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朱平清听得外头传过一阵喧闹声,忙起座奔出。出屋正遇着廷春搀着祖母刘老前来,刘老一见平清,笑道:“我方才听得传话,称你两姑母一家现已回,还有你大伯一家,就于前院大门口处,你先行速去看还有那个亲戚亦回。”朱平清闻之大喜,赶忙行至大门处,只见大门口已有多人,朱天丰正于两妇人跟前笑谈甚么,那两妇女为何人也?左边那一位乃是大姑母朱淑人,右边那一位乃二姑母朱宜人。淑人有一女一子,女儿比儿子较长几岁,宜人仅一子也。朱泽松正同其兄朱泽举将地上物件行李搬入门内,林秋月亦在旁助之。朱平清上前来至两姑母前头,问好拜见。朱宜人笑道:“许久不曾见得,明安倒胜于先前甚多。”此时李金凤亦走来,见了两姑母参见问好。朱淑人问道:“此是那个丫头或亲戚?长得倒如此精致。”平清笑道:“大姑母怎得忘却,此乃吾姨母之女,姓李名金凤,字江仙。况他这般打扮怎看也不觉是丫头仆人。”李金凤亦笑道:“约莫两年之前你老来时还同吾见过,又同我言过两语,怎今日相见反倒不认了?”朱泽松对一旁林秋月指道:“此才是服侍老太太等人之丫头,此一个唤作林秋月。怎将甥女错认?”秋月也赶忙上前拜过行礼,朱宜人细看一番,笑道:“果真长得同金凤一般,站于一处看之都这般齐整。”李金凤笑道:“承蒙二姑母所赞,若那日再见不知还可认出否?”朱淑人笑道:“那时同不少你这处丫头们言过些话,今于面前头一站,反倒未忆起。”又转对林秋月道:“院内仅你这一丫头么?”林秋月回道:“除我之外,另有四位,现俱身处别处。”淑人笑道:“这丫头倒也晓事勤快,想定最为老太太所疼也。”秋月略笑回道:“此回报老太太之厚恩,理当如此。”言毕,又帮着朱泽松二人抬运物件。此刻刘老太也行至大门处,朱淑人二人见母亲而来,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各握其手而言,刘老也紧握两姑母之手言笑。朱天丰道:“何必站此说话,至堂屋处坐那儿岂不是好。”刘老笑道:“便是这般说,咱母女几个许久未见,回屋好好细说,再看过你们祖母才是。”
朱泽举之妻洪氏同着朱宣云前来,先与宣云拜过了刘老、朱天丰。后道:“一路跋涉辛劳而回,煞是艰苦。口干舌燥的,何不先进屋去饮些茶水,方好详谈。”说罢,就欲足出行前,又忽转过对朱宣云道:“你也许久不曾会两位姑母之面,可借此说些话语。”张宣云道:“孩儿心下正有此般打算,母亲可先行一步。”此时朱泽举将一东西递来,道:“你既去堂屋处,将此物顺道带去,也可叫俺们少使些腿。”洪氏只好接过,直朝后堂吕老处而去。朱泽举见其远去,口中道:“路上未叫你出得半份力气,言甚么辛劳,顺道送一东西好似劳苦你干甚重活一般。”朱宜人道:“兄长也少同洪嫂子一般见识,也应需让着他些,亦是替宣云着想。”刘老道:“明安先前言你二人常因些琐碎之微弄出些不合来,你们一家子离家甚远,我同你老父又不身处北京城,便是你二弟与妹子两个亦都身处各地。汝等最是应当各相让着些,若出甚祸端,千里之遥,我等既是知晓却又难奈何,汝妻亦是替家里着想之人。”朱泽举道:“孩儿谨记老母之言便是了。”朱平清道:“两位姑母还是速去后堂太奶奶处为好,老人家亦为惦记,况眼下时节正为散而重圆之节,何苦一到至亲跟前反言些不愉之话而不言久别重逢等语,岂不扰众亲之心添不和之气。”朱淑人道:“明安之语何有误也,于咱处这般倒也罢,若于祖母跟前亦为如此,成何样呢?岂又不老人家费心。”朱宜人道:“洪大嫂一话且先止之,祖母身子近来如何?”朱平清道:“太奶奶现同姑母前些年来观望时一样健安。”李金凤亦道:“老人家现准正思着二位,快些进屋去的罢。”两人闻言同着刘老起足行之。
