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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线索

那天晚上,熊途难得睡了个好觉。

由于长期失眠,他对睡眠有些抵触,到了睡觉时间就会无由来地紧张、心慌,担心睡不着,担心第二天又要在头疼欲裂中熬过一天,然而越是担心,就越是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进入黑暗,脑子里就会浮现出一个声音:

“还不睡吗?担心我杀了你?还是觉得自己有罪?”

他顿时陷入了巨大而空洞的幻境之中,冷汗从额头后背冒出来,濡湿了衣领、枕头。

他浑身颤抖。

“我不会杀你,我要是想杀你,何必费那么大的力气将你救出来?这个逻辑都理不清,还说是什么天才?一群书呆子。我最了解你们这些书呆子,脑子里单纯的很,一心想着书本上那点东西,觉得自己能够改变世界。愚蠢。但你要是逃不出去,就此死掉,那便是你无能,不能怪我。”

那个声音是混沌的,经过电波的转换,变得似男非女,听起来像是飘在空中,又像是从他身体里,从他灵魂深处发出来的。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不杀你,为什么不放了你?因为我不想让你死,你死了,我的心血就白费了。理解不了?其实很好理解,我解释给你听。”

“因为出去之后所有人都在安抚你,你的心很快就会被愧疚感占满,愧疚为何只有你一个人活下来了。起初会哭,会埋怨自己没用,他们会给你安排心理医生。你会慢慢平静,平静到心理医生说你已经可以正常工作生活了。你开始跟正常人一样生活工作,但是突然的某一个时刻……也许你正站在路边等车,或者只是坐在餐厅里看菜单,你想到了那个在你面前炸成碎片的人,那些你以为被自己丢掉的愧疚感绝望感有都重新回来了,他们比起初的还要强烈百倍千倍,他们向海啸一样朝你扑过来,将你淹没,你根本承受不住,为了摆脱这一切,你唯有冲向疾驰的车辆,冲向闪光的刀尖,冲向一切能将你毁灭的东西……你在这里,时刻担心自己被杀,反而怕死得不行。人都是孬种,哈哈哈,你记住啊,人都是孬种!”

“所以,享受游戏吧。它们比现实要容易承受得多。”

“准备好了吗?今天是数独,你会喜欢的。三、二、一,开始喽……”

指尖传来轻微的酥麻感,电流在缓缓增大,他的身体在疼痛中开始痉挛,他必须打起精神来,好好听题目,要精准回答出每一道题目。

不能死……

不想死……

他真tm的怕死的不行!

人都是孬种!

熊途再也忍受不了,睁开了眼睛,全身已经被冷汗浸透了,他不得不起身,又去洗了一遍澡,换了套衣服。

“你身上有股香香的味道,真好闻,是什么味道?香水?不像,是香皂?还是沐浴露?你用什么牌子的沐浴露,介绍给我呗,这香可真好闻……哎呀,你别翻白眼,我说真得,男生身上香香的太难得了,我们大学里男生多,那味道……特别是上体能课的时候,走进训练场,臭得我当场一个跟头,我都恨不得自己嗅觉失灵……”

耳朵里突然传来女生“絮絮叨叨”的声音,他愣了一下,想起来是在公交车上,米小谷在他身边“叨叨”的回音,这个声音白天听起来很烦人,到了晚上,此刻,竟让他觉得很平静。

他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凭借着记忆,拨通了一个号码,那边很快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睡意朦胧的。

“谁呀?”

他飞快挂掉了电话。

“我在干什么?”他嘟囔着,苦笑一声,将手机丢到一边,从床头柜中拿出安眠药,拿出两粒,正准备吃,丢在一旁的手机突然猛烈地震动了起来。

是他刚才拨得号码,他犹豫了一会儿,可能还是贪恋刚才回忆里那一瞬间的平静,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女孩的声音显得有些兴奋:“熊途?是熊途吗?你果然记住了我的号码,我就知道你记性好。哎?你怎么还不睡?在加班吗?你们刑科所这么忙的吗?跟你说,我找到了一家特别实惠的网吧,单间包夜才一百五,还有公共浴室和免费饮料,划算吧?这家网吧的名字也特别有意思,叫睡了吧,哈哈哈,又不是旅馆,都睡了,谁还跑他这里上网?哎,你还没说呢,你找我干什么?”

