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幕后静寂无声,无人回应。一阵狂风吹来,吹起了厚厚的锦缎帷幕幕布。
元熹帝霎时间神色大变,猛得跨前几步,一手扯下了帷幕。帷幕后空空荡荡的,没有人影。角落地上横躺着一个晕迷不醒的老太监,脑后一片污血,不醒人事。而被他安置在帷幕后面偷听他与范勉谈话的范明前已经不见踪迹了。
“去哪儿了?!逃跑了?来人,快去抓住她!”元熹帝脸色铁青,嘶声大叫。太监侍卫们听到声音一溜小跑得跑进大堂,持刀拿剑地护住元熹,在大堂里外搜索着。
她骗了他!元熹帝面目狰狞,差点气得昏厥了。这个小女人从头至尾就不相信他,也没打算听话得留下,更没有被他的皇帝威严吓住。她做出了一幅坚信父亲没有下毒的天真淳朴的表情,和一种哀求皇上为弱女子做主的楚楚可怜模样,使他得意洋洋又自大得放松了警惕,叫来了范勉问出全部实情。忠君的范勉绝不会对皇上撒谎的,她如愿以偿得听到了实情。就在帷幕后打倒太监逃跑了。他还对她心生怜惜,打算给她个好归宿。这个狡猾又虚伪的混帐,却从一见面就利用他,用完即甩,连一点敷衍之意都没有。她竟然这样对待他这位大明天子!气煞人也!
元熹帝气得浑身打颤,脸色铁青,怒火冲天地大喝:“去抓她!下狱,问罪!挖地三尺也要抓到这混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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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是临时征用了当地富商的庄院,屋脊如林,花园繁茂,一重重院落套着院落,很广阔深远。这时候某处的偏僻院落里,假山石后突然蹿出了一人,“手起掌落”得劈晕了一个路过小太监。之后又跑出一侍卫,两人合力把小太监搬进了假山石后的灌木丛里。一人飞快地脱下晕迷小太监的太监服饰,钻进假山石后换了衣裳。
她脸色苍白,紧咬牙关,手和腿都不自主得颤抖着。勉强得脱下锦衣卫的官服,换上了小太监衣袍。她边换衣服,边眼圈红红得问另一人:“多谢你又救了我一次。崔悯,你怎么想到回来救我?”
另一人摘下太监腰牌,用迷/药布巾蒙上太监的脸,使他更深得昏迷下去。白衣美少年望她一眼,跳上了假山石,观望着远方嘈杂的议事大堂和涌出来的侍卫们。他仿佛想到了朱元熹的愤怒:“我很了解皇上。他自大自傲却很有心机,从不会无的放矢。你叫你留下,就是看出了破绽,要敲打或者审问你了。我不放心,就打了个转,甩掉了跟踪的太监,绕回到大堂的房顶。正好看到了事情经过。”
君臣在侃侃而谈,她却在帷幕后又痛苦又绝望,被刺激得快晕倒了。她已经支持不住了。这时候,帷幕后面的房顶顶棚的瓦片被掀开了,一块大石砸中了老太监后脑,他倒悬在房瓦上,伸开双臂迎向她。她满脸惊骇,伸出手臂抓住了他的手。他用力得把她提到了房梁上,拉出了房顶大洞,又悄悄地重新覆上瓦片。两个人伏在房顶上,听着朱元熹发现、骇然、狂怒。
全听到了。明前的秀眉紧蹙,声音哽住了,说不出话。崔悯藏好小太监回身望向她,幽幽说:“你能忍耐下来很不易。你做得对,现在不是同他翻脸追责的时候,也改变不了事实。”
不是,不是能忍耐下来,而是痛苦得快麻木了。明前使劲摇摇头,忍住眼里的泪意,绷紧面容。这时候她与崔悯还身陷行宫,她被皇上下令搜捕,他违背了皇命救走了她。他们俩是彻底得罪了大明的真龙天子。她连痛苦悲伤的时间都没有,连流泪害怕的时间也没有。
嘈杂声波及了全行宫,各处的御林军和大内侍卫们全出动了。皇帝行宫进了外人又走失了外人,非同小可。崔悯阴郁地说:“我们快走。皇帝大营是天底下守卫最森严的地方,进不了任何刺客的。我们得想个办法逃出去,否则就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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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阴沉,风声呼啸。行营整个都动了,皇帝震怒,侍卫们依次得搜索着一重重院落房屋。这些院落都是随行皇帝北巡的官员太监和妃子们住的。
崔悯带着明前匆匆地穿房过院,闪避着各种外人。他们穿过一座房屋时,从四面八方忽然涌出了很多人。明前大吃一惊,崔悯却惊喜交集,主动迎上前去,与那些人低声寒喧见礼。随后他带着明前跟着他们走向了院落最深处。人们穿过了一层层院落,来到了一个偏僻幽深的房间。
这是座一整排房间打通的大房屋,守卫森严,布置得富丽堂皇。比元熹帝的议事大堂还要更奢华气派。
崔悯亲自送明前走进大屋深处的一间像夹道的小隔断房间里:“你在这里等着我。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不要乱跑乱说话。我马上回来带你出行宫。”
明前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两个人深深地对望着。她忽然懂了他的意思,“有我在,你定然无事”。她对他展颜点头。
崔悯转身出了房间。这个夹道似的华丽小隔断只剩下了明前。直到此时,她靠坐在一侧椅上,浑身松懈下来,才觉得疲惫不堪,于是不知不觉得睡了过去。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窗外呼啸的风声惊醒了她,她霍然醒转,惊慌得左右看着,半晌才醒悟自己身在何处。心情却很平静。她知道崔悯不会离开她的,他就在附近,心情也不由自主得变得平静了。
阴暗华丽的大屋鸦雀无声,没有一条人影。只有大房间另一端若隐若现得飘来了两个窃窃私语的声音。明前有些疲惫得靠回了木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