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萤去过幻灵殿的事情,很快在鬽山上传开了。而传开此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姜萤的爷爷姜老翁。姜萤上山那日因是雪天,山民们都待在家里,不曾出门,自然也不会看到她去幻灵殿。姜老翁之所以将姜萤去了幻灵殿的事传出去,并不是畏惧有人向族长告发这个秘密,而是另有隐情。
在幻灵神之前,鬽山曾有过一个年少的灵主,名叫隆虺。隆虺出生前,他的父亲青戊子作为鬽山灵主掌管着整个鬽山,母亲黄螣祖则为鬽山主母,那时候鬽山上还没有人类生活。组成鬽山的东西南北四座山上,除了南山靠近一座名叫幻海城的山城,鲜有动物之外,其他的三座山上则生活着各类飞禽走兽、奇虫异鱼,而嶙峋之石、青翠之木、秀雅之花草更是数不胜数,他们在青戊子的统治下,和谐相处,互不侵犯。每隔十年,青戊子会在鬽山上的众多生灵中选出两个灵物做他的徒弟,跟着他修习殁心之法。殁心的境界分为寻识本心、殁悲喜殁欲念以及殁形脱灵,共三层。习得此法的灵物,心脏枯死,身体化为乌有,而灵识得以自在飘脱。消失的身体与枯死的心以及飘脱的灵凭借心殁之时产生的唯一意念融为一体,随即化作凝结之后的虚无,此后它们得以为所欲为,逍遥自在而不受旁物影响和伤害,唯有教给他们殁心之法的青戊子,可以控制他们。殁心之法修习起来难度很大,加上许多灵物悟性有限,因此几百年来,青戊子的众多弟子中,能习成殁心之法的只有十七个弟子,他们按照修成殁心之法的前后排成师兄弟,老大叫有吉,老二叫无凶,老三叫同正,老四叫反邪......而排在最末的十七却只有单名一个槐字。许多时候,青戊子吩咐的重大事情,都由师兄有吉带领着师弟们去处理,有时闲暇,他们也会帮着主母黄螣祖料理鬽山的一些棘手杂务。
隆虺出生后,喜欢在东、西、北三座山上出没。他一会儿飞在天上,追逐一下西山的鸟;一会儿跳到树梢上,吓唬吓唬北山的猴子;一会儿又奔跑在原野上,张着血盆大口假装要吃东山的兔子,鬽山上的动物们都很怕他.......然而有时候他也会吃亏,比如西山上的狐族,非常狡猾,经常捉弄他,有次他们把他诱到南山,彼时正好有过路的人类上山来找吃的,看到了他,险些把他打个半死,幸会他的母亲黄螣祖及时赶到,将他救下。但是自此以后,鬽山这片净土便不能再与人类划清界限。
那日在山上差点将龙虺打死的人类,向黄螣祖郑重许下诺言后,得以毫发无损地下了山。谁知下山后,他们逢人便说:“鬽山上有位身穿黄衣的美丽女子,她有一个长有四只脚、两对翅膀的似龙又似蛇的怪物儿子,模样凶狠,喜欢吃人。”很快,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幻海城,引起了城中百姓的恐慌,许多百姓扶老携幼,准备迁离幻海城。城主花尚见情况不妙,急忙召集部下,商议对策
“鬽山上鲜有人至,有野兽和怪物也很正常。”
“幻海城离南山这般近,若是这喜欢吃人的怪物到跑到城里来,大家的生命真的堪忧啊。”
“是啊,城主。我们还是赶紧迁往安全的地方去吧。”
“不能迁,幻海城人世代在这里生活,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对啊......”
大家议论纷纷,一时竟争执起来。花尚紧缩着眉头,看着眼前吵吵闹闹的人们,捏起拳头,在面前的几案上敲几下,几案发出清脆的咚咚声,争吵的人们听见响声,都停止争论看向花尚。
“默弦,你说说看?”花尚看向人群中的翩翩少年。那少年见问,便迈步走出人群,微笑着回道:“城主,臣觉得这件事情,须查证之后才能做出决断。”
“哦?”