熊途想说,你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但想想还是算了,深吸了一口气,“没事,看看你是不是真得去网吧了?”

“那当然,包夜的网吧挺好的,你的提议一下子解决了我所有的问题,真是聪明。这里有电脑,能过夜,手机也能充电,真是个好地方。这网吧的椅子也特别舒服,比我们宿舍那破椅子可舒服多了,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都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对了对了,我刚发现了一个特别好玩的小游戏,单机就能玩,就一个小孩想逃课,但是老师看得严,你必须找到线索帮他逃出去。就是趁着老师写板书的时间……”

熊途躺下了,手机放在枕头边上,女孩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来,渐渐变得模糊,就像是大提琴曲缓慢悠扬……他闭上了眼睛,慢慢睡着了。

睡梦中,手机里的声音变得遥远而虚幻,他听到有人在唱摇篮曲:

小小兔子快快睡,靠着爸爸妈妈和弟弟。爸爸抱着黄菊花,妈妈头戴红玫瑰……

他迷迷糊糊想,这首歌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在什么地方呢?

再次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手机还在枕头旁,他就这样捏着两粒安眠药,睡了一个好觉。

2.

熊途神清气爽跨进办公室,就见大霖半死不活地摊在电脑前,手里握着半个饭团,眼皮都快阖上了,半天都没动弹一下。

应胜良端着咖啡杯从办公室里走进来,看自家徒弟累那副样子,不忍心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脸,难得地和颜悦色:“要睡去值班室睡,口水都滴报告上了。”拍完大霖一回头看见熊途进来,眼皮抬了抬,“熊途,你来得正好,让大霖睡两个小时,昨天熬了个大夜,累够呛的,你也帮着干点活。”

熊途将包放下,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大霖就以“腾”地站了起来,迷迷糊糊朝值班室走,路边熊途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熊哥,去殡仪馆帮忙把五号和六号死者尸骨上的青苔给除掉吧,拜托你了。还有,你的勘察箱我给你提回来了,都在你的研究室里,那些植物样本也都按你的吩咐加了液态硅胶……”

大霖说着,人已飘远。

熊途有一瞬间的茫然,抬头看向应胜良:“我……应该不能接触死者遗体,还有证物……”

“这不是实在忙不开吗?”应胜良一口将咖啡灌下肚,脸比黑咖啡白不了几分,疲惫的眼袋都快砸到脚面上去了,“这样,你该干什么干什么,有空写个检讨,交给詹队……算了,我给你写,你们小年轻哪里会写检讨?收拾收拾跟我去殡仪馆吧,我也去眯一会,两个小时后跟大霖一起去殡仪馆跟你汇合。”

虽然不太符合规矩,但既然应胜良都这么说了,熊途只好又提起了包。

他先去了“法医植物学研究室”,研究室并不大,有一台超低温冰箱,桌面上放着一排生态箱,里面是他种的各种小型蕨类植物,窗台上是他养得花花草草,应胜良送的仙人球也在其列,已经长得很大了,跟刚来时半死不活的样子,截然不同。

他还利用研究室里面的一个小小的杂物间,做了个“洁净区”,是几个月前,毒理实验室请消杀公司来做超洁净区时,硬是顺带着一起做了消毒。然后他自己手工做了密封门帘,里面放着他的样本,标记清晰的样品盒中装着载玻片,整整齐齐码了一柜子,还有他的两台体式显微镜,以及瓶瓶罐罐。

