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六年,雨季泛滥,洪水决堤、聖域国因其多河流海域,首当其冲,受灾严重,随之而来的突然爆发的瘟疫,百姓尸横遍野、遍地哀嚎、民不聊生。
各国纷纷隔岸观火,没有出手之意,坐等聖域国虚耗殆尽,再准备趁机攻城,将其瓜分瓦解。
聖域国当朝宰相元九棠一句提议:“祸水东引可解此危矣”,凌渊国面临史无前例的危机。
刚刚袭位、新婚燕尔的镇南小王爷,临危受命率军支援镇守南边边境的军对,阻挡南方流民袭扰和旨在粉碎聖域国企图将瘟疫引向北上的阴谋。
边界城墙上,镇南小王爷不眠不休、严防死守整整七天七夜,发髻缭乱,乌青的眼袋,布满血丝的双眼和满脸胡渣的小王爷身披战甲,怒视城外怨气冲天,嘶声裂肺惨叫着的难民,浑浊的双眼湿润而模糊,不能因为一时心软而弃城中百姓不顾。
为期三月,不知在阻挡了多少波疫民袭城后,终于在以镇南小王爷带领的大军兵不血刃的情况下,成功解除此次危机,首战告捷,随后传来的是小王爷重病身亡的消息。
原来镇南小王爷守城途中,不幸染上疫病,为保军心不乱,压下消息,将自己隔离,重病之下还要指挥布防,对内安抚城中百姓,时而镇压那不安分的小股暴动,还有做好严密的疫情防御,将瘟隔绝城外;对外不能丝毫松懈,镇南关作为凌渊国南方边境的第一道防线,绝不能让城外疫情传入城中。最终精疲力竭,不堪重负,撒手人寰,独独留下远在京中的新婚妻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褒有德,赏至材,镇南王宿卫忠正,宣德明恩,守节乘谊,以安社稷,平疫有功,为国捐躯,乃朝廷重干城之寄,功推良将,朕甚嘉之。其加封谥号忠勇毅平。内助之贤,例当褒奖尔,其妻镇南王妃陆氏善事中馈,不忘挽鹿之勤,保卫南疆式被,自天之宠,兹以覃恩赠尔为镇国夫人,享贵妃份例。钦此。”
次月,镇南夫人诊出两月身孕。
年底,镇南夫人陆氏诞下一女女婴,母亲陆氏为其取名凤知忆,出自:“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是以对亡夫的追忆。
皇帝特需镇国夫人过继嗣子,以承袭镇南王爷王位,陆氏婉言谢绝,泣泪道:“臣妾膝下一女乃王爷骨血,养之,无憾。”
天启皇帝着赐封号媞媞,享皇室公主齿序,是以十公主,世称媞媞公主。
“师傅说今天的毒让我自己解,他是不是心情不太好,还是我哪里没做好,又惹到他了?”
山谷密林中,奇山兀立,群山连亘,苍翠峭拔,云遮雾绕。云雾在山头缭绕、聚积、簇拥,渐渐成了壮观的云海。
一个身形瘦弱的小姑娘正背着背篓下山。女孩丹唇外朗,皓齿内鲜,眉黛青颦,明眸善睐,一路上蹦蹦跳跳的,丝毫没有姑娘的忸怩和做作,很是英气。
只见女孩找了个大石墩,一屁股坐下,放下背篓,卷起左手的袖口,右手搭在左手的脉门:如屋漏残滴,良久一滴,又乍疏乍密,如解乱绳状。看来师傅今天心情很不好,居然给自己下了七蛇七草毒。
看着眼前的峰峦重叠环绕,山路蜿蜒曲折,女孩揉揉脑袋,很是头痛,做解药不难,难得是每种药都得自己采。
山头的另一边,正是凌渊国的皇家猎场南苑。
南苑树木葱郁、青草茵茵,水清流绕山林,曲廊楼阁掩松翠,四季景色各千秋,鱼鳖虾蟹久捕不绝,雉鸭雁鹤往来飞舞,狐兔獐狍子成群结队,皇子贵胄们常选此处作为平日里的训练和游玩。
而此时的南苑却是险象环生,早已乱成一锅粥。
“二皇子遇袭了,你们快去,去救人!”侍卫满脸黑血,面容尽毁,狼狈的从马上跌落,猎场的守卫发现。当说完最后一个字便咽了气。
