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肉眼所见的东方天际尽头,渐渐泛起一丝鱼肚白,红芒渲染着天的边际,撒下一缕缕神采。在渭城西面,腐烂不堪的将军府邸,西院,少年推开了院门。
往日,幼珠总是会第一时间推开院门,将清晨的第一缕空气放入房中。抬上一盆热乎乎的洗脸水,温和的声音总会在第一时间响起:“少爷,洗脸啦!。”
今日的西院,显得格外安静。少女幼珠的身影恍如还在眼前飘过,还不待少年上前,那一缕身影便消散开去。
“幼珠?”
李不动后知后觉,拉了拉披在身上缝缝补补的外衣,缩着微微发凉的脖颈,逐步向着厨房而去。每一日,李不动不见少女身影时,少女总会推开厨房门,冒出一个脑袋,脏兮兮小脸笑着回应着李不动的声音。“少爷,我在这。?”
李不动抬头,厨房门紧闭,那个笑着回应的脏兮兮笑脸没有了身影,不知不觉间,李不动已站在了厨房门外。
一种后怕感在李不动心中徐徐升起,慌乱中李不动气息紊乱,双手颤颤巍巍,着力按在了厨房门上。
“嘭!”
厨房门应声而开,李不动脚下不稳,重心倾斜,随着厨房门的打开,直接撞到了厨房内的墙壁上,慌乱中没有抓住一丝东西,一屁股又坐在了地上。
如果说屁股下传来的疼痛让李不动嗷嗷直叫,那额头上传来的疼痛便让他刺骨钻心。但李不动来不及安慰自己,双手撑地,咬紧牙关,便将自己给托了起来,看向往日放木水桶的位置,空空如也,心中那一丝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李不动心中冒出一段自我安慰的话语:“这傻丫头,打水去了!。”按着屁股,一瘸一拐的走出厨房门,将厨房门缓缓关上。
不知道是害怕少女幼珠离开,还是害怕少女看到他这番模样后又会责怪他,李不动撕下一块缝缝补补的外衣,当作一块简易抹额,包裹在额头上,看向东院。
虽穿着破烂,但李不动这个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到让他平添了几分书生意气,这一刻,穷困潦倒的落魄少爷,更像几分落魄书生。看向东院坍塌不见的院子,少年又多了一丝忐忑,往日幼珠,在抬上热乎乎的洗脸水时、随即便会端上两大碗早已做好的手工拉面。
那一分忐忑逐渐化着不安,着急。李不动再也顾不上脑袋与屁股带来的疼痛,口中念叨着少女幼珠的名字,由开始的一瘸一拐逐渐奔跑起来,再由奔跑变得迈不开脚……
李不动大口、大口的踹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两眼泛花花,大路变得模糊不清,就差一头栽倒在地。还好心里一心想着少女丫头,一丝念想强行撑着,倒是没有倒下,手是按在脚上,一步都难以迈开。
心噗通、噗通的跳动着,仿佛随时都会破开李不动的胸膛,跳出这副残破不堪的皮囊,来看一看这身躯承受不住却要拼命活着的世界。
在将军府邸之外,一些没有钱搬离的穷苦百姓站在坍塌的院墙之外,那怕东院坍塌、阻挡住了去路,他们宁愿去绕道,也不敢去踩踏这将军府里坍塌出来的泥巴、瓦砾。明知道将军府早已人去楼空,却没有一人敢愿意去探寻将军府邸究竟有没有宝物,就连日日看见将军府里升起的炊烟,也是远远观望,埋头做事,丝毫不敢去议论。
或许是将军府以往的威望还在,又或许是百姓感恩戴德,记住了这样一位镇守在人妖两境之上的将军,又或许这些人生来便是穷人的命,就算你给他,他也不敢去接吧!。
一步、两步,李不动是多希望那个丫头,少女幼珠出现在他的眼前,那怕是让他再大病上一场,他也毫无怨言,他太害怕了。
李不动看着空空如也的巷道,他害怕到了顶点,那里始终都没有着少女身影的出现,他太害怕少女出事,再也见不到她;他太害怕一个人,从此没有人再陪他说话;他太害怕了,每一个夜晚、每一个清晨、每一觉醒来、每一次他累了之后……
李不动忘我般的颤抖着,他的身体情不自禁的软了下去,这一座腐败不堪的将军府邸,最终葬下了他这样一个凄凉的人。