几人一路朝后堂而行,途中朱平清紧走至朱淑人身旁,问道:“陈姑父同表姐几个怎不见同恁前来。”朱宜人笑道:“就知你心中甚是惦记,俺们一伙路至大槐镇上,你陈表姐非要于镇上转看一回,你那俩弟兄也这般想,大姑父逐领着他几个在镇上,恰又遇着你姑祖母姑爷一行亦回,他一伙称回时忘得几样东西,既途至镇上,借此补买了。故俺们一伙的先行而回,算来也快回也。”朱宣云道:“若非父亲他执意不允,我也同着他们几个,而非在此了。”朱宜人道:“此番回来不论那时俱可去,何必急那一时。”平清叹道:“二姑母言之正是,不如先回此处各相见了,若去镇上也可一道同去,如此不可么?”李金凤笑道:“明安盼之甚久,此不又须得人家多久候几时。”朱平清亦笑道:“先前恁多时日都等得,此不过多等些片刻罢了,又有何妨。我若欲立见,已乘马而出也。”
言语间众人来至院中处廊亭处,却见亭中坐着二人。近前一看,竟是吕老同丫头李杏在此。吕老见着朱淑人两个,忙撑拐欲站,李杏赶忙搀着扶起。朱淑人同宜人赶忙上前扶着,又叫其先坐。朱淑人道:“祖母不搁屋内坐着不好,怎到外头这儿来?身上衣略显单薄,若因俺们几个害身子现出不好之状,俺们倒是有罪过了。洪大嫂子途经此处也不止此劝之。”朱天丰亦对李杏道:“老太太欲出屋来,你本应开口劝之,怎可自作主张搀带而出。”李杏回道:“本也劝过老太太,怎奈老人家执意要出,说着就要起身,只得忙扶行出。洪太太经此亦出言劝其暂归,因见说不动只得独自进去。”吕老笑道:“我念你们甚久,听说回来却又不见往屋里去,心下等不得,故才急出欲见,非杏丫头之过。”朱宜人又道:“老太太近来身子可恙?”吕老回道:“本就为好,今见恁久别而回,更为好上添好,便是有甚不好处眼下也尽好了。”众人听之俱欢笑不已,朱平清道:“太奶奶还是同俺们齐进屋内好好地聊上一回。”朱淑人两个也左右各搀吕老,上廊亭旁石路上,朱淑人望视两旁竹林,道:“想我前些年回来,此些竹子才仅一人多高,再回竟这般高而繁茂。”众人穿过竹林,至后院堂屋处。
进得屋内,洪氏见了忙起身迎至座上。李文贺王夫人二人也同着刘安人一齐进来,众人见过各问其好,后请吕老、刘老二人坐了上座,余下也各自入座,梦雁奉上茶来。刘安人问道:“方才仅见得洪大嫂,料是其一家而回,眼下又见姑子二位回来,只是大姑父同二位姑妈一行怎不见回。”朱宜人道:“他等现于镇子上,随后便回。”吕老道:“原来如此,叫我以为他两个今又不回来看我,又白苦候恁些时日。”宜人笑道:“我同大姐此番而回要看自个老父老母,姑妈又怎会不记得自己母亲。因久不曾回,当是应择些好东西回来孝敬您老。”淑人亦道:“我等回村内途经梅香嫂门前,正巧遇着他在门口,同其打声招呼。他还笑问怎的仅俺几个晓得回来,俺回称后头还有,只是补买些物什。”洪氏也开口道:“本来朱大姑妹也觉东西略少些,也欲同朱太太几个于镇上看看还有何物可带,还是二姑妹劝其,不然眼下俺们还不见得坐此。”吕老道:“弄些甚么东西?只要望他来此瞧我一眼便是极好了,莫非当儿当孙的,回来瞧他爹娘无甚好物件,爹娘还不欲叫他入门了不成。