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药王谷中好似有什么东西爆炸了,本来“飘在半空中”看戏的宜修亦是来不及躲闪。
不知是这威力实在太大,还是宜修飘着的身量太轻盈,硬生生被冲出了药王谷,眼看就要跌下山崖。
“不要——”宜修惊呼
“宜修?宜修?”是柔则的声音。
宜修缓缓睁开双眼,哪里有什么药王谷,自己还在客栈里,昨日是和和姐姐同塌而眠。
“原来是梦......”
“做什么梦了?”柔则侧着身子,含笑问道。
“梦见一个叫药王谷的地方。”宜修若有所思道。
“药王谷?好奇怪的地名。”柔则“噗嗤”一笑,“难道你还想做个大夫不成?”
上一世,父亲走马上任,自己除了去德妃宫中侍奉,在家无聊时便找书来看,偶尔翻到一本医书,上面记载着上百种草药,以及各自的功效、禁忌。当时宜修只是觉得颇为有趣,便自己寻了各种药材煮来侍弄。
自己还曾给德妃做过一份用白术、茯苓药汁煮过制成山楂馅的红豆点心,德妃甚是欢喜,得知宜修有意学习医道,还特地寻找了女医官,让她常去朱府拜会,意在悄悄地教授宜修。
世家小姐正经拜师学医的少之又少,因为有失身份体统。宜修后来才知道,德妃这样做的目的,是在深宫之中浸淫久了,知道医术不仅能救人,还能杀人于无形,想着将来遇着什么事,自己侄女比太医更能帮到自己。
这德妃姑姑,总是走一步看十步,想要步步为营呢。
宜修的思绪只在一瞬,而后笑道:“学医不好么?姐姐,大夫可以治病救人,能为自己和家人积福。”
柔则略一思索,沉吟道:“好是好,可是像咱们这样的人家,没有让小姐去学医的道理。再者天下大夫如此之多,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况且,你一个姑娘家,又是千金小姐,谁敢上门找你看病呢?积福的法子也不止这一个,你要实在喜欢研习医道,自己在家看些医书或是请个女医官请教一二,能保得自己身体康健也就罢了。你若要出去行医,别说父亲母亲反对,我也觉得不妥。”
听着这话,宜修心里很是感叹,柔则虽然良善,但是却不是愚善,她心中明白,想的也周全,说出的话全是大道理,不仅能为家族着想,还为妹妹着想。
宜修故意撇嘴道:“我说了一句话,姐姐就说这么一堆,姐姐说得对,我都听着,可好?”
看着自己妹妹性子越来越活泼,不像先前那么沉静,柔则道:“你啊,倔强的很,我不多说一些,你执拗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宜修不说话了,只盯着床帐发呆。柔则说得没错,上一世的自己确实非常顽固、执拗,比如对于大夫人的恨、嫡庶之分、德妃的宠信、玄凌的爱、四皇子妃的位置,还有皇后之位,虽然别人看起来宜修是乖顺的,事事以和为贵,不争不抢,但其实宜修是以退为进,甚至甘愿自损八百,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撩开帘幔,天已大亮了。
柔则坐在床沿上梳理着头发,道:“我们还从未乘过船,也不知是否晕船。从这里到济州,听说只需两天时间,乘船,可真是快啊。”
宜修只是躺着,目光却是落在柔则身上。柔则比自己大两岁,虽然还未及笄,但是已经可以看出少女的绰约风姿,她生的极好,身量纤巧若柳,行动落落大方,脸若凝脂光洁白腻,眼似水杏笑而含情,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灿如春华,皓如秋月。
这样的女子,有沈眉庄之温良贤淑,有年世兰之风情万种,亦有甄嬛之才情满腹。玄凌的那句“嫣然一笑,莞尔无方”真不是夸夸其谈,就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了。
宜修暗暗思忖,姐姐的可贵难得之处现在还未能看出,想想上一世从杭州回来的柔则,她的迷人之处并不在于才情和美貌,而在于那一种举手投足间的优雅灵巧,虽然有万种风情却并无半分风尘轻浮之气。
从蓼玉口中得知沈眉庄才是命中凤格之人时,宜修是诧异的,她这辈子见过太多的女子,纵然是沈眉庄,也比不过自己的姐姐如此灼灼其华。
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
“宜修?你又发呆了,虽然这几日你话多好动了些,但总是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还不起身,伊人和剪秋都过来等着服侍了。”
“宜修?”柔则看着躺着一动不动地宜修,有些好笑,悄悄地凑过去便要抓她的腰身。
这才刚碰到衣襟,宜修便一个激灵,“腾”地坐起来,口里边笑边嚷道:“诶?来了!哎呦——”
柔则来不及躲闪,两人碰了个满怀,都各自揉起了额头。
一旁的剪秋和伊人看到这一幕,也不禁笑了起来。
伊人道:“两位小姐快些梳洗罢,老爷夫人在房中等着小姐们一起用膳呢。”
