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秋让繁枝、茂叶枯散开来,落于地面以待春朝;寒冬则如同一柄利剑,将古树高木剩下的枯叶、残枝也扫净;花草呢,他们大多是趋利避害的,面对这柄自然利剑选择了低下头颅,做出和枝叶同样的选择。
千期万盼,初春终至。
一片高耸的古林之中,中间有一处被人为伐去,开了一条宽约四丈的大道以便供商队车行。
这大道正是中州的官道,此时,有一辆马车在其上疾驰。
若单只是一辆马车,自是无有奇异之处。不过这辆马车,前方无有作御在前方驾驶,却依然行的平稳,且在这一方向上无有半点偏颇。
马车内,是一处较大的空间。其内放置有一张檀木桌,在木桌上摆放着两只桃木茶杯,一名少年和一位修道者坐于旁侧垫椅上。
这少年瞧上去十六、七岁,剑眉星眼,清秀俊朗,头发随意披散在脑后。他的眉宇间稚色虽未褪尽,但已显得英气逼人。而这修道者则是三教合一的打扮,淡眉凤眼却不显凉情,大概是因他总笑的缘故。
这两人正是先前于长安城内相遇的陆离和沈长春。
“小陆离,你说这马车内人、茶杯和垫椅都是两只,木桌却只有一张,不如我们再布设一张?”修道者突是开口。
陆离本是闭目炼气,听得沈长春发言,不由睁眼白了他一眼,理所当然道:“想这么多无用之事作甚,不如多传我些修道之法。”
“哈哈哈,我传你的已经够多啦,等你融会贯通了了,我自会再传你。”沈长春看着陆离,回笑道。
陆离见他打了个哈哈,叹了口气后,就继续闭眼炼气,不再去逼摄,似是已经习惯了。
他们当初在离去长安后,寻了一处云烟缭绕的无名之山,在此修行。不过多是陆离埋头苦修,沈长春却从未进行修习。至于陆离的修行炼气之法,并非此界传统武学到法,而是沈长春亲自传下的。
在传法那天,沈长春拿了几本秘书武典丢到陆离身前,说道:“你看看对什么有兴趣。”
陆离此时还是一名小童,他仔细看后,择了一本剑道武学运用的书典,练气之法却是一本未选。
未待沈长春问其原因,陆离已是开口:“我想学得沈先生的。”
沈长春见这少年眼中异色闪动,笑道:“不愿择这人间练气法门,那我便传你这炼气之法。”
沈长春传下的这炼气之法是以炼气之术仿武法先天,周身之气浮动下,甚至可以配合轻功短暂浮空。这法门不像其他练气之术般需要以自己穴窍内储存,而是以一处似有似无之地开辟丹田,用以储存气。
这似有似无之地存于人神念之里,在此地开辟,就无了窍穴背封后,全身真气消散大半的危险。
陆离曾问过沈长春能不能以炼气之法与练气之术共修,沈长春听后认真言道缘法未至。陆离虽不知晓他说的缘法究竟什么时候到,心中对他却是绝对信任的,故陆离从未曾试过。
沈长春凑了过来,用手伸进了陆离的发间,不知从哪扯出了一根发带,开始为他束发。
陆离被他弄得烦不胜烦,睁开冷目瞥了过去,斥道:“要不是我知道你没有龙阳之好,我真想就此给你一剑。”
沈长春听罢面色感伤,叹道:“小陆离一点都没有小时候可爱了,这几年真是越来越凶了。”
说完,他已是给陆离束好了发。
陆离此时已经没有心思炼气了,他将身前茶杯拿起一口饮尽,双臂枕在脑后靠下后,没好气问道:“带我来这青木城,到底是做何事?”
