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十年代,每一个有规模医院里都有太平间,用来存放尸体。正常死亡的一般也就存放两天三天。等家属做好逝者身后事的一切准备,到太平间发送出殡。
我朋友大林,也是我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的父亲我叫刘伯,他就在医院的太平间值夜班。刘伯这个人长相有凶,其实对人挺和气的,对我和大林都挺好,更是经常拉着我爸爸在一起喝酒唠嗑,我跟大林在一边玩我们自己的。
那个时候太平间都是要有人值守的,晚上有人抢救不了,送到太平间,值夜的负责接收、登记,还要跟白班交接。白班的呢,就协助家属给逝者发丧出殡。
因为这种工作需要胆量,也要明白一些殡葬风俗及规矩。就比如说给逝者开光,什么开眼光望四方,开鼻光闻果香,开手光拿钱粮……。还有放定口钱、往逝者身下压钱,压多少,怎么摆都有说道。
都是平平常常的老百姓,遇到丧事的毕竟不是经常,懂行的人更少了。怎么预备灵子幡,过十字路口女婿要撒钱,扎彩人(就是纸人,童男童女,南方叫扎纸人,北方人叫扎彩人。萧红的著作《呼兰河传》中有提到)和纸牛纸马怎么摆放,还有孝子摔盆,这些都要有人张罗,而且小帐儿又多。
虽然是这样,但没点胆量还真干不了这行,毕竟陪伴的是尸体。
但各行各业都有特定的神秘,所谓的神秘,只是外行觉得,像火葬场烧尸工、坟场打更的人,只要我们接触不到的行业,都有这个行业的神秘,只是在行的人司空见惯了。
下面我讲的也是我刘伯行内的一件事。
他们在太平间值夜只要没有去世的人,都是悠闲无事的,时间都是自己的,只要不离岗位,想做什么都没人管。
那时候医院的太平间是这样,院子里盖起一间房,离医院的后院门近,而且医院的后院大门是黑色的,太平间的门是双扇黑漆木门。屋里正中位置有两扇镶在地上的铁门,打开后通过台阶去地下室,平时通道口的铁门关着,有抬进抬出的时候才打开。地下室挺深,因为温度低便于保存尸体。而地上却只有张床和张桌子还有把椅子,桌椅摆在靠近大门的位置,屋里的电灯跟桌上那盏油灯必须常亮的。
在五月的一天夜里,正赶上我朋友他父亲在太平间值守。晚上十点多时候,刘伯正在看梁羽生的武侠小说。看着看着就觉得地下室有声音,仔细听像是人说话的很小的声音。
刘伯当下看了眼油灯,发现灯芯火左右呼呼摇摆。这跟鬼吹灯没关系,没谁会吧灯吹灭。灯芯火苗不窜不摆,说明逝者安息没有遗愿。如果发现火苗上窜或左右摇摆,第二天出殡的肯定不顺。不是盆摔一下不碎,就是抬不动尸体上车,最轻也是出殡点不着纸钱,不是风大就下雨,或是火柴划不着,在这行多年了,邪性事还是有的。
当然刘伯心里是有底的,地下室存的都是刚刚去世的人,诈尸不可能。但是有没死透的,就是还有生命体征,生命力顽强的,缓过来或是蠕动或是**,这样的也有过,直接找医生就行了。
那这说话声音是哪来的?刘伯站起来推了下椅子就想去地下室看看,还没等他下到地下室的时候,这动静又没了。
到地下室看了一圈,一切正常,没什么不一样的,各位叔伯都在那直挺挺的躺着。
刘伯四下看了看,便又回去看书了,边看书边留意地下室的声音,还是没有。等他躺床上睡觉了还是没什么不正常。
转过天来,刘伯在交班的时候,跟白班的人说了昨晚的事,白班这位也觉得奇怪,先问了问油灯的灯芯火。因为今天要是有出殡的他也不想麻烦,顺顺利利的最好。听刘伯说灯芯火左右呼呼摇摆,白班这位直摇头。看来今天又要麻烦了……。
刘伯知道今天不顺,下午早早的就来接班。还没等刘伯说话,他的对班就跟他说了今天的事。
早上出殡的是个得白血病的女人,压身钱也放了,定口钱也放了,一样没差,就是不上车。连抬棺材的都害怕了,虽说人死了之后体重变沉,要不怎么会有死沉死沉的说法。早上出殡这位,不止是沉,简直就是抬不动。四个男的死活就是抬不起棺材,那时候市内的殡葬用棺不用木头材质的,用的是那种质地坚硬的厚纸壳,纸壳棺内衬着黄布,外面帖着印有福字和吉祥寓意的绸子。这种纸壳满足承载尸体的重量,所以抬的时候首先要考虑棺材的承受力,不能把棺材抬散了,那家属还不得炸庙儿啊!