柔则和宜修这才携手下了床,边说说笑笑,边由着各自的丫鬟服侍穿衣梳妆。
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
这才是闺中女儿姿态,这,才是真正的亲姐妹。
这客栈离码头亦不远,宜修他们用膳的功夫,那边管家雇了几个伙计已经将行李搬运至船上了。
饭毕,又歇了一刻钟,朱夫人便嘱咐两个女儿掩面,以备启程。未出阁的女子是不能在外抛头露面的,所以自出了京城,朱家姐妹下了马车便以头纱遮面。
码头处,已经停好了三艘用铁链相连的中等客船,两艘载人,一艘载物。
因为乘船不比坐马车,朱夫人便让两个女儿跟着自己和朱景延同乘一船,留了剪秋、伊人、安歌、佩玉服侍。装货物的船留了两个小厮看管,以便中途传递使用之物,剩下一干人等都在安置在另一艘船。
开了船,岸边的喧嚣声便逐渐被运河的水流声吞没了。
船内空间还算充足,甚至有两间小厢房。宜修也是第一次坐这样大的客船,不免有几分好奇。
姐妹二人坐在船内靠窗的位置掀开帘子地眺望着远方,只见秋高气爽,清风碧波,两岸时而为村落,时而荒无人烟,时而朦朦胧胧一团雾气。
因为是人力开凿的运河,不似天然的江河那般波涛汹涌,船只行驶起来也颇为平稳,两个小孩子一点不觉,倒是朱夫人略有些身体不适。
“母亲,你可还好?”柔则担心地道。
“不妨。”朱夫人勉强笑着摇头,船身微遥之间只觉头晕目眩,胸口发闷,需得扶着安歌才勉强坐稳。
“夫人,不如你去里间歇息吧。”朱景延亦有些担忧。
宜修想了一想,开口道:“父亲,晕船之人不宜立即躺下。需得坐正身子,将头部靠在枕上,尽量不使其颠簸。另外拿姜片给母亲含在口内,再研磨一些薄荷汁子涂抹在太阳穴处,或可减轻痛苦。”
众人都不可置信的望向宜修,柔则冰雪聪明,猜测或是宜修早就读过一些医书了。
朱景延略一思索,这些东西确实有舒缓心肺、凝神静气之效,但不知宜修怎么知晓?
“佩玉,你去取些生姜来。剪秋,你去找石臼,没有的话,只能先借父亲的砚台一用了。我来时随身带了些薄荷叶,正好用上。姐姐,咱们扶着母亲去厢房床榻上坐下吧,那里更平稳一些。”
宜修有条不紊地吩咐着,说完看向自己的父亲。
朱景延点头,两个丫鬟便跑出去办了。安歌、宜修和柔则一起扶着朱夫人进了厢房。
不多时,佩玉和剪秋回来,众人忙服侍朱夫人漱口、含上姜片。
宜修从自带的荷包中掏出几片薄荷叶,船上果真没有石臼,只得用父亲的砚台代替。
众人静静地看着宜修研药,慢慢的,薄荷的清凉气味四散开来。
“剪秋,拿水来。”宜修抬头,见众人都在看她,连母亲也在瞧她。
“我来吧。”柔则微微一笑,倒了一杯清水递过来。
“还是太粗糙了,加点水勾兑一下,母亲也只能将就着使用了。”宜修倒有些不好意思,多年不做这些事,真是生疏了不少。
“无妨,你有心了。”朱夫人此时已有好转,含笑示意安歌将研磨好的薄荷汁子拿过来。
“看样子母亲只是一时不能适应船中颠簸,想必也有刚吃了早膳的缘故,过一会子就好了。”宜修接着又道。
“多看点书,果然好处是有的。”柔则笑着夸赞。
“是什么书?难不成宜修竟爱看医书吗?”朱夫人不禁问道。
“是的,母亲。只是一时贪图新鲜好玩罢了,没想到也能有用到之时。”宜修把握着说话的分寸,语气里掺杂着三分小女孩的洋洋自得。
“好啊,你既爱看,我便叫人给你找些来看,只是不准你生出做正经大夫的想法。”
此话一出,宜修和柔则也笑了,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门口朱景延早已将室内情况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得也面上带笑。从前自己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宜修这个女儿,哪怕她骄纵无知些,或者顽劣些,自己都可以管教,偏偏是那样的沉静,一丝错处也没有,甚至比自己还不苟言笑,自己反而不知如何管教。现在虽然不知宜修为何改了性子,但是小女孩心思变换本就无常,这样也好,一家子能其乐融融,就够了。
次日午后,船只行驶至济州地界。济州佐领沈自山以及地方各级官员已经来至岸边等候迎接。
一番寒暄之后,众人皆至沈自山家中赴宴。
当然,开宴之前,要先宣读圣旨。接旨官员家中设香案摆香炉贡品,沐浴焚香之后方才下跪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济州佐领沈自山,先时平西南草寇功不可没,后治理地方亦是清正廉洁,事必躬亲,厚德流光,造福一方,朕感念尔赤胆忠心,骁勇善战,明德惟馨,特升尔为济州协领,钦此——”
“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沈自山携妻子儿女并一众家族亲眷、老少仆妇等人黑压压跪了一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