那些个离家子孙,一路多苦劳途,为父母的望其早些安回。到得爹娘前头言声安否,不知强于甚么敬物多少。”一番话语下来,李文贺笑道:“老太太虽年岁之高,然能晓得这许多理,属可喜也。”王夫人道:“老太太不过岁数已高,所言之理同那些年少的更是有几分胜之。”朱平清笑道:“正因太奶奶如此,所教儿女亦如其一般。”李金凤道:“既照此说来,莫非朱祖父便不晓得怎教儿女?姨父同其兄长今那个不是常叫祖父多担些事务,他老人家也这般岁数,却仍如年轻时多费心思,莫不成为此般所教也?”朱淑人对朱天丰道:“老父也应叫二位兄长替家内家外分些劳事便是,我同二妹时久不回,大哥又需留于京城顾着买卖,家内仅二哥。该唤令其时便应叫他。”平清道:“父亲也非是不想,因府内亦有他事,他身处其中,又因祖父不论甚大小事也不欲叫之,父亲只觉并无甚事,反不知祖父身缠多事。”金凤道:“你前先赴京城时,怎的他甚话也无讲,莫非此也不曾见着么。”正说着,刘老开言道:“今日过节,还是少言此等话语为好,待会余下亲戚回来,不可再如眼下这般。”众人应之,逐转谈别话。
众亲于一处谈得一时,见林秋月独自一个进来,朱淑人见道:“怎的仅林丫头一个进来,你两位老爷何不同来?”秋月回道:“大老爷两人于大门处置两椅而坐谈,称余下亲戚不多时便回,叫由他二人看着,不便与吾同来,故唤我进来服侍。”朱宜人道:“想必他二人心下几分猜着,知俺们言些对彼不好之言。也罢,叫他兄弟二人于一处好好聊些。”正说着,只见王水荷忙进,称道:“老爷叫我速来告知诸位,说顾老爷一行现回,令我前来告知。”众人一听,俱为大喜。朱淑人笑道:“祖母听见否,你两女儿今这不回来了?”吕老一听此话语,面上顿现笑,就要起身。王夫人忙叫廷春搀着吕老起座,就往屋外赶去,朱平清见其行之较快,忙道:“太奶奶慢些个,祖父先前不少叮嘱。”吕老一听,笑道:“曾孙儿言之极是,现竟忘也。”逐慢慢而出,刘安人转对平清道:“你两弟兄与陈表姐想必正于外头,你既久盼,速出去相迎的为好。”朱平清方醒转来,连忙答应,急忙赶出。王夫人见金凤立着不动,问道:“你为何不也一道同去。”李金凤笑道:“孩儿同明安两弟兄不甚熟来,不宜出之,还是叫他几个于一处好好说笑。”王夫人道:“俱是一家亲戚,初见生,后而熟。先见过了面,至后说话亦可熟也。”李金凤略一思,道:“母亲所言亦是,孩儿前去便了。”说罢紧随平清之步而出。
话说朱平清须臾间便赶至前门处,正见朱泽举二人正同一人行礼相语,一貌稍年长者乃姑爷顾兴,于浙江宁波城内为官。其旁另站一人,亦同朱泽举两个见之而谈,此为表叔顾东隐。朱泽松一转首恰见朱平清而来,忙叫道:“速来拜过你姑爷、表叔。”朱平清一听紧赶几步上前来,拜见了顾兴二人。顾东隐笑道:“许久未见,明安于家中如何?”平清道:“承蒙表叔记挂,近来不论家内众亲,还是家外之事,无有坏处。”顾兴道:“如此便好,俺们今日难得此一回,极应少些杂碎之事。”此时门外头传过笑语两句,只听道:“怎只顾你爷几个相叙,倒忘了俺们了。”寻声望去,见两妇而进,分为大姑祖母朱恭人同二姑祖母朱风娘。朱平清道:“姑祖母来之正好,太奶奶甚为思之,正由后院赶来,因虑太奶奶腿脚不便,姑祖母因快去迎住,若有甚东西要搬入,尽交于我父亲几个便是。”朱风娘转首对朱恭人道:“既老母急着欲见,咱不宜耽迟。”朱恭人亦道:“正是。”又对平清道:“此一处便交于你几个,你大姑父同表姐几个正于外头搬卸行装,应去助之。”说罢,同着朱风娘朝内赶去。
