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小谷和熊途跟在丁满身后,钻到了墙外,墙外黑压压的半山林区,植被茂密苍翠,四面看过去,几乎分不出东南西北。
也许是因为这里以前是坟区,林子间还残留着当年移坟时挖掘的痕迹,坑坑洼洼,高低不平,年代久远的坑里又长满了杂草,不注意就会一脚踩空,栽一个跟头,十分难走。
米小谷拄着拐走在这样的山路实在艰难,熊途在跟前蹲下身来,“我背你,这样更快些。”
确实。
任她一个伤员在山里乱走,再二次受伤,反而更耽误事。
米小谷也不扭捏,麻利地趴在熊途的背上,“要辛苦你了。”
熊途背着她站起来,也不知道是为了耍酷还是安慰米小谷,竟背着她原地蹦了两下。
“根本没重量。”他说,一本正经的样子。
丁满此时正站在茂密的树林里,也显得十分茫然,他挠着头仔仔细细想了半天,才说:“我记得我看到了一大片的桦树,还有一大片开红花的树……”
“来之前我调查过,这山上植被很丰富,五月份开红花的树也不少,但是如果桦树附近的一大片红花,就只有西北方向那一片山楂林了。”熊途说着,指向了西北方向。
米小谷抬头往西北面看,那边林深茂密,倒确实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对对对,好像是那里。”丁满打着手电筒在前面带路,熊途背着米小谷跟在后面,钻进了茂密的林子里。
越往林子深处,越是难走,树与树之间藤蔓横生,地上的野草不经意就缠住人的脚,低矮灌木的枝条直往人脸上招呼。然而这样的路丁满似乎走惯了,越走越快,熊途背着米小谷,要低头预防自己才进坑里,还要躲避遮挡着视线的灌木枝叶,走得十分吃力,渐渐落在了后面,前面领路人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快要看不见了。
“丁叔。”米小谷叫了他一声,丁满似乎没听见,只一味往前走,终于在绕过一个挡在前面的大石时,不见了踪影,连手电筒的光线都熄灭了。
“丁叔?”米小谷提高声音,又叫了一声,并且打开了自己随身带的手电筒,四处照了照,哪里也不见丁满的踪影。
熊途停下脚步,将米小谷放下,让她坐在倒下的枯树干上,满脸担忧,“我看地图上标示,前面有个断崖,还挺高的,他不会掉下去了吧?”
“有断崖?”米小谷吓得不轻,“你别管我,赶紧过去看看。”
“你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熊途有些不放心,“万一遇到野兽呢?”
“哎呀,城西都开发多少年了,哪里还有野兽?”米小谷催促着,“救人要紧,你快去看看。”
“你确定吗?”熊途还是不放心,看着米小谷,乌黑的眸在昏暗的光线中满是担忧,“不如……”
“哎呀,你急死我了!”米小谷跺了跺没受伤的那只脚,俏丽上满是焦急,使劲推他,“你少瞧不起人,我说了没事就是没事!你快走!”
熊途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慢慢绕过了大石。
米小谷一个人坐在枯树上,周围寂静极了,熊途的脚步声被脚下厚厚的野草吞没,只有被手电筒的光惊起的夜鸟振翅的声音,在周围环绕着。
她晃着手电筒,看着熊途离开的方向,紧张地手心渗出汗来,为了缓解紧张,她提高声音,喊了熊途一声,“找到丁叔了吗?”
过了半晌,那边才传来熊途的声音,“这里有个大坑,坑里有手电筒的光,丁叔肯定掉坑里去了。我下去看看。”
万幸只是掉进土坑,而不是断崖,米小谷拍拍胸脯,应了一声,“你快去吧,我没事。”
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熊途沿着坑沿的杂草往下滑的声音,没多大会儿,声音便不见了,周围只剩下夜虫的鸣唱声。
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声音很轻,米小谷下意识扭头,手电筒的光线照出一团人影,人影手举石块,狠狠朝她的头砸了过来。
米小谷下意识矮身,往前一滚,滚到草丛里,仓皇之间手电筒也滚到了草丛中,手电筒的光照着眼前,米小谷在光亮中看清了手举石头的男人的脸。
“丁叔……”她脸上尽是恐惧,坐在地上,拖着受伤的腿往后挪动,“丁叔,为什么……你……”
丁满此刻脸上的表情像极了一只夜晚外出觅食的野兽,凶狠而迫切,“为什么?我才要问你为什么?都过去十年了,为什么要紧咬着那个案子不放!跟你那个死心眼的妈一样,我告诉她,是你杀的,她就信了就是,烧了尸体,老老实实坐牢,咱们都平安。为什么要把那个酒鬼的尸体藏起来?还让你戴着那个项链在我面前晃?是不是想警告我,她在尸体身上,找到了她送我的项链,她知道是我干的了?她在威胁我!我对她那么好,她竟然这样威胁我!”