丛林深处,两个少年被困其中。只见其中一个身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金镶边,腰系玉带,手持象征皇室身份的佩剑,面色嗔怒,很是紧张。而紧挨着他,将他护在身后的少年面如冠玉,紧顾四周,目光冷冽有神,手握剑柄,剑已出鞘,泛着寒光,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一头飘逸的棕色长发迎风而散,寒气逼人。
两人被四面八方的毒蛇包围,四周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和散落着无数的断成几截的血肉模糊的毒蛇尸体,看样子,刚刚这里经历过一场激战,这些都是被活活咬死侍卫。
数百条蛇缠绕悬挂在周围的树枝杈上,五彩斑斓的蛇身,不细看,还以为是些娇艳的花朵。
它们吐着尖尖的血红的信子,向四周喷着腥臭无比的热气,三角眼透出恶毒贪婪的目光,密密麻麻的蠕动着。
一不注意,几条黑白相间毒蛇就会从树上跌落到脚旁,它们前半截身体立起,呈现进攻姿态,露出泛着绿光的尖锐毒牙,发出斯斯声音。突然,一条黑中带绿花纹有碗口般粗的大蛇趁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头袭击。
只见那个叫行安的少年手起刀落,动作流畅迅速,十分快准狠,毒蛇断成几截,少年也不忘上前补刀,戳穿蛇头。
要知道刚断的蛇头也能咬死人。
有些大蛇嘴里露出一半截小蛇,无数条蛇游走蠕动着向上官惊鸿而来,纠缠在一起,
“看这些蛇的头型和身上的花色,必有奇毒,殿下千万小心,待我劈斩蛇头时,一定不要被咬到,他们已经去搬救兵了。”
“好,行安你小心,怎么会突然冒这么多蛇?”墨衣少年的声音明显有些发颤。
“那要问殿下自己了。”那个叫行安的少年,回头朝着身后色如死灰、面目惨白的二皇子轻蔑一笑,眼角很是清冷。
“是太子!”二皇子怒视的眼睛能喷火,青筋暴起,拳头捏的咔嚓作响。
“这可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殿下还是不肯狠下心来吗?”
“是啊,这些年来他步步紧逼,我们逃得了这次,那下次,下下次呢?”二皇子眉头紧皱,目光变得深邃。
尽管行安身手敏捷,剑法了得,但是几场下去,额头还是沁出了细汗,手心微红。
空气越来越稀薄、阴冷,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恶臭。许是血腥味引来了更多的蛇群,这群家伙,嗅觉灵敏的很。眼见着越来越多的家伙从黑漆漆的石缝里不断钻出,聚集在周围形成密密麻麻的包围圈。
街头传来一阵喧哗,百姓们纷纷上前围观,原来是二皇子围猎时被毒蛇咬伤,回宫路上毒发难忍,昏倒落马,侍卫赶紧回宫寻御医,二皇子亲信则满大街的找大夫。
二皇子瘫倒在地上,嘴唇发紫,面色苍白,身旁是跪了一地的大夫。
“你们这群蠢货,赶紧想办法,救不了二皇子,通通都得陪葬。”明显侍卫打扮的男子一脸络腮胡子,面露凶光,眼眦惧裂,取出腰间的配件,指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大夫们。
众大夫们个个蜷缩在地,瑟瑟发抖,低头不语,没一个啃声的。
最前面站着的一脸茫然的中年大夫也是刚刚从就近医馆里被抓来的,他上前掀起了二皇子的裤角,暴露在皮肤上的咬痕早已发黑,渗出点点黑血,可见这蛇毒何其厉害,周围更是带着一圈深紫色,再抬头看看二皇子,已经陷入了昏迷。
中年大夫见状就要开口,突然头顶一声炸雷。