他来不及去看他的花花草草,忙着将样本归位,忙活完起身给熟悉的花鸟市场的老板打了个电话,买了一缸鱼。

***

应胜良和大霖顶着一脑门乱发来到殡仪馆,“全副武装”后推开解刨室的门,迎面就看见一个硕大的鱼缸,数条活蹦跳乱形态各异的鱼贴着长满青苔的尸骨游走啃食,摇头摆尾。

这画面确实有些惊悚,大霖张着大嘴半天没敢动,还是应胜良先反应过来,走到鱼缸前,盯着水里在鱼嘴下渐渐干净的尸骨。那些鱼有的通体灰黑,长着黑白的花纹;有的鱼身为金色,长着长长的金色胡须;还有的黑色小小一条,游动得特别快。

他指着身体灰黑,长着黑白花纹的鱼问熊途:“这是清道夫?我只认得清道夫,其他是什么鱼?”

熊途指了指其他的鱼,挨个介绍:“胡子鱼、青苔鼠、小精灵鱼、小猴飞狐。时间紧迫只能凑到这么多,但这些鱼都喜食青苔藻类,而且据店主说,店里的鱼缸太干净了,这些鱼已经很久没有饱食过了,清理速度应该很快。”

“是个好办法。”应胜良赞道。

大霖也凑了过来,看着吸盘一样吸着尸骨走的清道夫,隐隐有些犯恶心,但是也不得不说,这种方法确实很好,又快又省力,而且不伤尸骨。

鱼儿们工作十分卖力,雪白的尸骨渐渐在鱼群的忙碌中显露出来,在等着鱼儿忙碌的功夫,应胜良接了个电话,挂掉电话之后,眉头拧成了川字。

“刚刚毒理实验室的高彬来电话说,我们送检的三号样本中检出了q化物,其他样本都没有毒理反应。三号样本,我记得是……”

“三号被害者,桃花树发现女尸的头颅。”大霖飞快回答,样本都是他整理送检的,他对这些最清楚,可说完他也糊涂了,“三号样本检出q化物,四号样本没有?她们是在一处被发现的。我记得一号被害者林苑,和未知身份的二号被害者,她们二人一个是机械性窒息死亡,一个原因不明。怎么凶手杀人手法还不一样?随机的?”

“确实,现在被害者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同为女性,以及怪异的抛尸手法和抛尸地的选择上。”应胜良抹了把脸,疲惫地叹气,“来之前老詹还给我打电话,让我们快点出五号六号被害者的验尸报告,要尽快查处被害者的身份,才好确定侦查方向,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我们呢。”

“盯着我们有什么用?”大霖愁眉苦脸,“自从接到报案电话开始,我们就没回过家,昨晚周法医和他徒弟跟着我们忙活了一夜,线索少我们也没办法。”

“现在唯一能够确认身份的被害者就只有林苑。”应胜良看着解刨台,目光中满是可惜,那个美丽的女孩的头颅就曾经在这个解刨台上放着,擦拭掉化妆品的皮肤呈现出灰白色,毫无生机。“现在所有人都盯着林苑这条线,暂时还没什么进展。”他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打开身后装样品的小冰箱,拿出几个样本袋递给熊途,“林苑的头发,额头、左、右、后侧我都留了一些给你,你不是常说植物孢粉无处不在,也是最诚实的吗?这些头发在树林里呆过,你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

熊途没想到应胜良会给他留样本,还是在他被踢出专案组的情况下。

他接过样本袋,一瞬间的讶异之后,又问:“被害者……身上的衣物能不能也一起给我……”

“别得寸进尺。”应胜良横了他一眼,“詹队长可还没消气呢,我敢明目张胆拿被害者衣服给你?等等吧,我一会去开会把你的检讨给他,看看他态度再说。不过,手上的样本该怎么验还怎么验,有线索赶紧往上报,别使小性子耽误了案情。人家詹队长把你踢出专案组那也是为了组织纪律,谁让你我行我素来着?”

