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呼呼地刮着,怒嚎着,如咆哮的狮子。像一把把刀,无情的切在吉尔脸上,他已经把衣服捏捂地紧紧的了,可风还是跑到体内。
吉尔走在无人的街道上,雪花如石子般打在脸上,寒进心里,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感受到冬季的可怕。
周围的小屋中散发出微弱却温馨的灯光,一道奇特的香味从左边的门缝飘出。
吉尔走到屋檐下,纵身跳起,小手抓住窗台,看见里面一家人聚在火堆旁,一个男人搅拌着锅里的食物,妇女带着两个孩子低头端坐。
是达拉一家!吉尔羡慕的看了又看,放开了抓住窗台的手,独自一人行走在寒冷的街道上, 人类所渴望的只是能和家人在一起吃一顿饱饭,可就是连这一点点最基本的要求都是一种奢望。
吉尔的步伐在皑皑的白雪中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突然他想到了一处奇怪的地方,马草怎么煮的出香味?那锅里煮的是什么??而且听说达拉入冬前脚受伤,玄兽贵族将他家的食物减半了。
吉尔猛然回头向达拉家跑去,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重新爬上窗口。
火堆旁达拉妻子面目苦涩,神情痴呆,眼角带有一丝红肿,两个孩子依偎在一起,目光中有些惊恐,达拉用手中的小瓢搅拌了一下锅中的汤,挽起一块不知名的东西。
吉尔瞪大眼睛才看清楚,那是一根婴儿的手指,嘴中一阵反胃,就要吐出来。
砰的一声,吓得掉在厚厚的雪地上,屋上的积雪哗啦啦的掉下来将他埋了起来,原来衣食无忧的只是自己。
达拉妻子也怀孕了,这个冬天达拉家的食物很少,难怪塔勒说田野是冬天诞生的婴儿最好的归宿。
将婴儿抛弃在田野里的只占少部分,大部分的会将婴儿烹食,因为婴儿在饥饿的人眼中不过是一堆肉。
这是一个人吃人的世界!
来不及害怕,吉尔又想起刚刚丢弃婴儿尸体时,似乎有人影在旁边。
或许一些母亲出于最后的底线舍不得吃自己孩子而将其抛之荒野,但另一些饥饿之人就没那么多顾及了。
吉尔扒开雪堆朝着田野疯狂跑去。
随着逐渐的靠近吉尔认出了那人,安德里的跟班库克,他那副瘦小的身躯在寒风中摇摆,像是随时会被狂暴的风雪吹走,但他的脚底却又坚若磐石,死死的钉在这片白色的原野上。
“你是来抢我食物的吗?”库克脸上的神情退去,麻木的盯着吉尔。
听见这句禽兽不如的话,吉尔愤怒的道:“什么食物?这是一个孩子!”
“孩子·····噗嗤!”库克提起婴儿的尸体看了一会“这不就是一滩肉吗!”
风雪击打在稚嫩的脸上,吉尔狂怒“你这个混蛋!还是不是人,连婴儿尸体都要吃!”
“人!啊哈哈哈!”库克僵硬的手按在额头上狂笑“人都死在上一个冬天了!。”库克那双寂寥的双眼看向漆黑的天空“我选择生存。”
“疯子!”吉尔扑了上去,一把抓住婴儿的腿,虽说库克比吉尔大三岁,可他长期的营养不良使得发育实在太差了,瘦弱的身躯力气远不及吉尔。
“滚开!”库克如同一只护食的老狼一拳锤在吉尔小腹上,吉尔忍着疼痛靠着身体强壮的优势狠狠一甩,库克没能抓紧飞了出去,在苍白的雪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还给我!”恶鬼般的声音回荡在凄寒的风和雪间,库克匍匐在雪地上,眼睛闪闪发光,惧怕与吉尔那比他强壮的多的身体,没有立刻发动攻击。
“这个你绝对不能吃!”吉尔抱起婴儿的尸体转身就要跑走,库克很瘦很弱,只要跑开一段距离他就追不上了。
然而吉尔刚一转身,库克立刻发现破绽速度爆发至极致一脚踹翻吉尔,顺带的叼走了婴儿尸体。
吉尔在雪地上滚了几圈,狼狈的爬起来只见库克趴在地上大口喘气,刚刚那一下几乎耗尽了他所以的力气,此时库克虚张声势的露出尖牙,嘴角嘶吼。
“这是一个婴儿!”吉尔被唬住了,不敢上前只是出言骂道
“吃饱喝足的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至高点来骂我”库克面目狰狞“不吃我就会饿死···我只想活着,我只想活着,有错吗?有错吗??”
