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景延一家带着圣旨远道而来,沈家自然是盛情款待,早早地便收拾好了给他们所住的院落。
“跟小孩子坐在一起真真无趣。舒窈姐姐,我可不可以跟你换一下呀?”说话之间,坐在沈眉庄旁边的郑星楚已经起身了,神情带着三分不以为意的轻蔑,语气倒满是无奈和娇气。
郑星楚,刚刚认识过,任城郡太守的女儿,她原本坐在沈眉庄与另一位官家小姐中间的位置。而沈舒窈的位置在沈舒窕和朱柔则之间,也算是主位。听到郑星楚这么说,她不仅面露尴尬之色。
小孩子之间原不将主宾分的那么清楚,但大家都是官家小姐,礼仪规矩自然都懂得,也没人刻意去做别人家的主位。
看来,郑星楚是与沈眉庄不睦,或者郑家和沈家有嫌隙。
此时这么多人在场,沈舒窈让位的话,会被别人说软弱可欺,不让,又显得小气、怠慢客人。
郑家只是郡县的太守,难道还有些来历?不然怎么会任女儿如此嚣张?听郑星楚这语气和神情,倒像是如此惯了的。
宜修瞥见沈舒窕攥了攥沈眉庄局促的小手,将欲起身争辩。
沈家两房倒还真是和睦。
眼波流转之间,郑星楚已经到了眼前,宜修突然非常“欣喜”地笑道:“太好了,我最爱郑姐姐桌前的那一道酒酿圆子,可惜够不着。不如郑姐姐跟我换一换吧。郑姐姐,舒窈姐姐,可好?”
柔则转头看了宜修一眼,笑着附和道:“让你们见笑了,这丫头,才几天不见酒酿圆子就这么着。”
面对从京城而来的、父亲是高官姑母是妃子的两姐妹的好言好语,郑星楚很是知趣,立马摆出了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如此甚好,只是委屈宜修妹妹了。”
沈舒窈沈舒窕两姐妹向宜修投来感激的目光,眉庄只是委屈地看了一眼宜修,而后低头不语。
郑星楚坐下后,便不搭理其他人,只和柔则说话。只听她道:“柔则,你平时可与婧诗有所来往?”
“可是穆王府嫣云郡主?”
“正是!穆王妃是我的亲姑姑,婧诗是我的姐姐。”郑星楚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个度,也不管别人是否都朝她看过去。
......
怪不得,原来是穆王妃的侄女。宜修想起来了,穆王爷的确有任王妃是姓郑,后来玄凌登基,朝贺宴上,宜修见到的穆王妃却姓高,想必那时,郑星楚的姑姑已经失宠,或是不在了吧。
这种预见未来的感觉还真是奇妙,宜修暗暗好笑,回过神看着眼前这碗酒酿圆子,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见桌上几个人都在听郑星楚拉着柔则一口一个妹妹地口若悬河谈天说地,宜修将目光移到沈眉庄的身上,她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筷子一动未动,小小的眉头紧锁着。
宜修附过身,悄声说到:“小小年纪,如何做出这等苦大仇深的模样?姐姐我替你解了围,这酒酿圆子,你替我吃了吧。”
沈眉庄咬着嘴唇,眼睛里慢慢蓄满了泪水,却又硬生生地忍了下去,好容易才小声的开口喊了一句:“宜修姐姐......”
宜修知道,小女孩最禁不得哄,越哄越委屈,待会真刹不住闸哭了倒不好。
“别哭。今天是你们家大喜的日子,难道眉儿想让母亲为难吗?别人越想让你委屈,你就越要自得其乐才是。”宜修如是说道。
沈眉庄怔了一下,是的,不能让母亲为难,更不能让别人看笑话,要拿出沈家气度来才是!
于是乎,沈眉庄开始认真地吃起了酒酿丸子。
宜修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悟性很高嘛,关键是,这酒酿圆子也完美解决了!
终于,晚宴顺利结束,众人皆尽兴而归。
朱景延被灌了不少酒,他是文人,本不善饮酒,更不能与沈将军这样的军旅之人相比,因此散场之时就有了八九分醉意,被沈将军亲自送回到了院子里,沈大夫人也赶忙送来了醒酒汤。
几个丫鬟忙伺候朱景延歇下,朱夫人亲自喂了汤。
见朱景延睡熟,朱夫人对丫鬟道:“你们都先各自去歇歇吧,只留下佩玉服侍就行了。”
众人退了出去,朱夫人独自坐了一会,才发觉柔则和宜修并不在,便问道:“柔则和宜修已经睡了吗?”