随着李不动的倒下,在东院坍塌的废墟中,那口老井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井水疯狂的滚动着,声音似龙吟风鸣,向苍穹宣泄着恢复自由的雀跃,又似地牛挣脱枷锁的束缚,正欲滚动庞大的身躯。
南院尽头,原来挂在走廊上,早已腐败不堪、随时都会风化的麻绳,竟开始无风自动,脱落下一层层老皮,似幼蛇破壳而出,开始在园中游动。
在西院,原本李化丢给少女幼珠的碎银,挣脱了口袋,在少年的卧榻上蠕动起来,化着一只只银色的虫子,排成一排,排兵布阵一般,竟开始操练起来。
在北院外,一名乞丐少年收拾起东西,顺着狗洞,爬进了将军府中,一脸嫌弃的看了看家土四壁的将军府,随意的在墙壁上按上了一个巴掌印,破烂不堪的自制草鞋在地上留下一个脚印后,急忙缩了回去,拍了拍脚上的灰尘,很是嫌弃的钻了回去。
还不待叫花子退出去,一只脚已经抵达在了叫花子的屁股上,一脚便将叫花子给送入院中,小叫花一声惊呼,脚在原地位置,只是人很不幸,趴在了院中,来了一个九十度旋转。
呜呜声不断响起,是风奏起了离别、还是风奏响了乐曲?!漫天尘土飞扬,树叶脱离地面、枯木而起,搅动风云。
站在东院外麻木的村名们似乎早已见怪不怪,悻悻然转身离去,对于将军府东院坍塌,淳朴的百姓归根于年久失修,至于风呜呜的呼啸声,则被这些淳朴的百姓归根于天公要下雨了。
随着村名散去,平静的将军府中,怪异的声音逐渐明显起来。随着第一声雷鸣声响起,天空电闪雷鸣,大雨滂沱,无所顾忌的落在了渭城之中。
随着雨滴的打落,东院的老井之中,一丝丝水雾升腾而起,向着东院与西院坍塌巨洞涌去。
水雾滚动着,涌向坍塌的巨洞之时,焕然一新的麻绳悄悄脱离了南院,将一头套在了坍塌巨洞之上,原来在西院李不动卧榻之上排兵布阵的虫银,带起一股股闪电,出现在巨洞四方,占据坍塌巨洞八方。
趴在地上的乞丐,缓慢的爬起身来,感叹一声:“天有不测风云。”将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脱了下来,反穿在身上,瞬间便化着一件道袍,少年般的乞丐从怀中取出一顶被压的扁平、满是褶皱的莲花冠,缓缓带在了头上。
北院中,年轻道人看向东院坍塌的泥土,摇了摇头:“怎么?还舍不得走了。”
年轻道人话落,言随法行。原本坍塌的东院泥土、瓦砾,随着年轻道人的走动,化着一股泥泞长龙,将李不动卷起,向着西院与东院想接的走廊巨坑涌去。
年轻道人踏上泥泞长龙,颂:“无量。”
一声无量,万物安宁,一声无量,万物侍从。
水雾化着的巨龙一头撞入坍塌的巨坑之中,焕然一新的麻绳突然收紧,仿佛一个巨型金箍套在巨坑的颈口之上,占据八方的虫银发出古怪的声音,八股古怪的力量逐渐明显,汇聚在金箍上峰,形成一股白色光柱。
由泥土与瓦砾汇聚而成的土龙出现在光柱之前,李不动尸身翻滚,稳稳停留在光柱之中,土龙解体,浇筑其上。
偌大的将军府,在这一刻,化着一座土丘坟,穿着道袍、头戴莲花冠的小道士拍了拍手,摸了摸屁股上被踹了一脚的地方,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丝憨态可掬的笑容。
小道士外表虽是一个稚童模样,却是三大教道教当今的三大掌座之一,其实力与话语的分量自然不言而喻。
见土丘坟逐渐凝实,小道士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的此次出手,不光是道家简单的一次显圣手段,更代表着某些不光彩的阴暗面与阳光接触的开始,一盘笼罩着神、魔、仙、妖、儒……的大棋,悄无声息之间,将所有人拉入了棋盘之中。
这盘棋的开始,是两颗关键的棋子在悄无声息之间,跨出了那一步,整个棋盘之上,发生诡异的变化。身为道家三大掌座之一主修自然道法的稚童,自然第一次时间发现棋局上的变化。
十年对持,一朝生变。而这一变,不光是道家的变化,更是无数坐观棋局者的心境变化。这一变,破死为生,浴火重生;这一变,是入世,搅动风雨,乱死求存;这一变,神、佛、儒,皆被扣在了棋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