狂风暴雪之中库克的咆哮声依旧响彻原野,也深深的震撼到了吉尔。
“当然有错,你这根本毫无人性。”吉尔同样对着库克怒吼,但气势明显不如他。
“啊哈哈!啊哈哈哈!我都要饿死了,还会在意这些吗?”库克捏紧拳头”在这样的世界,失去人性或许会失去很多,但失去兽性却会失去一切!“
顶着狂风暴雪库克站了起来,看了看自己破烂不堪的衣服道“你以为我想这样吗!若不是为了活着,谁会吃同类,不仅是我,库伦丹吃了同类的不知有多少,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吗?你以为人人都能像你一样天天能够吃饱饭,穿着厚实衣物,整天游手好闲无事可做吗?”
“不!你能过得这么舒适全是因为你有一个好老爹,所有人都艰难的活着,每天只能领着一点少的可怜的马草,每天都饿着肚子,每天都衣不遮体的忍着冻伤干着重活”
库克一步步走向吉尔,不断的发出质问,吉尔被问的哑口无言,心生愧疚一步步的退却。
“我父母死的早,从小就无依无靠,就没吃过半饱,晚上躺在四面漏风的破房子里,肚子咕咕咕咕的折磨着我,只要是能吃的,管它是什么,都是我的食物”库克像个疯子般宣泄着自己的不公。
世界没有病,也没有错。好的和坏的,善的和恶的,原因与结果……所有的一切构成了这个复杂的世界。
迷茫!彷徨!意志溃散!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意义吗!抢下这具尸体,库克可能会被饿死,这是北地人类奴隶们千百年来的生存之道,在现实面前吉尔的拳头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这个时刻吉尔的世界观受到巨大冲击,他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且被塔勒保护的太好了。
曾经他看着塔勒对玄族献媚讨好心中会生出厌恶,觉得他毫无尊严,但最近接连发生的事件让他发觉人类种能够在北地活下去,已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衣食无忧的只有自己,更多的食不果腹,为了活下去而泯灭人性。
库克提起婴儿尸体朝着胳膊狠狠的咬了下去,撕扯一块肉下来,咀嚼的咽下,嘴角流满了鲜血,他的神情十分享受,真是美味啊!这是食物!这能让他活下去。
混蛋!混蛋!混蛋!见到这一幕,吉尔彻底失去了理智,不问缘由不想后果,他无法忍受眼前的一幕。
狂乱的寒风在吉尔周遭旋转,此刻他如同风的化身,能够感知到风雪中的一切。
库克惊呆了,他能操控风?一个人类竟能掌握极少数玄族才能的力量。
站在厚厚的积雪中,吉尔的身旁不断凝聚着狂风,猛的,抬头,一道汇聚而成的风刃疾射向早已目瞪口呆的库克。
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劲风头也不敢回,库克连滚带爬的逃跑,双脚使了命的狂奔,可腿在快也快不过风,身后的风刃越来越近,背后突然一凉,裂开一道深深的血痕,惨痛的摔倒在雪地,背后的鲜血侵染了本就残破不堪的衣服。
他狼狈的爬起来,回头看就吉尔那双充满怒火的双目,心中惊恐不安,此时的吉尔在他面前宛如神明!
从小就会看清形势库克知道什么时候该硬气,什么时候该服软,现在的吉尔绝对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安德里,塔勒这些人类中的打架好手在掌握了风之力的吉尔面前如同蝼蚁。
“我没有错,我只是想活着!”库克不甘的将婴儿尸体朝着吉尔抛去,捂着背后深深的伤痕跌跌撞撞的消失在满天风雪之中,流落的鲜雪染红了洁白的世界。
抬头仰望漆黑的夜空,吉尔眼神中浮现出前所未有的迷茫,自己这么做真的有意义吗?