佩玉笑答道:“并没有,刚才奴婢出去端水,两位小姐在那亭子里说话呢。”
最近宜修越发愿意和柔则亲近了,不知是何缘故。夜凉露重,还是嘱咐她们早睡得好,想到这,便起身走到门外。
这院中凉亭正对厢房的一面正好被垂花绿叶挡住,因此朱柔则二人并没有看见站在门口的母亲。
只听柔则道:“你似乎很喜欢沈大夫人家的眉庄丫头,今日还特意为她解围。”
宜修抿嘴一笑:“我不出声,姐姐也不会沉默呀,我就是觉得咱们初来乍到,还是以和为贵的好。既不得罪郑家,也帮沈家解了围,岂不好?”
柔则点点头,嗔道:“你倒是乐得自在,那个郑星楚可真真把我聒噪的不行。”
“她不过是仗着有个做王妃的姑姑,才不把济州这些女孩们放在眼里。”
“是呀,我从前就是知道她的,还真是那样的性子,再没改过。”
“姐姐如何知道?”宜修好奇道。
“你从前不常出府,我却是跟着母亲往穆王府去过几次,那一回是花朝节,嫣云郡主下帖子请各府小姐过去赏花。对了,那一次你一早就去宫里陪德妃姑姑了,回来还送了我一盆兰花,你可还记得?”
“三年前那次?穆王府传出了侧妃小产?”宜修心中一惊,看向柔则。
“正是。不过我并未亲自见着郑星楚。只听说穆王府侧妃对王妃不敬,郑星楚作为侄女看不过便冲撞了侧妃,谁知侧妃竟落水滑胎了。她们后院出了事,整个府里也是一团乱麻,我们不好围观,更不该打探,就各自回府了,事情真假以及过程,就不得而知了。而那件事过后,听说郑星楚被送回了济州老家。”
片刻,宜修叹道:“这个郑星楚,不知是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还是被有心人利用。”
柔则有些惊讶得看着宜修,道:“可不是?不过你呀,可真是长大了,看得这样明白,难道是德妃姑姑教导的缘故?”
宜修不置可否地轻轻一笑:“德妃姑姑,确实使我受益良多。很多事,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
这话听起来有些古怪,柔则没有再问,既然宜修不想说,那就留着以后再说不迟。
“穆王妃的母家只是济州任城郡的太守,如何嫁得穆王府做正妃呢?姐姐,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宜修又挑起话头。
柔则摇头道:“确实很奇怪,我却也不甚知道。”
“因为当年先皇在世的时候,曾带领诸皇子在济州一带打猎,穆王年纪虽小却执意要骑马,半路不知是谁的弓箭惊了马,如若不是郑家老太爷舍命相救,恐怕穆王爷所失的不止一条腿那么简单。”
朱夫人的声音在亭外响起,柔则和宜修忙起身行礼。
“都坐吧。”朱夫人也上前坐了下来。
“这么说,是先皇下旨把郑老太爷的女儿嫁给了穆王?”柔则接口道。
“正是。”
听了这话,宜修却是暗暗心惊,穆王可也是皇位的候选人之一,伤了一条腿、娶了个没有什么家世的女子做正妃,哪还有什么争夺皇位的资格,这背后,又不知是谁的手笔?
涉及皇家,这个话题无论如何不能继续了,宜修转移话题道:“原来是这样啊。对了母亲,我今儿还听见沈大夫人说了那一席话,觉得颇有意思,沈伯母是不是京城人?”
“宜修猜的不错。”朱夫人点头,略有称赞之意,“按说,这些仕宦名门之家的行来送往之事,你们也都该学着知晓、打点了。以后有什么不知道的,就尽管问我便是。”
见两个女儿点头,朱夫人接着道:“沈大夫人出身京城赵家,她的父亲是当朝礼部尚书兼国子监祭酒。”
赵家?宜修突然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这赵家是沈眉庄的外祖家,那么,与赵家比邻而居的岂不就是甄家!
心下顿时豁然开朗,宜修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呢。官场之中,果真是盘根错节,复杂得很。以前我不常出门,如今可算见识到了。”
“是啊”朱夫人也感叹道,“所幸你们两个都沉稳懂事得很,今天沈郑之争,你们就做得很好。”
姐妹俩相视一笑,三人又谈论了些别的,便各自回房歇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