“给老子仔细着点,要是医坏了二皇子,小心你全家。”
“你吓他干什么,还要不要给咱们主子治病了?”一旁的另一个面容白净,看上去有些干瘦的侍卫忍不住道。
“这些贱民,不敲打敲打,真是不知死活。”“死活”两字好像咬的有些重。
中年大夫心里咯嘣一声,回头再看看身后跪着的一排大夫,心里好像明白了几分,抬头正好对上那凶狠侍卫的目光,是嘲讽,还有威胁……
赶紧跪下,连连摇头。
众人皆是束手无策,眼看这侍卫就要提刀砍人之际,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我回去找了我府上的大夫,让他给二皇子瞧瞧。”行安顾不得擦汗,将老大夫推到二皇子身边。
众侍卫见来人是卫国公的嫡孙赫连行安,纷纷舒了一口气。难怪刚刚不见他人影,原来是早一步进城搬救兵了。也难怪自家殿下如此看着他。众侍卫神色一松。
上气不接下气的老头儿连忙从箱子里取出银针,掀起二皇子的裤脚,沾了沾伤口上的黑血,放在鼻尖细闻,突然眉头一皱,暗道一声不好:“是五步蛇,有剧毒,被咬后的伤口会疼痛难忍,毒性发作起来虽然没有眼镜王蛇、银环蛇那么快,但会,但会……”老头有些结巴,头上开始冒出冷汗。
“老付,到底会怎样?”赫连行安目光如炬,有些紧张。
“会导致肢体腐烂,更有甚者截肢保命,非死及残。”身后突然想起一道洪亮略显稚嫩的女音。
这是个身着粗布衣裙,脸上有些脏兮兮的小女孩,背着药篓,里面装着的是刚刚采集的满满一篓草药。
老头儿不仅流出赞同的目光:“对,老朽瞧着这伤口处的皮肉发黑,只怕二皇子的小腿不保啊。”老头儿擦擦头上的汗。
“哪来的臭要饭的,敢在这里危言耸听,还不赶紧滚。”络腮胡子举起手里的剑就要朝女孩砍去。
“住手,你要是耽误了二皇子的病情,有你好看。”赫连行安上前制止,脸上的寒光很是吓人。
“你在干什么。”昏迷的男人发出了微弱的声音,众人纷纷喜出望外。
“主子,你醒了!”白面侍卫很是激动,络腮胡子的表情尤其夸张:“主子,主子你终于醒了,属下还以为……刚刚这个臭要饭的居然敢诅咒你,看我不砍了她。”
“还有别的办法吗,能不,能不能保住我的腿。”地上的二皇子神色痛苦,一脸哀求,很是绝望,剧痛让他咬着牙,身体不尽的颤抖。
“有是有,老朽只是觉得有伤天和。”
“屁话,你这老头说话磕磕绊绊,拖拖拉拉,不知所云,莫不是心里有鬼,有意要害我家主子?”
“老朽不敢,二皇子的毒只要就治及时便无性命之忧,但要想保住伤腿,就必须,必须吸出毒血,且要吸得干净,吸毒之人就不能间断,且极大可能中毒生亡。”
老头儿终于一口气说了出来,要知道后面跪着的那群人哪个心里不跟明镜似的,说出了的那个人必是要去给二皇子吸毒的,能不能活下来都不好说,即使活下来了,二皇子的腿也有极大可能保不住,皇子发怒,真真的血流成河,只怕到时候性命不保。自己可能会看在卫国公的面子上侥幸活下来,后面的那群人就不一定了。
“我说姓王的,你到底什么意思,我带来的人你也怀疑?”赫连行安眉毛一弯,嘴上露了一股值得玩味的笑容。
络腮胡子缩了缩脖子。
“那我的腿,就,就能保住了?”二皇子的眼睛里闪着光亮。
“也不一定,要不怎么叫有伤天和,吸毒者会中毒而亡,而他的腿也不一定能保下。”女孩一字一句道。
二皇子的眼光有些黯然,手里的拳头慢慢捏紧。
见状,一旁的络腮胡子急忙开口:“你们,你们赶紧过来给二皇子吸毒,必有重赏。”
重赏个屁,命都没有了,钱有个屁用。地上跪着的大夫们把头埋得更低了,两股颤颤,生怕选中了自己,要知道刚刚那个络腮胡子可不是善茬,自己只要一说出解毒之法,保管要被拉去吸毒血了。
