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往往比人们想像的更可怕。
明前后退得稍迟一些,就听到了公主幽怨地声音:“……崔悯,你明白我的心吗?!”
顿时明前毛骨悚然,她应声回头,看见了一幅终生难以忘怀的画面。
半晕半黄的暮色里,花丛隐映彩蝶纷飞,一个朱红色的身影像妖娆的蔓藤般得紧紧依偎在一个淡青色的修长身躯上。明前下意识得睁大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
公主轻抬双臂,衣袖滑下,露出一双洁白如玉的皓臂。一双染成鲜红色的蔻丹指甲的纤纤十指,放在崔悯的胸口。从他胸膛上慢慢滑上肩膀,搭住了他的脖颈。柔若无骨,却充满了侵略性的放在美少年肩颈上。一张端庄美丽的面容微抬,丰盈黑发往后滑去,金钗金步摇微微摇曳着反射着夕阳余辉。妩媚漆黑的眼睛充满了深沉浓郁的感情。她仰面看着男子。
眼波温柔欲滴,樱唇血红,面容上满是爱慕,充满了诱惑。
夜色里,她紧紧搂住美少年的脖颈,烈火般的红唇吐出了最芬芳、诱惑、震撼人心的话语:“……我喜欢你呀!崔悯,你明白吗?我一直都在喜欢你。从小时候你带着伤在人群里对我一笑,我就全心全意地爱上了你。这份情意从童年,到今天,再到将来,甚至到永远都不会改变了。我会喜欢着你一直喜欢下去,直到我的生命尽头。”
这个昏黄的傍晚,这句灸热的情话,动情的端庄美人,满腔深情地倾诉,还有这份至今不渝的情意,仿佛一张网,一下子就笼罩住了黑夜,笼罩住了人们的心田。将朦胧中的两条人影融合到了一起。
接着,公主轻点脚尖,闭上双眼,樱唇张开,火热的双唇轻轻地触到他的面颊,深深一吻就印在了他的脸颊。两条人影仿佛融化了般。
明前手脚并用地往后爬,内心恐惧得几乎要哭了。为什么她要看到这种可怕的景象,听到这种可怕的话语呢?
一日之内连遇到两场告白。这一天真是遭到了天遣。她内心悲愤得几乎要学李氏般的痛骂出来了。这一对变态男女,这两个大人物,一位公主一位宠臣有什么资格在大庭广众的花园里谈情说爱?还逼着她这位名门淑女偷听偷看呢!他们俩就不能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倾诉衷肠吗?他们绝对会遭到报应的。
她苦着脸心里痛骂着,战战兢兢地往后退。却又忍不住侧耳倾听。这一次半天也没有动静了。她忍不住从花枝缝隙里看过去,看见两条人影依偎在一起,
公主的脸贴在崔悯的胸口,满面红晕,眉眼含春,一脸沉醉的甜蜜柔情。漫声说:“崔悯,你,喜欢我吗?我知道你也喜欢我的……”
花枝婆娑,风声呜咽,明月的光辉如银沙般的洒下,铺满了花海般花园。明前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又好奇又紧张得快撑不住了。
良久,崔悯的声音撕裂了夜色。他双手扶着公主的肩,推开,使她站稳。声音暗哑哑的如冰如焰:“公主。天晚了,我送你回去。”
夜色中,他半垂着脸看公主,脸上竟是一抹深深的怜悯。他郑重地扶着她的肩,声音柔和似水又冰冷如冰。一字字地说道:“是的,我喜欢你,就像是喜欢亲姐姐似的喜欢你。你是大明公主,矜贵天下,这天下又有哪个人不喜欢你呢?不必在意,也不必深究,你只需要知道无论你在何方,我都是最坚强的后盾和支柱就行了。从那个童年的泥塘里,我就发誓要保护你。你只需要想着这点就行了!崔悯是你的刎颈之交。”
刎颈之交?
刎颈之交。
呼,这算什么?这是拒绝了,还是接受了?明前大惑不解。他的意思是他愿意为她而死吗?
公主微仰着头,泪水一下子涌满了眼眶。她看着崔悯,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落下来,滑落下两个人的衣襟、手臂,衣袍,脚下。她瞪着他哽咽难言,颤声说:“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你的誓言,我要的是你的……”
崔悯伸手止住了她的话,神色阴郁,幽幽说:“公主慎言。你,我,都不该随意说出一些不真实的话。”
两个人静静地在站在月夜下相互注视着对方,仿佛在确定着彼此的话语和心意。一种要窒息的气氛弥漫着,压抑得花园要爆裂了。
这算什么?这不是接受,也不是拒绝吧?是模棱两可的撂下事吗?