朱平清方出大门来,只听一旁传过争闹之声,朝旁一视,却见四人于一马车前,一女正同一人不知争甚话。朱平清怎不识得那几人,一女者身着翠玉绿外衫,梳一头齐肩柳发,一双黑底金线绣花鞋,此女子名唤陈菱,为己表姐是也。同其争闹那人二十来岁年纪,为陈菱之弟陈明一,余下旁者二人,一者亦二十左右年纪。此乃二表弟张桂福,另者乃大姑父陈海,于洛阳处任官,朱宜人一家子亦为此地。朱平清忙上前叫止他二人,又拜见陈大姑父。陈菱见平清而来,面怒尽散,笑道:“啊呀,走这许多路程,目下终得相见也。只顾方才言语,竟连院子也忘进了。”朱平清问其道:“你方才同陈表弟争闹些甚么?”陈海道:“明安你不晓得,你表姐他两个常为些小事而争闹。方才一事,吾等于镇上之时,仅因你二弟不欲同俺一道转悠,只想留于车上。怎奈你表姐却硬拉他下来齐走,便此般争执不休,直至顾大姑爷几个采买已毕要走,他两个仍争之,没奈何只得空手而回。方才快回时,菱儿又埋怨起,他二人逐又争闹起来,故有方才那般。”张明一道:“兄长且听,因我那时身子正乏,非是我不欲同菱姐等人游转。”张桂福道:“眼下休争许多,咱此不已至兄长院处?现已近晌午,咱们吃罢了饭,叫兄长领咱同去镇上便可。”平清听后道:“咳。我当是甚么事,竟又为此些琐碎之事。桂福兄弟方才言之正是,待会儿吃了饭食,再复去也非不可。况姑母几人今难得而回,定多留居此几日,未知菱姐觉之如何?”陈菱道:“那便依明安之言罢了。”陈海道:“咱也休立于此了,有甚话先进了院去继言。”又转对陈菱道:“你二人也应收些性子,于咱们一处到也罢,倘若叫姑爷几个知晓,此成那般。”他二人连连应允。
几人进得院子,正逢李金凤而来。张桂福见着,笑道:“兄长真个好福气,有个这般貌好的随身丫头服侍着。”朱平清忙止道:“可休得乱言,此是吾姨母之女。”后又笑道:“只是待俺太奶奶,好似真如丫头家仆一般。”李金凤笑道:“这般说来,我倒是生生把自个劳成丫头一般。”平清亦笑道:“若你真成个丫头,只怕主子还不好管哩,此世间甚物会叫你怕的。”张桂福又问其现几岁,平清道:“大你一岁,应以姐称其。”陈海近前笑道:“果真你几个齐聚一处,那话语好似开了闸一般。汝等且先去见过了太奶奶几个,而后去何处言甚话,皆由你们而择。”
且言陈海几人直到后堂处,又交代陈菱三人一番话,领着五人而进。进之,见朱恭人同朱风娘正同吕老太言语,说些久别重逢等语,于此不必细表。朱平清等上前拜过,朱恭人又笑着同其说些闲话。朱淑人对陈海道:“你几人于镇上买着些甚么?”陈海道:“因些突事,甚也不曾买得。”朱宜人又道:“眼下已近晌午,可曾传下备饭否?”王夫人道:“方才叫秋月等数名丫头将些前后两处闲屋拾掇一番,给诸位暂歇宿,尚未下此令。”逐唤过廷春来,叫其传令下去备饭,廷春遵命而去。不多时回道:“已吩咐秋月、水荷、梦雁几人速去备了。”李金凤道:“吾亦同去助之,也可多省些时。”朱宜人笑道:“也好,凤儿也甚晓事。只是咱家内之些许人,倒不及一女儿家。”金凤不待其说完,已奔出屋去。至灶房处,见着王水荷等人,上前笑道:“若于平日里倒也罢,因今日许多亲戚而回,故要多备饭食。廷春又须留于老太太身旁,仅你五人定较素日多费些力,现算得我一个,与诸位分些累乏。”水荷笑道:“金凤姐同俺们有福俱享,有累共任,不枉平日一场。”梦雁亦道:“咱能进得此院,也算前福未尽。”几人边言语边劳忙,不题。
