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忧倒了一杯金菊茶润润喉,又给焉阳倒了一杯,示意她不用担心,且好好看戏就得了。不一会儿,便有穿着统一粉色交领对襟襦裙,外罩立领纱衣的婢女,端着一盘盘美味佳肴井然有序而入。香粉扑鼻,那婢女个个打扮精致,不可谓一等一的出窕。
连传菜员都这般姿色不俗,估计来这里的客人,不用吃饭也独自醉倒美人香中,难怪一盘菜要价如此之昂贵?纸醉金迷,酒色奢香这完全是个销金窟呀!
她终于明白,那些达官贵胄为何都愿来此了。都说堕落,极易上人上瘾,果然此言非虚。
领头的婢女站在桌前,端过一盘盘精致菜肴摆上桌面,每一盘都极具特色,设计精巧,色香味俱全。除了那领头婢女,其余撤完菜便一一退下。
那婢女亲自夹了头菜入宾主碗中,逐一介绍宴桌上的菜名及由来:“这道共鸣春报晓:寓意唤醒光明,含有美好祝福之意;这道海皇鱼得水:鱼与水相和相依,寓意生活如鱼得水一般;这道玉龙呈祥:寓意贵人登高入仕,吉运高鸿…”
“果然都是好名字!”勿忧称赞一声,倒是焉阳听得一头雾水,她只听得什么鸡什么鱼的什么龙,事实上她一个名字也没记住。
“公子请慢用!”婢女介绍完,微笑点头便退下了。勿忧这才提起银著,逐一品尝眼前的美味。每道菜她只尝一口,在品菜时她兀自喜欢思考。
判断一道菜是否好坏,光看菜品是不够的,还要品其滋味,观其颜色,明其内在…
焉阳见她凝眉沉思的模样,识趣没有开口打扰。只是撑着下巴静静的看着她。
倏尔,勿忧放下筷著,冲门外喊了一声:“麻烦,叫你们主事进来一趟。”
不一会儿,主事便进来了,领着三五个侍从,堆着一张招牌笑脸上前:“不知公子有何不满意之处?”
勿忧打开折扇风华绝代一揺:“这菜品虽是极好,名字也取得不错,却未能,合了我的心意。”
主事面色极为不好的变了一变,随即又是一笑:“公子真会开玩笑?咱们这家酒楼,名扬四海,放眼整个都城也找不出第二家,烹饪的厨师都是一等一的名厨,来此消费者,无不称奇道绝,从未有人挑出毛病?也从未有人敢说我们家菜肴不合心意?倒是公子,因何说出不满意的话?”
“名厨就一定做得好吃吗?名厨就没有失误的时候吗?”勿忧老神在在的反问一句。
主事神色一僵,又强撑着笑意道:“公子倒是说出个是非曲直来,否则…”他眸光骤然一凌,冲身后示意,两名仆从走上前来,现出那发达的肱二头肌。
勿忧和焉阳同时汗颜不已:这是酒楼还是黑店,随身还带打手的!
那主事敛神又是一笑:“若是说不出来,在下便认为公子是在故意寻茬,想在我这儿吃霸王餐,也需要先打听打听,若公子有意找麻烦,在下也只能请门外的武仆进来,将两位乱棍打将出去!”
焉阳顿时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兮兮的瞄向勿忧方向,反观勿忧依旧不慌不忙,收了折扇道:“我必能说出所以然来,让诸位心服口服。”
她指向一盘由竹笋为器皿,盛放玉米,萝卜,青豆,浇灌汤汁,摆成竹节高升的模样盛放在瓷盘之中,绘制竹叶点缀的菜品道:“就拿这盘竹报平安来说,据我所知,烹饪这道菜所选用的竹笋,若是春雨过后刚刚露芽没多久的新鲜竹笋最佳,这个季节,已经过了食新笋的季节,若选用老笋,则需细心处理,首先需要放于冰窖中冷冻一日,再以淘米水将未剥壳的笋,煮上半柱香时辰捞出浸泡两日,再放于沸水中煮沸一瞬,方能祛除老笋的苦涩,保持新笋的鲜嫩,而这盘笋…”
她端起盘子来,放于眼前一观,唇角微微含笑:“显然是没有做过这般细致的处理。即便是扮相极好,却被这笋涩味夺了其余口感,美中不足也!”