* * *
真悲惨,今天不是个表白的好天。所有人的表白都没有成功。真倒霉,又看到了场告白。还是一场充满失意与悲伤的告白。世上事总是不如意事常八/九,只要有一点变坏的趋势,就势必往最坏的地方发展。明前不敢再看了,也不敢再想这两人的感情问题了。她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感觉到这是一场让人备感伤心和诛心的告白。而且是贵为公主的益阳跟崔悯的……
她突然激灵灵地清醒了。不好,千万不能让人发觉她在偷听,否则公主非恼羞成怒得杀了她灭口不可。她僵直着身体向后退,脚下却一滑,踩到了滑坡,“嗤啦”一声整个人就仰倒了。明前心里大叫一声差点吓晕了。这一脚滑倒,她仿佛看到了自己一脚滑下了悬崖,一失足就万劫不复。
明前几乎尖叫出来了。这时候,一双手臂忽然从后面抱住了她,顺势捂住她的嘴巴,稳稳地托住了她。明前惊骇得浑身僵直,歪着身子,梗着脖子,睁大眼睛死死地瞪着突然冒出来的人。那个人向她笑笑,弯腰躬身,横抱着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泥滑的地面,迅速地从花园一边的芍药花圃里直穿了过去。
南花园门口有公主带来的侍卫,另一边盘桓着锦衣卫。那个人就抱着明前俯下身直接穿过了芍药花田。明前还是惊得全身僵硬,紧紧抓住了他的前胸衣襟。他们趁夜色穿过了花田,溜到花墙边,相互帮忙地手托脚蹬得翻过低矮花墙,又手挽手地沿着拐弯抹角的长廊,一口气穿过了五、六个偏院子。才在一处偏僻的院落旁边停下脚步。两个人都浑身冒汗,浸透了衣裳。
“小天师,是你!你怎么会在那儿?”明前额头满是冷汗,一把抓住他衣襟低声问。又惊又惧又欣慰。
张灵妙小天师笑得很无奈很无辜,夜色下他像一只吃到葡萄的小狐狸。志满意得,又洋洋得意,他苦笑着说:“……如果我告诉你,我只是想找个偏僻园子躲避宴席。然后就在一下午,一波波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逼着我看了一场又一场好戏。你会相信吗?”
“当然不相信。”明前压低声音喝道:“你是故意在荀园东奔西走地打探消息吧。好装做算卦算出来的去糊弄人?你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得出现在那儿?你是个骗子吗。”
张灵妙真的苦笑了:“你太刻薄了,范小姐。我可是刚刚才救了你啊。要不是我,你可不容易从那儿脱身。好吧,好吧,我确实很讨厌崔悯。在碧云观他就给我们难堪,所以我想找找他的弱处,狠狠地敲他一竹杠。大太监的干儿子嘛,权倾天下富可敌国,我正好劫富济贫。对了,我们要不要合作一把……”
他悄声向她说:“我可以低价卖给你情报哦。我听到,哦不,我算出了不少小秘密。”
“不必了。你的小秘密留着自已享用吧。”明前一口拒绝。她不想跟他搅在一起,这些人里隐藏着秘密的还有他吧。与不知来路的狐狸道士合作?她下意识的对他也充满了提防。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只有靠自己才是最有用的。
——这是个糟糕至极的一天。
明前理了理衣裳,理好长发,调整好心态,昂头挺胸地又恢复了镇定如山的常态。不远处就是她住的偏院,她准备回院了。临走时,又回想起了方才的情景,还是觉得那么的不真实,像做了一场梦。这不是她臆想出来的幻觉吧?她迟疑着扭头问:“我们刚才看见的……”
张灵妙同情地点点头,“对。公主和崔悯抱在一起啦!他们俩有一腿。”
呜……,真令人绝望。这是个充满恶意和变态的世界。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明前捂着耳朵低声对自己说:“我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看到,我也没有看见你。我在跟一块石头自言自语。我走了。”
“再见。对了,石头顺便告诉你,荀余荀七公子被荀族长抓走啦。他托我转告你,他的心意不变,会冲破艰难险阻追上来救你出火坑的。”
呃……明前差点跌倒了。她直着脊背,面容直抽搐,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灵妙笑了。真有意思的小姑娘啊。坚强,冷静,心有傲骨,有志向,还有行动力。但是总站在悬崖边四面临敌。他都忍不住想伸出手去……嗯?是拉她一把呢?还是推她一把呢?那一定是很有趣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