话说朱平清又同朱恭人、朱风娘两个说些话语,后辞之而出。张桂福几个跟其身后,几人直至平清屋内,落座相谈。陈菱道:“仅说些话倒也无甚趣,甚闷人的,明安可晓得此又甚转处。”朱平清笑道:“此地俱可转得,只是眼下临近饭时,不便而出。待吃罢了饭,去大槐镇上也好,于村内外各处也罢。俱为游玩之好地处。”此时张桂福却瞧见桌上那青伍剑,不觉起身行至跟前。拿起复转回,陈明一道:“此是兄长所使剑否?”平清回称是,张桂福笑道:“未知明安可容吾试看一番。”平清道:“可。只是千万留意则个。”桂福抽出剑来,紧持手中,于屋内走得两步,对无人处胡乱挥刺几番。转身对三人笑道:“想必杀敌便是这般,诸位觉我所仿几分相似?”平清笑道:“此于战地之上须得依敌而变,观敌招数变己出手之招,更须寻敌之弱绽。诸般兵器各有其术,非是乱舞而行。”陈菱道:“此些话语俺们外人怎参悟得透,仅偶见得别人耍过。若非职所需,何人会学此。要练成又非一日两日,其中多少苦非所学者可知也。”平清笑说道:“自古文武双全者许多,若是欲学,又吃得苦。落个文武双才,如此文可出谋划策,武可斩敌夺阵。”陈明一道:“兄长这口剑可曾使得否?”平清回道:“前些日子便曾使过,战敌诛将甚为好。”桂福道:“你斩得何人?”朱平清逐将赴远征叛一事略一说,他三人听罢都一吃惊。陈菱笑道:“既如此,你便将此事详述于吾等听,带兵打仗之事俺们也从不曾听旁人细说。”张桂福、陈明一也连连催之。朱平清笑道:“说来也无妨,只不可叫姑母几个知晓。”见他几个应下,平清此才述起。讲至险遭贼人暗箭所害之处,陈菱骇道:“真个万幸,若非那李猎户,余下都不敢想。”陈明一道:“兄长乃吉人也,自有天佑,岂容逆邪可害。”平清喝口茶水,正欲接着讲下。却见外头走进一女来,却是朱宣云到此,只听其说道:“已布下饭来,摆于后院,母亲唤我到此通报诸位。”平清道:“既如此,待吃罢饭回来再续说便了。”陈菱三人也一同起身随其而出。
几人来至后院,正见一屋内已摆两桌,上置菜饭,吕老太、王夫人等一众长辈已各入座,李金凤、林秋月等于另一桌。朱淑人见他几个到来,忙让进来。几人进去,同金凤等坐另一桌。顾东隐取过坛酒来,走至朱平清那桌,放于桌上笑道:“明安可欲同弟兄姊妹们饮些否?”朱平清应而谢之,张桂福道:“此饭菜食起来,不是天上仙宴,便乃人间皇上饭食。饮下这酒来,真个赛神胜仙了。”李金凤笑道:“你兄长是吃惯了的,早时亦是你此般说。我随手一弄,竟得此恁多赞许。”陈明一笑道:“我方才言之虚否?兄长果真吉人,此不日日享着仙福。”张桂福端一碗酒道:“此一碗同李表姐相敬了。”李金凤也端过酒来一饮而尽,朱宜人见状道:“你为女儿家的,应遵其样方是,此成何话。”李文贺道:“今难得此一聚,略饮些也罢,只不可过便是。”吕老也道:“今日过节,那个想喝些酒俱可喝些。何必管那许多规矩,扰了兴致。”众人复动箸而食,朱淑人道:“父亲可要喝些否?”朱天丰道:“我是不喜喝酒的,叫大儿两个喝罢。”不多时碗空盘净,朱平清等先行离去,金凤同秋月几个收拾残桌。