熊途低下头,没吭声,一副虚心接受批评的姿态,但其实他心里想得是:要找个理由,把市植物园生态实验室里的复试显微镜搬到他的研究室里,毕竟他那里只有一台体视显微镜,明显不够用。对了,他记得农业大学的实验室里还有一台扫描电子显微镜……

等到“清道夫们”完成工作,应胜良和大霖就要开始检验尸骨了,熊途带着他取好的样本先一步回到了刑科所,他的研究室里。

植物园的周博士很好说话,复试显微镜很快就送来了,并说不用急着还,只不过等案子结束后,熊途手上的一些研究数据能与他共享。

送走周博士,熊途关上研究室的门,戴上帽子,穿上防护衣,给双手消毒,进入了洁净区。

他迫不及待想要验证一下林苑的头发里都留下了什么,他手上还有在抛尸地采集的各种样本。想一想,他又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密封的样品袋,里面是一截透明胶带。是从米小谷过敏的手上撕下来的。

他将这些样本一字排开。

林苑最后的时间里,她路过的,沾染过的植物,会细细向他描绘,她的行动轨迹。

强酸硝化样本中的背景基质,石英、黏土、纤维素、木质素还有无用的腐殖酸,一点点被腐蚀,冲洗,留下形状各异的孢粉素,而这些孢粉素里还可能混合着孢囊、花粉粒、孢子、真菌残留物、昆虫和甲壳类动物外壳残片,他必须耐心将它们分离,将那些奇迹存活下来的花粉、孢子,再进行染色和包埋,这才可以放在载玻片上,使其凝固。

然而这才只是开始,最困难的是分辨出这些微小到只有几微米的花粉孢子,都属于哪种植物,

这些花粉粒对于熊途来说像是外星来客一样奇艺而美丽,它们有的是洞状的球体,有的是哑铃状,花粉粒的表面还有着错综复杂的纹饰,有的是旋涡状,有的是条纹状,还有些花粉表面水纹像是风追皱了一池秋水。

但很多花粉粒又十分相似,比如蔷薇科的李子、樱桃、黑刺李、玫瑰、野蔷薇,如果这几种植物的花粉混在一起,可以很清晰地分辨出玫瑰、野蔷薇,但是很难区分出李子、樱桃、黑刺李。它们之间的区别微乎其微,必须细心仔细辨别才行。

若遇上关键性特征少的苔藓类,更是会让观察者头大,这种低等植物的关键性特征太少了,需要十分的耐心,以及海量植物样本观察的经历。

这种无聊的苦差事,在他眼里却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就像是解密游戏。

显微镜里这个微小的东西,它是谁?它原本属于哪里?它与这个世界有什么联系?光是想着这些,他就觉得兴奋不已,他可以在一堆的样本中坐上一天,也丝毫感觉不到疲惫。

“怪不得大家都说我们这里最得老师真传的就是师兄了,你看,他们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他恍惚间回到了那个研究室,明亮灯光下女生脆生生打趣,原本沉闷的研究室里传出一阵笑声,他愣愣地抬起头,正看见李清隽也正抬起头来,两人对视,看到彼此因为太过专注而微皱眉头的紧绷面孔,也忍不住笑起来。

“呦……都十一点多了……”李清隽似乎也刚从高度集中的研究中回过神来,看看漆黑的窗外,抱歉地跟他的学生说:“是我忙忘了,都还没吃晚饭吧?都下班吧,快点回去。熊途也回去,别看了……”

“老师……”熊途的注意力还在刚才看到的样本上,“老师,这个是……兰花的花粉?看着像是鬼兰,我在兰花自然博物馆里见过一次,但是不太确定,您帮我看看。”

“鬼兰?”李清隽非常诧异,“那可是很罕见的。”他说着走到熊途身边,眼睛凑到显微镜前看了一眼,眉头拧了起来,又凝神看了好一阵子,抬起头来问熊途:“在哪个样本上采集到的?”