“是你干的?”米小谷不敢相信地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是你干的?当时你在上班,你没有那个时间……”
“我没有那个时间跟你解释。到了下面,问问那个酒鬼,他们一家子都干了什么缺德事,才遭这样的报应,你就什么都知道了!”丁满急迫地从地上捡起一根胳膊粗的木棍,朝着米小谷的头抡了下去。
“嘭……”
一声巨响传来,并不是木棍抡到了米小谷的头上的声音,而是丁满被人用蛮力踹飞,身体撞到树上的声音。
随着声响,孙组长犹如天兵神将,挡在米小谷身前,手脚利落将上前,一脚踩在丁满后背上,在他痛苦的哀嚎声中,将他的双臂往后一扭,动作熟练拿出手铐,将他铐上。
“小样的,还没什么解释,要不是想听点细节,我至于等到现在?”孙组长说着又在他后背上踩了一脚,这才走过来,将米小谷扶了起来,指着她的伤腿问:“你没事吧?”
“没事。”米小谷爬起来,依旧是愁眉紧锁着,脸上不见轻松,指了指大石后面,“熊途,熊途还在坑里。”
“就一个小陷阱,没啥大问题,雷昊强在那呢,放心。”孙组长替米小谷拍了拍身上土,又数落,“让你养伤,你倒好,把自己弄得比上班还危险。还有,我是说过,你有事找我帮忙就直说,不要绕弯子,但也不能这么简单粗暴,直接把我叫来当保镖用,还熬个大夜,也不铺垫铺垫,告诉我些前因后果?”
“对不起,这次实在太紧急了。”米小谷抱歉地扶着孙组长的胳膊,着急地去查看熊途的情况,“等离开这里,我一定一五一十跟你说清楚。”
熊途掉在坑里的熊途确实没事,只不过坑底全是烂泥,人掉下去就陷进坑里,一时间无法脱身。
丁满应该是知道这个坑,才将手电筒丢进土坑里,是为了让熊途以为他已经掉下去了,下去寻人的时候,陷入坑底的烂泥中,忙于自救,而他则绕到米小谷后面,伺机行凶。
等米小谷绕过大石,找到坑边时,熊途已经被雷昊强拉上来了,虽没有受伤,但两个人全身都是泥,看起来十分狼狈,特别是雷昊强,一边拽着熊途,一边心疼地嚷嚷:“我的新鞋!新鞋!新鞋啊!”
熊途爬到坑边,第一件事就是紧张地上下打量米小谷,“你有没有受伤?”
米小谷见他没事,也放下心来,笑道:“只能说没有新伤。”
熊途松了一口气。
雷昊强在一旁疯狂地在草地上蹭他那满脚的泥,边蹭边嚷:“我的新鞋!新鞋!”
孙组长乐得哈哈笑,指着雷昊强那双已经面目全非的鞋:“雷组长炫他这双鞋炫了一整天了,说这是他这辈子买过最贵的一双鞋了。据说是拳王跟运动品牌的联名款,局里的小孩们都嫉妒得不得了,都想找机会踩两脚,这下好了,新鞋变旧鞋,不用被踩了!”
米小谷十分过意不去,“雷组长,熊途会赔给你的。”
熊途立刻点头,“我赔。”
孙组长意味深长地看了米小谷和熊途一眼,笑了笑,放开米小谷,走到雷昊强跟前,踢他一脚,不耐烦道:“行了,别嚎了,人家都说会赔了。”
雷昊强立刻收了声,眉开眼笑,“三千四百五十六。卡号这就发你啊。”
“急什么,他又跑不了?先把那个杀人未遂犯带回局里才是正经。”孙组长拉着正忙着掏手机发账号的雷昊强走开,又回头对熊途和米小谷丢下一句,“慢慢下来,不着急,我们在车里等你们。”
熊途背着米小谷慢慢走下山。
山林之中,夜风轻抚着树冠,在人耳边沙沙作响。被惊飞的鸟儿,慢慢归巢,挤挤挨挨又重新进入梦乡。夜虫还在月光下奏着协奏曲,装点这注定不平凡的夜晚。
米小谷趴在熊途背上,嘴角是上扬的,眼泪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落在熊途的后背上,浸透他的衣领,夜风一吹,冰冰凉凉,但熊途却觉得自己的心头是热的。
“我们赌对了!凶手是他。可他不可能是k探长。”米小谷说。
熊途点头,“如果k探长这么蠢, 早在第一起案子的时候就被抓了。”
“那我梦里的记忆,当真就只是梦吗?可梦都是现实的映照,我从未见过他,怎么会梦到那首儿歌?”米小谷困惑了。
“我不知道。”熊途看着前方漆黑的树林,“也许丁满能告诉我们一些细节。”
“嗯,我要问问他,我要好好问问他……”米小谷将脸埋在熊途的背上,呜咽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十分悲凉,“我还要问问他,凭什么那样对我妈?我妈欠他什么了?你说,当年我妈发现这个真相的时候,该有多伤心?她这辈子真的没有得到过一点爱,她……太苦了。她那么好的一个人,上天凭什么让她那么苦呢?”
熊途没有停下来。
“她得到过爱。”
他继续往前走。
“她有你的爱。人这一辈子只要得到过一份全心全意的爱,就能好好活下去。”
“是吗?”
“当然。不要哭了。你也能好好活下去。”
“嗯。熊途……”
“嗯?”
“我也爱你。”
他们的心相互依偎着,脚步越发坚定,山路已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