她放下菜盘,又挑眉看向主事:“我说得可对?”
主事管理是把能手,但厨艺这事却并不精通,他对身后的仆从道:“去后厨问问做这道菜的厨子?”
那仆从跑着去了,不一会儿便跑着回来,凑近主事耳边说:“确如这位公子所说,只因这道工序极为繁复,客人点菜又是随点随上,来不及准备这般细致,便以老笋直接蒸煮剥壳。”
“所以说,就因时间不允许?就能如此敷衍?”勿忧冷笑道:“于厨者而言,做菜最讲究一丝不苟,每道工序,都容不得马虎,这般敷衍了事,又堪当一等一的大厨?”
歇了歇又道:“事实上要解决这个问题,并不难,只需提前准备即可。菜单上既然有这道菜,必然会有人点。提前个三四天准备这些食材,并不需要费多大的劲吧?”
即便知道她说的有几分道理,主事仍是不愿承认这菜品有何不妥之处。这不是等于在砸自己招牌,扬声笑道:“公子能挑出这般毛病,莫非,是能做出比我们这一品御厨更厉害的菜品出来?若是没有这般本事,还是莫要口出狂嚣之言!”
勿忧起身走到主事身边,唇边笑意不减:“既然如此,我就与你们这位所谓的一品御厨比试比试,若是我输…”她指了指满桌的佳肴:“我愿奉上这桌佳肴的两倍价格作为赌注!”
“小姐!你疯了吗?”焉阳闻言,慌忙将勿忧拉到一旁,低声道:“咱们哪来这么多银两?就连这桌菜都未能付得清?再是两倍!小姐还想拿命抵吗?”
“放心,我有把握!”勿忧按下焉阳,走到主事跟前,胸有成竹道:“若是我赢,又当如何呢?”
主事笑道:“若是你赢,今日所有消费,在下权当宴请公子,不收任何银两,公子还可以随意提一个条件,今后公子若来此地,必尊公子为上客!”
“成交!”她等的就是这句话,拉着还处在懵态的焉阳准备出门:“走!去后厨!”
“等等!”主事拦下她,傾身又道:“可若是公子输了,没有银钱付这两倍消费又当如何?”
“任凭处置!”她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这可把焉阳汗都吓出来了,据她所知,她家小姐从未下过厨房。即便近日学会一些,又怎能和天下第一的一品厨师相比?人家少说也是十几二十年的功夫!
她这句任凭处置,万一到时候输了拿不出这两倍价钱!估计得卖身去抵债了!
“好!公子果然是个爽快人!”主事眼中略有赞赏:随即在前方领路,领着勿忧一队人马,穿过回廊,往酒楼后厨而去。
后厨是一间单独的院子,布置虽不豪华,但也足够宽敞大气,井然有序搁放着各种厨具和烹饪材料,十八个灶台相接,中间一个诺大的案几长桌,摆放各种调料。厨房里浓烟滚滚,各种翻炒烹炸的声音交织成片。来来往往的帮厨也都在忙碌着。
主事喝令一声停下。所有人均停下手中动作。疑惑不解的看着站在门口的几人。
主事正色道:“今日,有位公子说我们酒楼做的菜不合心意。想来挑战挑战我们这儿一品大厨!”他指了指勿忧:“便是我身旁这位公子!”
其他人一瞧。这白白嫩嫩的小模样,又长得比一般男人还要娇小,一看就是那种没有吃过什么苦头的富家公子,根本就不是下厨房的料,居然想来挑战他们?