熊途看了看手上的样品盒,“09357号。是当时的法医从被害人口腔中采集到的碎布附带的。档案上记载,当时物证专家们分析,这片碎布属于市面上贩售的一种抹布的一角。因为太普遍了,没有指向型,所以这条线索才搁置。”

“这种罕见的植物花粉,指向型非常强,没准被给这起案子带来新线索。熊途,检测下这个花粉样本的dna,我去找兰花博物馆要基因图谱……”李清隽兴奋起来,眉宇间的疲惫都一扫而空了,“应明,你带小意到样本室去,把09357号的所有样本全部搬来。”

……

熊途挪开显微镜,看着自己在纸上描画出的花粉图谱,一张是案发现场土壤中的花粉图谱,一张是林苑头发里的花粉图谱。

他站起身,离开洁净区,边脱防护服边提起包,朝外跑。

推开刑科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迎面撞见两个人,他茫然不知,眼中脑中只有他将要去做的事,那两人他撞到的人似乎对他的冲撞和无视很不满,持续不断地在他身后叫着什么。

他听不见。

他看见抛尸地的山坡,山脚下各种植物绵延而上,他看见林苑的身影在沉重地走着。

应胜良要气死了,他也算是活了一把年纪,活人死人见得都不少,就没见过熊途这样的人,有时候活着,就像是死了,有时候你觉得他死了,他还确实喘着气。就像刚才,迎面撞上,他问:“熊途?下班吗?大晚上的,那么冷,外套怎么不穿?熊途?熊途……”

熊途直接从他面前走过了,仿佛他就是缕空气。

“师父,熊哥是生气了吗?”大霖一脑门问号,“怎么不理咱们?”

“生什么气!又犯病了!”应胜良气得推了大霖一把,“快去把他给我逮回来。”

熊途被大霖死死拖住的时候,才回过神来,看见大霖,又看见应胜良,意识到自己又亢奋了。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点,几步跑到应胜良面前,将两页花粉图谱递过去,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轻颤,“你看,这里,抛尸地的样本里有高盆樱桃、野甘草、胜红蓟、密毛红丝线……但是这里有毒根斑鸠菊、假连翘、地胆草……这个植物群落我见过,就在孟郊山下的公交站牌那里……”

这乱七八糟的表述应胜良竟然听了个七七八八,“你是说,头发上出现了抛尸地没有的植物花粉?那有没有可能是被害者路过公交站牌,花粉飘到了头发上?毕竟林苑是长发。”

“不会。地胆草植株很低,几乎是贴在地面上生长。18号那天没有风,花粉扬不了那么高。而且花粉残留数量很多,且集中在左侧头发样本中,也就是说,她曾经左侧着地,躺在了生长有地胆草的地面上。”熊途在应胜良的注视中,慢慢找回了理智,说话也有条理了许多。

应胜良想到了林苑头上的打击伤,皱起眉头,“难道被害人就是在这里被打伤的?”说完他意识到这条线索的重要性,“我这就给詹队打电话。”

詹队长也已经两天没睡觉了,刚在值班室里睡下,接到电话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头撞到上铺的床板,发出巨大一声响动,他龇牙咧嘴地捂着头,对着手机吼:“你让那个熊途别走,就在门口等着,我马上叫人跟他一起去孟郊山二次搜查,由孙丹眉带队,她对孟郊最熟。”

应胜良想了想,“能不能把米小谷也带上?如果有一个对被害人的性格行动模式十分熟悉的人在,更有利于推导出被害人当天的活动轨迹。”

“米小谷?你说被害人林苑的室友?”詹队长的语调放缓了,似乎在考虑,“这小姑娘我记得,孙组长就一直说她不错,是个当警察的好苗子,可她现在到底还是个学生,命案搜查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们不能光想着破案,不顾及人民群众的安全。”

“那就让她跟着孙组长。”应胜良提议,“铁娘子那名号可不是白来的,市散打大赛的常胜将军保护一个小姑娘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倒是。”詹队长松口了,“那你让你们那个熊途离人家远点,我看全队就他最危险。”

“不至于不至于。”应胜良“呵呵”笑起来,“人家检讨书写得情真意切,是真心悔过……”

“应胜良,你不提检讨书我还想不起来呢,那检讨书的口气我怎么越看越眼熟呢?该不会是……”

