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很凉,当封疆收到那一封她心心念念期待已久的email时,才是真真切切地觉查到了,今夜真是很凉的。
明月躲在缥缈星河间。
不知人间喜怒,年岁几何,知晓的唯是沧海变桑田,桑田居人间。
封疆看着窗外,如是地想。
她恍惚觉得月宫会很冷,嫦娥也会流泪,又觉得嫦娥也许会见过他们……
那俩故事里千百年前的人物。
真的有人可以穿越千年么?她又该如何活下去?
答案不得而知。
她的这句呢喃化在寒风里头,顺着窗框飘远,消散,良久,并没有得到什么回答。
于是乎,她选择了自己给予它一个答案——没有人。
是的,no one。
对于穿越,她相信是没有的,生活里总是这样,贫乏无味多,赏心乐事少,熙熙攘攘多,奇闻异事却是少,故而无论男女总是爱闲谈八卦……
尽管在小说的世界里,哪哪个国家的哪哪个朝代,穿越大军已是人满为患了……
她也依旧固执己见地认为,穿越之事不会有。
屋里头没有拉帘子,也没有供暖,冷,出奇的冷。
这冷叫她慢慢地清醒了,翻了个身坐起来,仲怔半日间,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她的目光悠悠涣散,穿过局促的天空,看这由钢筋混凝土勾结而出的一亩三分地。
也许这会是她的囚笼。
这厢她心事重重的。
那厢睡得前仰后合的,她的舍友意迟迟睡意微醺,苏醒过来,约摸是听见了响动,半携着被单,邀她一同出游夜宵。
诚然,这并是一个好的提议,但此时的封疆却欣然应允。
她在失眠,失眠的感觉不要太过糟糕,她想起了曾经还有人以“自杀”比喻过失眠来着。
如今细细琢磨,吮吸品味,这委实是再贴切不过的说法。
她急需一件事情,来消磨时间,治疗无梦。
是一个阵雨时节,天空一贫如洗,瓦蓝瓦蓝的,破天荒地有四颗闪亮亮的星。
不过散居各处。
平日里只是有三颗的。
这个发现使得二人惊喜异常。
二人就近去了一家食堂,临近一点钟,仍大敞着门,门口垂挂着棉而厚重的绿色帘子。
人流稀散如星。
她们比肩接踵,凑作一处而坐,封疆环顾四周时,又看见了喝酒吃肉的人。
有好几桌,不过多是男生。
校园之内是不允许喝酒的,吃肉倒是可以。
但是……
毕竟天寒,大家又都是成年人了,小酌怡情,大饮伤身,这该是一件叫人心照不宣的事情。
封疆二人没有酒,手头只有烤红薯与两小袋子烧板栗,还有一小杯奶茶,决意是要就着闲话暖胃来的。
甫一寻思着来些话题,封疆便想起来了,她的email。
其间有信件还没有读完,不过日后约摸着是不要再读了的。
见她兴致不高的模样,意迟迟在一侧一连说了好几个段子,其间,也谈到过一组连载动漫。
许久未更新了。
“主角叫什么?”
“叫嘉姚,是不是很巧?”
“是啊,真是巧。”
封疆也是不住感叹,原因无他,email的爱人也叫做嘉姚的。
至于她同着那email如何结缘,这还得从一封错发的邮件讲起。
就在这个学期的头头,她回到校园里,因病隔离。
因为一同隔离的女子尽是一干生面孔,虽是打照面的机会不再少,却也是每日敷衍居多。
将来见与不见不定的事情,深交乃是枉然。
在这样的共识之下,她们就各自为政,互不干扰了。
无所事事的日子里头,她开始清理起自己的email邮箱。
一封陌生的信件引了她的侧目。
信件名为“日记”。
无署名,也无日期。
里头对此是这样解释的,
“甲子年的正月,具体日子在此不多加赘述了。
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这里与曾经是否在同一个时空,时差又会有多少。
左思右想来,日记以什么内容开头好呢?便先写一章楔子吧。”
没有名称,也没有任何关于外貌性格的线索,不过写者应该是一个女人。
一个端庄而小意的女人。
封疆的第六感这样告诉她说。
封疆继续朝下翻,还有另一封署名相同的email,不过在最后头带了一个小小的标号“②”。
口吻笔触如斯。
不难看出,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我自是知道日记本不该拥有楔子一类的章节的,我的语文知识尚可。
但是我的情况尤为特殊,到底是怎么一个特殊法呢?且容我前因后果细细道来。
在我再度有了意识的时候,来到了一个全然乎是陌生的世界里,居在一个名为‘众生’的国家。
前尘往事一概是不晓得了,只平直觉到自己不属于这处,并由脑中想起了一个名为‘穿越’的词,具体意思已是忘却。”
穿越?还发出了一份email?
