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貘觉得很奇怪，却不敢说话，甚至不敢用力呼吸，此刻候车大厅里有一种让人不敢打破的沉寂。
男孩看起来是个中国人，和他差不多大，穿着一身黑色的夜礼服，英俊的脸上流淌着辉光。黎貘不知道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为什么脸上会流露出“我已经活了几千年”的沉默和悲伤。
黎貘把毯子掀开，坐在男孩的身边。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看着月光，时间慢慢地流逝，仿佛两个看海的人。
“交换么？”男孩轻声问。“什么什么？”黎貘不懂他在说什么。“交换么？”男孩再次问。“换什么？我没钱……Iampoor，nomoney……”
“那你还是拒绝了？”男孩慢慢地扭过头来。他深蓝色的瞳孔里流淌着火焰般的光，仿佛一片着火的海洋。
黎貘的所有意志在一瞬间被火光吞噬了。他全身猛地一颤，仿佛濒临绝境般，身体里生出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往后闪去。
“啊！”路西法的惨叫把黎貘惊醒了。路西法正抱着脑袋蹲在旁边。嘈杂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两名警卫靠在门边打瞌睡，远处的麦当劳仍旧亮着灯。
“这还是做梦？”黎貘心里说。他从没做过两个叠起来的梦，第一个梦里他看见荒原上人群奔跑，第二个梦里他和男孩说话。
他从第一个梦里醒来直接进入了第二个梦，其实那时他睡在长椅上，身上的毛毯都没有掀开。
黎貘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为什么会受惊呢？因为男孩仿佛着火的瞳孔？“把行李带上，车来了。”路西法说。
黎貘听见了铃声和火车汽笛的声音。路西法说的没错，一列火车刚刚进站。车灯的光芒在月台上闪过，凌晨两点。在一个没有加班车的夜晚，ZG2021次快车进站。
“ZG2021次快车，乘客请准备登车了，乘客请准备登车了。”列车员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
两名警卫接着酣睡，看起来只有路西法察觉到这个列车员的到来，远处亮着灯的麦当劳店里也没有人伸头看一眼。
深更半夜，这样一个衣着古雅的列车员出现在现代化的洛杉矶火车站里。本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可完全没有人注意他。
“怎么好像……地狱列车一样？”他抓住路西法的袖子。“是他的神印效果而已，那家伙是个正常的活人。”路西法说。
“神印？”黎貘一愣。“人在呐人在呐，路西法和黎貘。”路西法朝列车员挥了挥手。黎貘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摸出车票来。
拖着大包小包，跟在路西法后面走向检票口。当他看清列车员的脸，才相信路西法说的，那家伙看起来确实不像个鬼魂，正嚼着口香糖吹泡泡。
“路西法你还不退学呢？”列车员说，“我还以为今年见不到你了。”“我可是有始有终的人，”路西法说，“车来得那么晚，我的阶级又特么降了！”
“降到‘F’了，你可是从‘A’级降下来的，已经从天堂降到了地狱。”列车员说。“真从地主降成畜生了……”路西法嘟哝。
“黎貘？”列车员碧绿色的瞳孔突然亮了，“真抱歉，调度上出错了，你的阶级是‘SSS’，可是很少有那么高阶级的人，就跟千年虫一个道理。”
“‘SSS’？”路西法瞪大了眼睛，“不是只有校长是‘SSS’么？”“不只，不过不超过十个人。”列车员说，“快上车吧，靠站时间不长。”
他们跟着列车员走上月台，高速列车停在铁轨上，亮着刺眼的头灯。车是黑色的，流线型的车身，耀眼的蓝金色星辰点缀在黑色的漆面上，华丽如一件艺术品。
列车在漆黑的夜色里疾驰，隔着一张橡木条桌，黎貘、路西法和兰博基尼教授对坐。车厢是典型的斯大林模式，四周用各种钻石、猫眼石、宝石、翡翠、玛瑙装饰，舷窗包裹着的实木上涂有一层黄金，没有一处细节不精致。
黎貘和路西法都换上了希露卡因斯的校服，白色的衬衣，深蓝色的西装滚着金色细边。深黑色的领巾，几乎是纯黑的，胸口的口袋上绣着希露卡因斯的星辰大海校徽。
从踏上这列火车换上这身衣服，黎貘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一个贵族了。可他不由自主地有些害怕，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什么糟糕的事情就要发生。
“咖啡还是热巧克力？”兰博基尼教授问。他背靠着墙，后面是一幅被帆布遮挡起来的巨画。“热咖啡，最好是卡布奇诺。”路西法举手。
“没问你，要严肃。我是你的临时导师，学校指派的，这是新生入学辅导时间，”兰博基尼教授看着路明非，“你也可以要一杯烈性酒什么的。”
“他们只是会给你一杯东西帮你镇静一下，免得入学辅导中途你惊声尖叫。”路西法凑在他耳边说。“有……有那么夸张么？”黎貘缩头。
“比你想的……还要夸张。”兰博基尼教授低声说，“很抱歉我来晚了，我在俄罗斯那边耽误得比较久，所以决定跟车来一趟。”
“资格考试？”黎貘松了一口气，“虽然也很让人惊恐了……不过好歹我的心脏经受住了考验。”“这里有份保密协议你签署一下吧。”兰博基尼教授递过来一份文件。
面对那份拉丁文混合着英文写的古怪文件，黎貘手有点哆嗦，不过还是签了。现在他乘坐的这趟快车正以每小时300公里以上的高速驶往神秘的希露卡因斯。
兰博基尼教授小心地收起文件，“我校是封闭式教育，所有学生必须住校。本校的学位证书不能帮你在其他大学找到对应的专业，如果你想读硕士或者博士，只能选择本校就读。”
“你是说……不是正经学位？”黎貘警觉起来。“不，很正经。我的意思是，我们的专业特殊，”兰博基尼教授斟酌着词句，“非常特殊。”
“能有……多特殊？”黎貘眨巴着眼睛。“你知道神学院么？”黎貘点头。
夕阳落山不久，西方的天空，还燃烧着一片橘红色的晚霞。大海，也被这霞光染成了红色，而且比天空的景色更要壮观。
因为它是活动的，每当一排排波浪涌起的时候，那映照在浪峰上的霞光，又红又亮，简直就像一片片霍霍燃烧着的火焰。
闪烁着，消失了。而后面的一排，又闪烁着，滚动着，涌了过来。
天空的霞光渐渐地淡下去了，深红的颜色变成了绯红，绯红又变为浅红。最后，当这一切红光都消失了的时候，那突然显得高而远了的天空，则呈现出一片肃穆的神色。
最早出现的启明星，在这深蓝色的天幕上闪烁起来了。它是那么大，那么亮，整个广漠的天幕上只有它在那里放射着令人注目的光辉。活像一盏悬挂在高空的明灯，为这世间指着引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