“我看这等表忠心的事你们就不要和王侍卫抢了,刚刚大家也都看到了,他对他主子可是有多么忠心,几乎都准备随他主子去了,是吧王侍卫,要不你来吸吧。”赫连行安挑挑眉,一脸坏笑。
“不不不,卫小公爷,您怕是在说笑吧,小人蠢笨,不怎么会吸,怕耽误了我家主子,让他,他们来!”说罢,络腮胡子上前一把揪住了一个大夫,将他一把拖上前,“他们是大夫,肯定比我会吸。”
“不不不,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大夫面如土灰,连连摆手,一个劲的摇头,经验本被死死按着,也死活不低头。空气中突然弥漫一股刺鼻的味道,这个大夫吓尿了。
终于,一旁的小女孩放下了背篓,一把撕下裙带上的一长条,走到二皇子身边蹲下,将伤口上端用力的绑住,转头看向老大夫:“老先生,等会就麻烦您来给他上药了。”说完,转向男孩腿上肿胀发黑的惨不忍睹的伤口,呼出一口气,猛的低头。
“拜,拜托姑娘了。姑娘此次仗义相救,他,他日玄澈必有重谢。”二皇子的声音很小,想着眼前的女孩那时可以已经因自己而死,有些心虚。
一旁围观的百姓们纷纷扭头作呕,就连司空见惯的大夫们也表示这女孩真是医者仁心,但是“呕~”
赫连行安环着胸,脸上还有刚刚激战留下的血迹,他皱着眉头,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不要命的小姑娘,看样子不到十岁,却能有这份胆识和见识,心里道不错不错,面上却只是挑挑眉。一想着二皇子的腿不能保下,他必将生不如死,尽管有些不忍心,也没有制止女孩的行为。
二皇子腿上钻心的痛,但随着毒液被一点点吸出,紧绷的身体却逐渐放松,脑袋有些懵,眼前娇小瘦弱的人影越来越模糊。
二皇子晕了过去,女孩依旧面色从容镇定,不知为何,赫连行安异常信任眼前的人,安耐住众人躁动的情绪。
只见女孩双手不断挤压发黑的伤口,嘴里不断的吸吮,随即撇头吐出嘴里的黑血,有些发酸发苦,可见毒性之深。顾不上漱口,又一头扎下去,很快,吐出的血越来越红,直到女孩吐出最后一口血,不再是起初的暗红。
七蛇七草毒:顾名思义,取七种蛇毒混合七种毒草,每种毒物加入的顺序可有不同,与之相配的解药会以为顺序的差别而导致解毒效果相差千里。刚刚自己在山上采药的时候,依摸着脉象和血迹推算出了下毒顺序,已服下草药,依照自己刚刚的脉象,毒已解大半。再加上自己常年试毒解毒,体内早已对这些毒物习以为常,区区蝮蛇毒,不算什么。
看着此时的女孩面色如常,没有异样,众人纷纷舒了口气,暗叹女孩运气不错。
“剩下就是解毒,安心修养即可,都交给你了。”
“好好,老朽一定尽力而为。不知姑娘姓名,只是老朽见姑娘小小年纪,手法如此娴熟,改日想讨教一二。”刚刚还没等女孩站起来,自己就上前把了脉,毒素清了大半,二皇子的腿大有可能能保下,想着眼前的小姑娘,年纪不大,却能有这份心性和医术,很是难得,便忍不住上前询问。
呵呵,吸个毒也叫手法娴熟?女孩有些想笑:“那个,老前辈,没事我就先走了。对了,这种草有解毒功效,我刚采的。”
女孩从背篓里拿出几种常见的解毒草药,递给了老大夫。
转身之际,“哎,小丫头,你叫什么。”女孩止住脚步。
赫连行安大步上前,一把拦住女孩的去路,原本想上前调侃一番,顺道认识认识这么有意思的小姑娘,但见到女孩面有怒气,赶紧双手作揖道:“承蒙今日姑娘相救,还请姑娘告知姓名和住址,他日我们必将登门道谢。”
呵,你有时间谢,我还没有时间应付呢!
“栏西街巷子最里面!”这次女孩不再停留,丢下一句,拔腿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