他们眼中纷纷面露鄙夷。
“我琼宇楼甚少接到外人的挑衅,既然有人对我们的菜品存疑,我们便要让他心服口服。今日由我做裁判,在场诸位皆是评委,让这位公子与我们的石师傅比试一番。也请诸位作个见证!”
主事叫出个人来,与勿忧介绍:“这位,便是曾获天下第一厨神大赛冠军的一品大厨石师傅。石师傅蝉联冠军数载,平生难逢对手,你若是能够胜他,我便信你有些本事。”
又对石师傅介绍道:“这位是崔公子,乃是崔大人的远亲。”
勿忧伸出手去,打算友好的与他握一下,哪曾想人家根本不给她面子。果然是冠军该有的傲气。
石师傅如今看起来四十多岁模样,神色中颇为倨傲。只说一句:“乳臭未干!”便径直越过她走到砧板面前。
勿忧心胸宽广,不与他计较,将折扇交给焉阳,撸起袖子打了个结,走到一旁用清水净手。
焉阳想要劝阻的话愣是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唯有紧张看着她的方向。默默替她喊着加油。
主事走到中央,中气十足宣布:“第一局比试:比刀功!”他将一个古朴的计时沙漏放在桌上:“谁在最短时间内展现出最完美的刀工,即为获胜。”
勿忧礼貌做出个让的姿势:“老师傅,你先请!”
石师傅也不客气,一手抓起一个白萝卜握在手中,一手抓起一把刻刀,飞快雕琢起来。主事将沙漏翻过来正式计时。
那雕法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程序。众人只随着他的刀法点头晃头,看得眼花缭乱。就在眼皮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一只栩栩如生的的白凤凰跃然在他手上。唯妙唯俏,宛若活物一般。
众人皆惊叹,纷纷鼓起掌来,连连称赞:“好!好!好!”
石师傅端着那宛若凌空起舞的凤凰,脸上犹见骄傲之色,将刻刀潇洒的插在毡板之上。挑衅的看了勿忧一眼,勿忧莫不在意,抽出一把菜刀,用抹布擦拭一番。
主事在沙漏处打了个标记。又将沙漏翻转过来。众人视线又转向勿忧方面。勿忧从水中抄起一块白豆腐,手起刀切,横横竖竖密密落下,十几刀划拉,只听她道一句:“好了!”
众人还来不及细看刀法,她便结束了。
这就好了?众人头顶疑惑,定睛一看,那掌心托着的,豆腐还是那块豆腐,丝毫未变。
众人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这雕的是什么玩意?根本啥也没有,还故弄玄虚。焉阳痛苦不堪的掩住双眼:完了!这下完了!
正当主事要宣布石师傅获胜时,勿忧却说:“慢着,诸位且看!”
焉阳重新睁开眼来,众人也皆睁大双目看去,只见她将豆腐托着放入干净的清水之中,轻轻一晃,瞬间,水里仿佛开出一朵白菊,缓缓朝四面展开,简直妙不可言。
呼吸声骤然停住,众人不可思议看着这一幕,竟然以一块软软的豆腐,便能雕出一朵菊来,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可她却做到了!而且用时最短。
“太神奇了!简直太神奇了!”
勿忧将豆腐菊花从水中托出,放置在小碟中,一时间,鼓掌欢呼声响彻耳际,石师傅颇有不甘放下萝卜凤凰,别过脸去,焉阳则像个小迷妹般激动得跳起来:“公子好棒!公子真厉害!”
那位主事还处在震惊之中回不过神来。似乎完全没看到她怎么动刀便结束了,此刻回神赶忙宣布:“这一局!崔公子胜!第二局!比嗅觉!”
两位助手分别走至勿忧和石师傅面前,用一块不透明的布蒙住他们的眼睛。而他们面前,则摆放着用银碟盛放的二十盘香料。
主事宣布规则:“二位需要用鼻子分辨出面前的二十盘香料,并说出香料名字,用时最短且说出名字准确无误者获胜!切记用手触摸香料。否则即为犯规,判处另一方获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