应胜良当机立断挂断了电话。

***

带着熊途去孟郊的是詹队长手下的王振组长,以及组里的两名刑警。应胜良其他不太放心让熊途一个人去,但手上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实在是无法抽身去当熊途的保姆,再不放心也只能站门口目送着熊途一个人上了车。

王组长个头很高,有一米九,因为太高了,总是微微弯着腰,垂着眉眼,嘴角像是带笑,看起来很和蔼,像个长辈,但其实他本人顶多三十出头,是支队里最年轻的组长了。他带的两名刑警,一个年纪偏大点,有五十了,王组长叫他陈哥。另外一个二十出头的新人,叫孟莹,扎个高马尾,踩着一双时髦的跑鞋,十分精神的一个女刑警。

陈哥开车,孟莹坐副驾,王组长和熊途坐在后面。

刑警破案经常要跟邢科所的同事打交道,但是车上几个人都没怎么见过熊途,他们对熊途唯一的印象就是,那个惹得詹队长大发雷霆,被踢出专案组的熊。

王组长倒还好,孟莹年纪轻,对这个戴着帽子戴着口罩,将自己遮得密不透风的同事感到十分好奇,几次回头看熊途,最后是王组长忍不住了,伸手拍了下孟莹的脑门,“人家脸上有花呀?”

孟莹弯起眉毛笑:“没。就是觉得这位同事,挺厉害的。第二第三抛尸地,都是他发现的……我就是很好奇,他是怎么把几个毫无关系的地点联系到一起的?”

“不是我,是自然规律。”没想到熊途竟然开口回答了,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是一字一句一本正经的,“凶手在每个季节盛开最旺盛的花下抛尸,完成他的幻想,他将女人比做花朵,对凋谢的花朵有着强烈的共情。”

“如果在凶手眼中,年长的女人就是凋谢的花,他对年长的女人共情,那凶手是不是也是年长的人?”孟莹猜测。

熊途摇摇头,“我不做判断,这不是我的专业。”

王组长拍了拍熊途的肩膀,“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你提供线索,我们分析线索抓人,合作愉快。”

熊途不太习惯被人肯定,只是微微点点头,算作回头,之后就将视线转向窗外,再没说过一句话。

到达孟郊山下,远远就看到了孙组长和她手下的大刘,孙祖长跟前还站了个小个子女生,不用说,当然是米小谷。

米小谷看来是回宿舍换过衣服了,穿了件灰色卫衣,戴了顶同色系的鸭舌帽,一张巴掌大的脸,几乎都笼罩在帽檐的阴影下,看起来小小一圈。

她看见熊途下车,就跑过来搭讪,笑眯眯晃着手机,“我加你微信,你通过一下,我好还你那二百块钱。”

熊途提着勘察箱走在前面,头都没抬,“不用了。”

“那怎么行?借钱还钱天经地义。”米小谷在他身后聒噪,跟了几步就被孙组长拽住了。

“我说小米,还钱加什么微信?直接给现金就行了,两不牵扯。”孙组长一副看不下去的表情,“你要有什么心思,就直说,咱们干警察的,最不喜欢弯弯绕绕那一套。”

米小谷脸上一红,看着孙组长眨巴了下眼睛,“这么明显吗?”

“过于明显了。”孙组长皱了皱鼻子,“不过,姐劝你找对象最好别找当警察的,根本见不上面,比异地恋还异地恋。”

米小谷一脸惆怅,“孙组长结婚了吗?”

孙组长看着她,笑了一下,抬头看向了远方,长长叹了口气。

不久后,米小谷从大霖那里听说了孙组长的事。

她不但结婚了,而且算是“英年早婚”的那一批。

她与丈夫是校友,毕业后一个分到了刑警队,一个当了缉毒警。婚后第二年,丈夫在抓捕行动中,被拒捕的毒贩开车碾压,当场身亡,年仅二十九岁,如今已在市烈士陵园中沉睡十年了。

米小谷是个固执的性子,做事从不后悔,唯独后悔当时问了孙组长那样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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