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桉山派出所吗…我目睹了一场凶杀案…”
“死者吗…死者是……一条人鱼…”
…
他没等警察说完,就匆忙挂断了电话,转身走向我,像是讨要小零食的哈巴狗,耷拉着舌头,尾巴一摇一摇的,一双不大的眼睛中是闪烁着异样光彩的精明。
我将兜里的半包糖尽数掏给了他,他接过糖想要舔舐我,被我一把推开了——这只是我们的交易,我给他相应的报酬,他替我向派出所报警。
事实上让精神病为我做事的报酬很小,只要你有脑子,以及你揣着药丸的衣兜中有糖果,他们就会争先恐后的攀附你、讨好你。
看着他拿着糖果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我的心情却越发沉重起来——之前我就尝试着报警,可尝试无数次无果,因为我所陈述的凶杀案,是十三年前所发生的。
我说我六岁时目睹了一庄凶杀案,我说凶手披着鲜血淋漓的人皮,我说死者是一条面目狰狞的人鱼,没人听我说,听我说的人大斥我是疯子。
“阿栀!”
我的惆怅被身后响起的清澈的女声打散,紧接着一双白嫩的手自然的攀上我的脖颈。
“秋秋。”,我回复着她,任由她像人体挂件一样抱着我。
“阿栀你吃早饭了吗?”,秋秋脑袋埋在我脖颈处,轻声询问我。
“没呢,等你一起。”,我答,拉下她双手的同时,我转身摸了摸她的头,指尖无意擦过她头上所佩戴的白色雏菊发卡。
秋秋和他们一样,都身着着统一的服饰,竖条蓝纹…事实上,也和我一样。
我和秋秋都是这家精神病院的病患,而她是我的女朋友,我交往两个礼拜的女朋友。
是秋秋的热情打动了我,她对生活的积极态度感化着我,让我在这个待了一年多的精神病院中第一次感受到了和人之间的接触,那缕温情是我所贪恋的。
“阿栀我们一起去吃饭好不好?”
秋秋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我喜欢她的眼睛,喜欢她瞳孔灰粽的颜色,因为这总让我想起一个我很久没有见到过的人。
“好。”,每次和秋秋说话,我的语气总是不自觉的轻柔,许是因为她的声音很甜,奶糯奶糯的。
我牵着她的手,将她往食堂带,临行时扯了扯她的衣袖——衣袖遮挡下的手腕满目创痕,那是秋秋自身所不想目睹的,也是我不想让任何人看见的。
秋秋这样开朗的一个女孩子,任何人都不能发现她手腕上错综结痂的痕迹,我情愿将她的双手死死缠裹起来,我讨厌她手上无法逆转的瑕疵。
“阿栀你拽疼我了…”
手心中温热的手微微颤动着,我惊觉我又让秋秋感到害怕了。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平时秋秋很黏我,但是有时候她总是表现出一副很害怕我的样子。
“对不起。”,我向她道着歉。
我不关心她是否会原谅我,因为无论如何我都会改正。
“阿栀你有心事对不对?”
我停下脚步,看着山边的半缕朝阳,看着那缕朝阳最终打在秋秋温柔的侧颜上。
“秋秋你不该揣测我。”,我又静静地看着她。
耳边风声有些大,我没听清秋秋说的什么,但她的神色却宛若这初秋一般感伤。
我本身不浪漫,我的所作所为也不及盛夏携带玫瑰花香的晚风浪漫。
我不知道秋秋喜欢我什么,但我知道她很爱很爱我,她把我看的比她自身还重要。
“秋秋,你相信人鱼的存在吗。”
我浸在晨间的风中,询问着早已出现过千百遍的问题。
“那你呢,阿栀,你相信人鱼的存在吗?”,秋秋反问我。
“相信啊…怎么不相信。”,我冲她笑笑,毕竟,我亲眼见过。
但意料之外的是,秋秋这次既然没有选择直接回答我的问题,我在想啊,她是不是也会对我感到不耐烦。
“阿栀啊”,秋秋轻叹一声,伸出一只手遮挡着本就不耀眼的阳光:“我感觉我们都病的很严重。”
她冲我莞尔一笑,我突然想做风,我想轻拂她耳边的发丝,我想擦过她的唇角——我想热吻她。
事实上我的确这样做了,我遵循本能伸手撩起她耳边的发丝别在她小巧的耳后,然后在她额间落下了一吻。
秋秋呆呆的看着我,随即脸颊爬上一抹绯红。
好可爱。
我牵着她的手到了人满患的食堂,周遭一如既往的有不少异样的目光,或许他们会说:看,两个精神病在谈恋爱!
我并不反对这种说法,毕竟秋秋和我的身份摆在这,我们的确是精神病患,但我们的爱无罪,我们的自身也光明正大——我们是彼此眼中的情人,我们的爱驻扎在乌托邦。
…
“哟,这不是咱院儿里的小情侣吗?大早上的就腻腻歪歪的啊!”
说话的人是胡强,是这家病院院长的儿子,一个我并不想搭理的人,如果说我所在的精神病院也是一个小型社会的话,那么胡强就是毒瘤子一般的存在,仗势欺人趾高气昂,也是最喜欢找我麻烦的人。
“咋的,还不理人呢?”,胡强皮笑肉不笑的过来揽着我的肩膀,在我耳边低声说道:“给劳资装什么清高呢?信不信爷爷分分钟玩儿死你?”
我相信他有那能力恁死我,但我不信他有那个胆量,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一副一拳能捶死人的阵仗,实则又怂又爱浪,要不是他爹是院长,估计他早就被揍了吧。
“你想要我怎么理你,亲亲抱抱举高高吗?”,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询问着。
他明显有些诧异,趁着这个空挡,我拉着秋秋到了护士长那边。
虽然护士长平时凶巴巴的,但为人不错,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而胡强也对护士长有些忌惮,至于是个什么缘由,我猜测可能在这病院中,护士长是唯一一个敢崩胡强脑袋瓜子的人。
我一手拿着餐盘一手牵着秋秋,回看胡强,他冲我意味深长的一笑,徒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知道我完了,他总是站在道德至高点拉帮结派的评判我,他每次都妄想将我推上风口浪尖,他是披着善人皮囊的大恶人,这次也不例外。
但他忘了,我是一个疯子,而他只是区区院长的儿子,我要隐忍,他可以爬到我头上拉屎,我想高调的话,他没机会活。
不为别的,就因为我是个疯子,一个自打出生以来就隐忍着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