“最近幻海城人心惶惶,都是因为大家都听说了鬽山上有怪物,喜欢吃人这个消息。但是据臣所查,传出这个消息的人,他们亲自去过南山,也亲眼见过那怪物。因此臣有疑问。”
“讲。”
“传说那怪物喜欢吃人,若果真如此,他们几个人怎么会全身而退,甚至连一丝伤都没有呢?再者说,他们不过是几个外乡人,却在幻海城内大肆传播这些蛊惑人心的恐怖谣言,其居心不得不让人怀疑。”
“有道理。”花尚点点头。顺手折下一支鲜艳的花朵,放在手中把玩起来。座下众人也不说话,都闭目侍立一旁。
有顷,花尚将手中的花朵插回盆中,倏地站起,向众人发号施令。
“尊长,明日你带上落溪将军,去安抚百姓。另外,一定要将那几个传播消息的人捉回来。”
“黎明将军,你带兵守住城门。记住,这几日幻海城只可进,不可出。”
白胡子的尊长和身强体壮的黎明将军,拜过花尚,各自去按城主的吩咐部署。
“墨弦。”花尚再次看向默弦,“明日你上集市,寻访几个有奇功护身的人,三天后,你带着他们上鬽山打探一番。若那山上果真有个黄衣美女子,便将她擒来,我要亲自审问。”
“是。”默弦应过,退出城主大殿,径直到了家里。他的夫人梨白正在花园里侍候花草,抬头见夫君兴冲冲向自己走来,不禁喜上眉梢。
“弦哥,有喜事?”
“你怎么知道有喜事?”墨弦惊喜问道。梨白笑着,伸手抚上墨弦的嘴角,眼睛深情地望向他。墨弦与夫人梨白新婚刚足半月,两人正是情意绵绵之时,对望间,有誓不宣,心照不宣,情意绵绵,不免又是一番云雨。事毕,墨弦将梨白拥在怀中,吻着她的额头,轻轻呢喃道:“梨白,要不是我肩头挑着重任,有时候,我真不愿意和你分开。”
梨白闻言,咯咯笑着,将双臂环住墨弦,手轻轻抚着他的后背,问道:“弦哥,你要离开我?”
“是啊。”墨弦叹一声,渐渐地又兴奋起来,“城主他让我去鬽山。”
“去鬽山做什么?那里很危险,花尚哥哥他又不是不知道。”梨白惊讶坐起,愤怒说道。
“梨白,城主这么安排,自有他的道理。再说,我以前做惯了浪荡子,要不是遇到梨白你,我现在说不定还像个游魂一样,四处飘荡。现在,城主给了我这样难得的机会,我一定要好好把握。绝不能再让世人说尊长大人家的女儿嫁给了一个一无是处的公子哥儿。”
“弦哥,听我的,不要去。”
“梨白,不会有危险的。”墨弦盯着梨白的眼睛,坚定地说道:“我一定会保护好我自己,回来见你。”
三日后,墨弦带着自己在集市上查访到的四个高人异士以及城主派给他的二十个健壮士兵,徒步两日,到了鬽山。休整一夜,第二天清晨趁天还没亮,他们从鬽山南面上了山,走到太阳当空,他们才走到南山的半山腰,一路上也还算顺利。
“你们觉得这山上究竟有没有那似蛇又似龙的吃人怪物啊?”
墨弦身边一人面带滑稽的笑容,用轻佻的语气问道。
“屠山先生,你不妨说说你的见解。”墨弦转身,看着身边的那人说道。
“依我看嘛......”屠山摸摸自己光秃秃的下巴,环视一圈山顶的天空,语气夸大地说:“就算这山上有怪物野兽,估计我们的脚一踏上这座山,他们早就不知道躲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旁边的人见屠山如此夸大,于是言语挑衅他。
“我说墨弦君,你是从哪里找了这么一个爱吹牛的草包,在这里碍大家的眼。”
“是啊,人命关天的事,他说的倒像是三岁小儿的游戏一样简单,简直愚蠢。”一旁又有人附和。
“你们这群有眼无珠的懦夫,嚷嚷什么啊。”屠山愤怒骂道,“你们以为我屠山的威名是闲的无聊叫来玩的吗?我告诉你们,那是你们没有本事。”
墨弦忍受不了他们聒噪,急忙制止。
“大家不必争吵,既然我将各位请上山来,自然是仰慕各位的本领,没有一个是例外的。还希望各位以大局为重。”
“墨弦君,我们自然是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的,但是有些人他就是瞧不上我们。”有人言语中夹杂着讽刺,且不无深意地瞟了屠山一眼。
屠山怒极,转身对墨弦道:“墨弦君,今天我屠山既然说了这话,就不做孬事儿,今天这个头阵我来打,我屠山今天就能把这座山给你清理干净了,连一只蚂蚁都不让它走掉。”说着,屠山从自己的包袱中取出一只石盒,将它打开,立刻就有许多黑色的小虫子从盒子里飞了出来,屠山对着那些虫子念上几句咒语,那些虫子便飞进树丛不见了。
众人惊讶。墨弦愣怔一会儿,故作轻松地笑问道:“屠山先生,这是.......”
屠山哈哈大笑起来,笑毕,才慢悠悠地说道:“这是屠山蛊,凡是山上的活物,只要被我的屠山蛊碰触过,就不会留下活口。现在,你们知道我屠山的威名是怎么来的了?”说着,屠山收起笑容,用恶狠狠的眼神看向嘲笑过自己的那几人,那几人低下头去,不敢再与他对视。整座山上,久久回响着屠山放肆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