“当然说为了锻炼你,毕竟宝剑锋从磨砺出!”沈长春正色回答道。
他见陆离面色逐渐不善,又改口道:“这城内有一贾姓富贵家,贾员外与你父曾是好友,你不是一直想查清当年那场灭门惨案吗?寻他说不定能问出点情况。”
陆离听后沉默不言,这件事一直是他的心事。他不想托沈长春去报,血海深仇自应亲手了断。
恨仇恰如春草,愈行愈远还生。
半响后,他才说道:“我知晓了。”
沈长春笑了笑,拿出了一封信交给着少念,言道:“如果你看到了‘一把刀’,就把这信交予他。”
“一把刀?”陆离不解道。
沈长春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卖了个关子,言道:“等你见到了,自是会明白的。”
他说完这话,车轮滚滚已是停下,门外骏马“咴儿”叫了一声,停了下来不再奔跑。
沈长春笑了笑,笑的很好看,他言道:“小陆离,来日再相逢吧,这骏马便赠了你。”
陆离知道他的能耐,路程对他而言不是麻烦,道了声保重后,出了其外。他指尖真气化形,割断了马车与骏马相连的缰绳后,便跳了上去,驾其赶去青木城。
陆离早不是第一次驾驭马匹了,跟着沈长春修行的日子里,可谓是所学颇多,天文地理、道门典故、佛教禅说、儒家圣言等他都有涉及。
当然陆离学得最认真的,还是剑术、轻功和道术。
剑术乃杀伐之用,轻功用以保身家性命,道术则是五花八门便于行事。不过,驱小鬼、易容体格之类的道术他倒是精深,更上一层的穿墙、神魂出窍等就不太精通了。
陆离驾马奔腾下,其速追风掣电,他只觉周围景物如画卷般快速褪去。不消片刻,他已是驰至青木城下,瞧见了前方的两名城卫在那站着,不过其站姿懒散,似不是精兵强卫。
他下马牵着走了过去,在护卫处交了些许银两之后,便进了城内。
青木城虽是小城,却也是人流如织,陆离牵马走进后,只见遍眼都是绿瓦红墙,飞檐横出,商铺招牌旗号高荡立空。街道两旁茶楼、酒馆、当铺和作坊林立,旷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其旁亦是人声鼎沸。
陆离寻到一处马厩,付了些许银两将这匹骏马置于此处候,就去寻找那贾员外家府所在。
他一路问寻行人,被他问的人见这少年俊俏得很,以为是哪家公子哥,也乐的相告攀个交情。故,陆离没花多少多少时间已是寻到一栋大院府楼旁,正是那贾家府邸,只不过在其大门处贴有一个血红色的封字。
他不明情况,欲像先前那般寻到行人了解情况,便放眼瞧了过去。只见,有一老者坐着木椅在那贾府对面的瓦房门前,面色平静地望着天空,似在发呆。
陆离对老人是很有好感的,在长安城时,如果没有那个杂货铺掌柜的救济,他是断然活不到现在的。
故他心中没做多少思量,便朝那老人走了过去,笑喊道:“老丈。”
那老者已是知天命之年,见得有人来到身前喊他,低头一看,原是一名俊逸少年,便笑道:“小哥儿何事唤老朽?”
陆离指了指对面的贾府,言道:“这贾府不是富贵之家吗?门前怎会写个封字,老丈可知原因?”
老者见他问起这个,皱眉后,徐徐言到:“老朽我也不太知晓其中缘故,听人说是一家人出城踏春游玩后,归途时遭那牛角山的山匪所害。”
他说到这,叹了叹气,又言:“贾府主人尽皆被害,这家大院楼就被府内仆役抵给了官府,小哥儿问这做甚?”
“无事,我原是这贾府主人的亲友之子,初来此城,本想投奔这家,嘿……”陆离叹了口气,如实答道。
他见这老人也是道听途说,消息应不准确,心中思忖下,边欲寻一处酒楼吃食饱肚,顺便打听一下消息。于是,就此离去。
老人见他走后站了起身,面色变得复杂,似在挣扎什么,片刻后,却又坐下了。可此时,他不由想起了家里那不成器的子孙,因容貌不佳又懒惰,至今也未曾娶妻,故是狠下心来,朝官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