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整个库伦丹已经变成了一座真正的“死城”。到处都是一片漆黑,没有光芒,只有寒冷与白色的雪覆盖着一切。街道,房屋,招牌,马车。所有的一切都和这种冷淡的色调相溶,不再拒绝它们的侵蚀。
在一座桥洞底下。那里有一个被破烂的木板围起来的小木屋。从那半透明的简陋中木屋,却露出一些橘黄色的光芒,成为这黑白世界中的另一股色彩。 角落里摆放着一盏破碎的油灯。里面的光芒黯淡,烧出来的油还散出焦臭的黑色烟雾。这油是从库克入秋前水沟里面捞出来的。即使是这么一点点的油,还是有四个孩子为之打破了头,最后却被库克偷偷摸摸的摸到手。
憋着呼吸,库克卷缩在这个散着腐臭味道的木屋内。这里潮湿,阴暗,冰冷。但确是他唯一的栖身之所。
剧烈的疼痛从背后传来刺激着库克的神经,绞心的痛楚由伤口蔓延全身,他的脸色由黄变红变紫在变白,手心捏出了汗滴,不停地抖动,似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那道风刃差点当场要了库克的命,幸好现在是严冬,伤口处的血液快速凝固起到了很好止血的效果。但照这个情形看来他无法在出去找吃的,库克恐怕无法熬过这个冬天了。
库克紧闭牙关强忍着不发出惨叫,因为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没有用,若是吵到外面巡逻的玄族甚至可能引来一顿毒打,但他不甘心就这样饿死在家中,背后撕裂的疼痛都无法掩盖他腹中的饥饿感。
要死了吗?可为何这般不甘,苟延残喘存活至今终究抵不过命运,自己终将成为一个很普通的故事,失去父母的孤儿,饿死在残破的小屋中。
这种故事他不知听过多少,别人听了这种故事不过是饭后谈资,他每次听见心头却是无尽的恐惧,反抗了这么多年,努力活了这么多年,一直在对抗着这种命运,最终还是成为了这么一个普通的故事。
一个失去父母的孤儿,被饿死在屋中!
不知过了多久,残破的木门缓缓的被推开,吉尔手中提了一篓子鱼走了进来,见到来人库克恐惧的缩了缩,看见鱼时眼睛闪闪发光,却又不敢动弹。
“吃吧!”吉尔将鱼轻放在库克旁边,库克不顾背后的疼痛起身抓起一条鱼狂啃。
吉尔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转身准备离开,却不想背后传来一阵嘲讽声
“库伦丹的幸运儿真把自己当救世主了?你以为这样做我会感激你吗?不!我不会,是你抢了我的食物,这是你欠我的。”
“我没有这么想过,更没把自己当救世主”吉尔回首看了他一眼,心中一阵明悟“生而为人,我只是在坚守自己的底线。”
“人类!我也曾是个人啊!”库克双眼失去高光癫笑“哈哈哈!这世上还有多少人类!都是一些披着人皮的怪物!”
“不管别人怎样,至少我还是个人”吉尔关上木门,左掌浮现出一团青色的螺旋,现实面前人类唯有抛弃人性才能在这片满是怪物的世界生存下去。
一无是处的温柔!库克喘息着!嘲讽着!羡慕着!
将半篓鱼封藏于冰雪中后,库克卷缩在在肮脏的木板上,正要沉睡一道漆黑的锁链窜向他的手臂,在他的左前臂上不断的缠绕,这些锁链和肉接触的那面却弹出无数如同锯子般的倒刺!随着锁链的游走,那些倒刺瞬间割开库克的手臂,摩擦着他的骨头。如同电锯一般,撕裂着他的身体。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这个即使在背后被切开的情况下也决不发出惨叫的库克,现在却无法忍受的呼痛。
尽管库克的左臂已经被锁链划的血肉模糊,可这些锁链像无穷无尽一般切开他的大动脉,钻进去,与之融为一体,鲜血游走在黑色锁链之上,最终随着一把漆黑的重剑破土而出,库克双眼翻白,嘴角流出白沫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