朱平清一行复回屋内,张桂福正催之继讲。平清正欲开口,忽记起甚么,道:“陈表姐可还要去镇上否?”陈菱道:“镇上倒也欲去,那便同母亲几个转告一下。”几人又出,至堂屋处,正巧朱淑人几人已回。淑人听后允之,又叮嘱几句,平清等辞过而出。张桂福道:“咱唤上李表姐否?”平清道:“如此。你几个于此候着,我前去一番。”说罢,直往灶房处而去,正逢李金凤等将碗碟取来,平清逐将来意道出。金凤笑道:“你们是正气力足也,吾身却非这般,恕不可与你同去,不妨叫宣云随着。”平清道:“伯母是不叫他轻易出的,仅俺们几个倒也罢。”言毕,辞过金凤而回。见了陈菱等,将方才所言道出。却不见了张桂福,平清问其何处而去。陈明一道:“他方才称要回屋片刻,不知何故。”正说着,只见张桂福已奔来,手中拿着自己那青伍剑。平清问道:“拿它出来是那般?”桂福笑道:“恐街市上遇着那不讲理之人,以此唬之。”平清道:“何须如此,若真遇着,为兄的一拳一脚也可叫其吃尽苦头。带之亦非不允,只不可乱使。”几人一路说笑,一路外走,不题。至日将落西山时,他几人才回。众人说笑着走至院内,朱宜人望见,道:“吾儿手中何物件?”张桂福回之。朱宜人又对平清道:“你为兄长的,怎可轻易将此兵器于他人耍玩,若伤着人怎好?”平清连称日后不再行此。
夜布遮空,皓月挂照。众亲吃罢饭食,洪氏道:“不妨将桌凳挪至院中,聚一处赏月可否?”朱天丰道:“此也可,妹丈捎回那桂花酒等也可搬出。”便叫水荷、梦雁李杏将桌凳抬出,朱平清又同朱泽松将桂花酒取来。朱风娘又取一盒来,对吕老道:“老母不便饮酒,此有上好桂花茶叶,可品之。”吕老笑道:“正好我最喜饮此茶,只消取一半便可,余下的叫诸位也品一番。”朱淑人同宜人又端过月饼、果子而来。陈菱对平清道:“我看后头那假山亭子倒是一好去处,此处亲戚许多,言语不甚方便,咱几个不妨去那赏月。”平清点首道:“如此也好,待我去唤金凤几个,拿些酒水果子再去。”便找着李金凤张桂福几个道明了,他几人也称可。便对各自母亲表明了,取酒一壶,点心果子各一盘。齐至亭内。张桂福将酒倒上,因陈明一同陈菱不喜饮酒,只同平清饮了。李金凤亦自倒一杯,品之称赞不已,与他二人一道享之。陈菱笑道:“金凤妹真如女中英豪一般,再叫明安授你些武,那便真了不得了。”金凤笑道:“小心姑母等听着,又絮叨不休也。”众人又拿月饼而食,品之亦佳,故多食。平清忙道:“休要今一夜便食尽了,此是京城内带回,甚是稀也。有道是“短享一时,不若留长而享。”所得财富何尝非此,是几日便花完,还是更多之日。”陈明一道:“兄长言之甚是,好物最为难得,既得之,便应留心甚惜。”桂福道:“我方才见桌上似有鲜肥肉蟹,何不拿些来。”平清道:“诸位于此候着,我速拿些来,恐晚了一口也吃不得。”说罢离座出亭。
待其走后,几人又说笑一番,忽见李金凤望月无言,陈菱笑道:“凤妹妹于月亮上看出些甚么来?”金凤道:“万事俱有始有终,方才明安所言虽是不错,只是无论世间何物,终有个止处。同这圆月一般,总不会长久圆满。又如今日之宴,总有个散开,不论此一时如何,至明日便为过往。”陈菱道:“此便正了陈表弟之言,目下所得之好甚是不易,终有一失,须好好爱惜方是。”正说着,只见平清手端一盘,盘上摆蟹数只而来,笑道:“幸而早去,若慢一刻,只怕无也,那宣云真个喜吃,吃得不少。”众人分而食之,春合院内言笑之声不绝,圆聚之福四映。真个好一番美景之状。至夜深,众人撤去桌凳等物,各归而宿。朱平清等人余兴未尽,又说两句话,各自而散。
不知此后之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