这委实是荒唐离谱之至的勾当啊,自哪个方面来讲都是解释不通的,不过其行文委实是有趣。
这大约是来自于人类本能的偷窥欲?
叫她有了继续朝下阅读的心。
“我穿越而成的,是一个襁褓之中,尚且嗷嗷待哺的婴孩,没法走路,也没法说话,亦没法子表示心中所想……
自然而然的,这事情一度叫我感到头疼,也一度叫我感到欣慰。
头疼的原因自是不肖多说,口不能言,被人一把屎一把尿地抚摸,这样的生活羞耻而无趣,叫我倍感煎熬,更多的一点则是无奈的。
无可奈何地瞧事态发展。
至于欣慰,是因着我不肖担心自己的秘密见了光,而被人当疯妇怪物活活打死,或者不见天日地关上一辈子了。”
“在我开始牙牙学语时候,接触的人变得多了些,不止是父母亲人一类了,对这个将来不知要过活多久的地方有了更深程度的认识。”
“并正式明确下来自己的身份,处境,地位,目前的人际关系余余,诸多信息,有待消化。”
……
一阵嘈杂的敲门声打断思绪,封疆抬头看向窗外,树影婆娑,天下大白,已是午间,该吃饭了。
走到外头,拖了几个黄色的保温饭盒回到寝室内。
吆喝着说“快快快,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下床背门而坐的是赵烛,瞥了她一眼,不再说话,不肯动作。
上床的朱辞则三两步蹦跶下了床,抱着一只碎花式样的枕头,坐在角落里头取了饭吃。
江湖与阿阆关系更近些,比肩接踵。
白嫩嫩的米粉圆润地沉浮于红辣辣的汤汁里头,卖相尚还不错。
朱辞抱着一次性餐盒,一手掰开馕饼,蘸着米粉的汤,均匀裹上一层后,吃了一口,说“你刚刚在瞧什么,那么认真?”
“在瞧一个女孩写的穿越故事。不过只瞧了一个开头。”封疆有样学样,也蘸着米粉吃了口馕,想一会儿回答她说。
“是么?大致是怎样的剧情啊?”
“有些慢热,你敢相信么?我瞧了老半天,也只知道她去到了一个名为众生的国家,成了一个襁褓婴儿。”
“哈!现在剧情大多如此。”与封疆遥遥对望的女孩江湖开口。一副雀跃模样“现在的女孩多是喜欢穿越的。”
“是这样的没错。”阿阆也发言道“写书的人若是居在一处,必然是穿越的满大街,重生的一大摞子了。”
“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封疆感慨道。
一顿饭毕,email里的故事继续朝下发展……
“我被早早打了戳,取名我封疆。”
同名同姓玩穿越?思到这处,叫封疆觉得尴尬而又新奇。
“母亲封年是个威高权重的女王爷,日日王府歌舞升平,我初初来此,觉得她荒唐又可怜。”
“王府宾客,香衣云鬓,广袖高冠,尽是一派衣冠楚楚的体面人模样。
但是体面的人,未必就会说体面考究的话。
在我尚还年幼时,听的见的已是不少,议论纷纷之中,自然不乏父母爱情。”
“他们说,父亲是被母亲强撸回国,拜堂成亲的。
他们说,母亲不守妇道,逼良为娼。
他们说,父亲是个倒插门的软饭男人。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得而知。
唯一知道的是,父亲确实是他国人,并且地位委实尴尬。
正如我知道母亲姓氏名称,却不知那个男人除了父亲该如何称谓一样。”
“五岁,学步很久了,走得欢实,结交了许多平民为友。
大人的世界复杂多变,孩子的世界却是美好。
只需一串糖葫芦,便可以换得真心。
我开始学会讲故事,有些话痨。”
“又一日,讲了楚门的世界给领家的黑娃听,这个孩子总爱趴在墙根处偷看我,像一个小痞子似的,不过他很听话,又表现得与我很熟,叫我不好拒绝。”
“年三十,难得的在宴上见了母亲,她身侧的男伴又易了旁人,上一个如何走的来着……
他在桌上给了弟弟为难,至于是什么为难,今已是记不得什么了。
只清楚他惊得封顾嚎啕大哭,次日被打断了双腿赶出王府,自此再不出现。
别号十八……
不解其意,约摸着是第十八个吧。就如同今日宴上坐的,是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