最后实在不行,刘伯他的的对班也了解了情况,肯定死者有什么放不下的。于是就让死者的孩子跟爱人脱下上衣,把两个人的衣服盖在棺材上,这才顺利的抬上灵车……。
即便这样也快折腾到中午了,过午不发丧这是规矩,好歹没误了时辰。
当刘伯问他有没有听见地下室停尸间有人说话,他说这一天乱哄哄的也没注意。还安慰刘伯说没事,咱这是帮助他们往生极乐,不会有对咱不利的事,就像孕妇能辟邪,不是孕妇本身有多厉害,是因为鬼想要投胎必须得有孕妇,鬼才有机会,鬼对孕妇只有尊重,所以才辟邪。
刘伯说我不是怕,就是觉得奇怪,晚上我在看看,不应该凭白无故的有说话声儿。
就这样,到了晚上刘伯支愣起耳朵听着。果然,又到了九十点钟,外面街上也不嘈杂了,地下室停尸间又发出了人说话的声音。
今天刘伯听得真切,因为刘伯为了听的清楚,没关通地下室的铁门,留了一扇开着。
这时就听见地下停尸间传来人说话的声音,不是那种整句的说话,是说“一蹦儿”“一蹦儿”“一蹦儿”,翻来覆去就这一句,而且吐字不太清晰,但是能听清说什么。
刘伯心里暗想,这谁?诈尸也不应该念叨啊,况且没有活物进来,就这地方连老鼠都没有。经常消毒,哪哪都是消毒水的味道。想着便走到了地下室。
奇怪的是,当刘伯走进地下室,那个声音又没有了。地下室一切正常,各位叔伯兄弟都在静静的躺着。
这是什么意思?闹的哪出啊?刘伯没有过多的害怕,就是觉得奇怪,怎么我一下去,连动静就没有了?
刘伯走上去依然仔细的听着下面的动静,果然,过了能有十多分钟。地下室又有“一蹦儿”“一蹦儿”说话的声音。
这回刘伯不在着急下去了,轻轻的走到通地下的台阶门口探望。从门口看下去看不见躺着的叔伯兄弟,只能看见在进出口摆着的一对扎彩人。
当刘伯看见那一对童男童女的时候,他以为眼花了,揉揉眼睛仔细又看了看。只见那个用蓝色纸糊成的童男整体纸身往前倾斜,没倾斜多少呢,又恢复直挺挺的立着。接着又吃力的向前倾斜,而越前倾越是吃力,这时候又响起了“一蹦儿”“一蹦儿”的声音。
这声音不会是纸人发出的吧?刘伯心里想着但没有出声,还是静静的看着。
那个童男纸人接着又吃力的向前倾斜并继续发出“一蹦儿”“一蹦儿”的声音,好像在为自己加油鼓劲儿。
哦!这时刘伯心里已明白了个大概。应该是这童男成精了。又看看那个用红色纸糊成的童女,在哪立着安然无恙。
这时刘伯轻咳一声,走下台阶,拎起童男纸人回到了地上。把童男纸人放在墙脚,地上的光亮要比地下的光亮很多。此刻的这童男纸人也没有“一蹦儿”“一蹦儿”的声音了,也不动了,回复了“平静”。
太平间放置扎彩人的习俗一直都有,可能为了表示对逝者的敬畏,请童男童女为之服侍和陪伴吧,这成精还头回看见。
刘伯坐下端详这个童男纸人,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怎么会无端端的成精了呢?
要说刘伯有多害怕,那不至于。一个用竹篾和纸做成的人形,在怎么成精还能经得住几拳几脚?就是奇怪,精怪之说需要受日精月华且过百日才可成精,这在地下室不能吸收日月精华怎么会成精……。
等等,这时刘伯好像猛然开窍一般想起了什么。过百日?这对纸人是年前放置的,难道说?太平间的扎彩人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能超过三个月就得换新的,旧的拿去烧掉。
先不管那么多了,刘伯走到地下室拎起童女纸人,又拎上童男纸人到院里点火就把纸人给烧了。
刚点燃的时候,不知道是风刮的还是纸人灵性,当刘伯点完烟时看见,侧身对着刘伯的童男纸人已经面对着刘伯了,不知道受热的原因还是什么,歪着小纸脑袋看着刘伯。
但随着火势,一对童男童女纸人也终于化为了灰烬。
到了第二天,白班的听刘伯说完昨夜的经历,也觉得不解。也许太平间是聚阴积灵的场所,才慢慢的使童男纸人有了灵性。虽然太平间的扎彩人是不给开光的,没准制作的时候被竹篾扎到了手,哪怕有一丝血,这也算有灵引了。有了灵引,又在聚阴积灵场所超过百日,谁能知道在这百日之内这对扎彩人,陪伴了多少个阴灵,都经历了哪些它们那个世界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