却感觉浑身肌肉僵硬,心脏像是被紧紧捏住,她怔怔地松开怀抱,然后抿着嘴向后退,又退回到了刚才的距离。
“装矜持吗?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带你回来是因为你对我而言与众不同吧?的确,我是因为你比较‘特别’才选择你,因为我只有带回来个你这种人才最可能让白正权难堪。我知道刚才泊恺去找你了,不过他那个人一直都是这么善良单纯,自从坐上轮椅之后也很少接触到外界,所以他根本不知道他谈话的对象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如果你觉得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可以让你用来一步登天,那你真是比学校那些人口中说的还要低贱。”这是白行简第一次对宁崎一次性的说了这么多句话,可内容却深深刺痛了她的内心,这些话像是一盆冷水,而宁崎此刻仿佛正站在冰冷的雪地,冷水从头浇下,彻底浇灭了她刚才所谓的心疼与温热。
宁崎一时间说不出什么,也似乎没法反驳白行简,刚才的确是自己没有分寸地选择越界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那股莫名其妙燃起来的感情所操控,但是后果她早该想到,自己早就被凌辱到不成样子的自尊还要再被白行简再一次踩在地上践踏。她缓缓地抬头,慢慢对上白行简的眼神,才发现他早就恢复了以往的冷硬绝情,刚才的脆弱仿佛只是昙花一现,宁崎甚至觉得是自己看走眼了。
“我并没有想什么,但行为是我做出来的,你要怎么想我都无所谓。”宁崎向来倔强,尽管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在白行简眼里和出来卖的那些女人没什么区别,可还是要守住自己那在别人口中不值一提的尊严。
白行简嘴角上挑,讥笑道:“呵,你何必还要塑造自己高尚的形象,不会想说刚才对我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关心吧,可你是什么身份,从不想一想自己到底配不配吗?我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宁崎是在周围人的侮辱与耻笑中长大的,从小到大听过最多的话就是“下作”与“不配”,好像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本身就犯了浪费资源的错,但时间磨人,她早就练成了对这些话云淡风轻的本领,但现在她觉得白行简的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刽子手手里的刀,无情地对自己处以凌迟,而自己同样无处可逃,浑身鲜血淋漓,只能任由疼痛侵占每一处神经。
“怎么不说话?”白行简轻蔑地瞥了一眼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宁崎,他本以为宁崎会大声地与自己抗争,然后再像白天一样理直气壮的问自己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找她帮忙,但他想象中的反驳与质问都没有发生,宁崎只是那么站着,一声不吭。他索性也不说话了,像是在看戏一样,双手交叉在胸前,等着看宁琦接下来会怎样。
又过了几分钟,宁崎才慢慢开口:“那就有劳你告诉我怎么离开吧,忙也算帮完了,我欠你的人情也还完了,衣服我一会换下来还你。”
“我会让管家带你离开,还有,你不配待在这个房间,赶紧去刚才那个房间把衣服换下来,然后带出去扔掉。”白行简侮辱宁崎的时候,好像一点也不惜字如金了。他从她身边擦过,碰到她肩膀的瞬间,宁崎仿佛感觉到了他的嫌弃与鄙视,果真在他的眼里,就连自己穿过的衣服都是垃圾。今天所有的一切像是一场不属于宁崎的梦,自己并不是穿上华服的灰姑娘,而是这群所谓干净的有钱人眼里,一个可以随意蹂躏与羞辱的玩物,或许今天白行简本来就是想利用自己,自己却天真的把“帮忙”这两个字看得这么重,宁崎不忍自嘲,的确是自己忘记身份了,然后抬起头朝门外走去,眼神里也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漠然。
重新换上校服的宁崎跟在管家后面顺着楼梯下了楼,为人忠厚的管家提出了派个车送宁崎回家的建议,但宁崎不想再落白行简的话柄,也不想再和这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有任何瓜葛,所以她礼貌地婉拒了。白家的别墅闹中取静,并没有建在偏远的郊区,因此交通还算便利,一路小跑的她幸运地赶上了最后一班车,这可能是今天唯一一件可以称得上不错的事情,车上只有宁崎一个人,她坐在熟悉的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低头看着手里的纸袋,里面是自己换下来的礼服,刚才跑得太急,忘记扔了。她没有再回想刚才在白家所发生的一切,也觉得人何苦要一次又一次反复咀嚼自己所受的屈辱,但是她不得不承认的是,自己是后悔的,她可以对白行简充满玩味的眼神视而不见,也可以原谅自己今天好像大脑死机一样的天真想法,可是却实在没法解释,自己那个失控的拥抱。
“以为我们不管你你就真的可以无法无天了吗,这么晚才回来是和哪个男人出去鬼混了,老子施舍给你钱上学就是他娘的为了让你钓男人吗!”宁崎推开家门的一刻,就想到了迎接她的会是什么,但她没心情去看继父许建设那副丑陋的嘴脸,也早就想到卧室里自己懦弱的母亲根本不会阻止许建设的污言秽语。于是她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破口大骂的许建设,然后转身回了房间。
就算是个牲口也不会一直出声,许建设骂累了,自然也就停了。随着一声摔门的闷响,宁崎的耳根子算是彻底清净了。她坐在书桌前,看小小的梳妆镜里折射出自己的脸,脸上还带着白行简带她去画的妆,干净素雅。她从来没有化过这种妆,实际上宁崎并不怎么会化妆,毕竟还只是个高二的学生,从小的生存环境也不具备让她了解这些的条件,但她不得不选择一种方式在某种程度上掩饰一下自己,所以浓墨重彩的烟熏眼妆一直挂在她本来稚嫩的脸上,仿佛这就能帮她抵御一切,让她刀枪不入。但一个妆容并不能真的让她完全觉得自己从没受过伤。有些事情,她有多不在乎,就有多清醒。就像她几乎从来不在家里方便,因为她不敢走进那个充满阴影的卫生间;就像她表面上甚至是心里面再怎么故作淡然,也没法控制午夜梦回被噩梦惊醒的时刻;就像现在她在心里发誓明天就能忘掉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也还是忍不住地回忆起自己拥抱白行简时他身上的气息。宁崎觉得自己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不然她怎么会难以控制地去心疼和拥抱那么折辱自己的白行简。
这一夜,宁崎注定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