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致辞，我们就是当陪衬的。”候宇鸣说，“群众演员嘛，有工资拿不干白不干。”黎貘茫然，往周凌雪那边看了一眼。周凌雪冲他微微点头，眼睛明亮清澈。
“一会儿你站在那个位置致辞。”霍浩予指着银幕前放着的一张复印纸说，“就踩在那里，别挡到屏幕，一会儿大屏幕上放文学社的照片。”
“放文学社的照片？”黎貘没料到这一出。那他准备的那段电影片段咋办？
灯光暗了下去，只剩下舞台上那页白色的复印纸分外清晰。好了，那就是他的舞台了，一生一战，拿下这个姑娘，后半生的幸福就有了！
一切准备就绪，康乃馨、Wall-E、告白词，此刻他西装革履，意气风发。黎貘大步跳上舞台，站在银幕前那张复印纸上，深吸一口气。
准备对全世界大喊一嗓子，周凌雪，我喜欢你！墨芸说要把男人的一切都赌上，黎貘觉得自己有这觉悟。
强光忽然照花了他的眼睛，放映机开启了。全场发出了“嘘”的声音，黎貘抬起手臂遮脸，心里说，“该死！”
他还没说话呢，怎么就进入下一个桥段了？放映员大叔搞错了时间？黎貘的眼睛适应了强光，忽然看见候宇鸣和候宇谭像是两只保龄球瓶那样站在了他的左手边。
“你们上来干什么？”黎貘压低了声音对候宇鸣喊。“群众演员。”候宇鸣露出很无辜的表情。
黎貘扭头四顾，忽然发觉自己的左手边有个巨大的英文字母“L”，一动不动。放映机投在银幕上的居然是些字符。
台下还是一片嘘声，黎貘忍不住了，跑到距离银幕几米的地方去看。一行字，“周凌雪，Lve，Yu！”他不理解那两个古怪的单词，但是预感到有什么不对。
“站回来！站回来！”候宇鸣对他小声喊，“缺你一字母儿就不成句了。”
“字母？”黎貘再去看那行字，同时眼角的余光扫到霍浩予。霍浩予捧着一大把深红色的玫瑰花，在几个好兄弟的簇拥下跳上舞台来。
这次，黎貘看懂了。身体从指尖一寸一寸地凉下来，直到心里，直到头盖骨深处，直到那些因为买康乃馨跑了太多路还在酸痛的关节。
候宇鸣和候宇谭是两个“o”，他是那个小写的“i”，合起来就是完美的，“周凌雪，iLoveYou。”
还是最风骚的小写。以黎貘的脑袋瓜子，想破了也想不出这样浪漫的手法来，但是有人脑袋瓜子比黎貘好，英语更比黎貘强。从小家里就有英语家教嘛，风骚的小写“i”对他还不是家常便饭？
黎貘看着周凌雪，周凌雪看着霍浩予，眼睛里仿佛蕴着夏晚的露水，就要流淌下来。她和黎貘坐在河边的时候那么忧郁和沉默，黎貘看得出她眼里的快乐。
黎貘觉得自己石化了，就要一点点碎掉了。他忽然想到自己包里的那束康乃馨，一路上跑过来，是不是零落得只剩下光秃秃的杆儿了？
“回去！回去！没你不成句子了！”台下有人大喊。黎貘慢慢地走回银幕前，站在那页复印纸上，低下头去不看任何人，于是那个小写的“i”格外蔫巴。
“今天本该是我们文学社聚会，不过我就是借这个机会，”霍浩予大声说，“我们马上要分开了，我不想后悔，我想跟周凌雪说……屏幕上都有了……我怎么也要赌一把啊！要不将来分开了，天南海北见不着面儿，我喜欢一个人三年，谁也不知道，那不衰到家了么？”
“好！老大好样儿的！”候宇鸣和候宇谭都拍巴掌，霍浩予的好兄弟们也都拍巴掌。“女主角！上台！女主角！上台！”霍浩予显然做好万全的准备，台下叫好的人都有了。
一束射灯的光打在周凌雪身上，衣服白得像是透明一般的周凌雪站了起来，像是个天使。她磨蹭着步子走上舞台，脸红得可以榨出西红柿酱来。
霍浩予的好兄弟围着她，用典型青春片男配角的语气问，“答应不答应？答应就快啊！霍浩予很好的！”
黎貘看着周凌雪，看着她的嘴唇。其他的声音他都听不见，对他而言这一刻寂静如死，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可以打破这寂静。
“我也喜欢……你的。”周凌雪看着霍浩予，细声细气地说。寂静碎掉了，仿佛雷霆贯穿长空，电光直射天心，雨沙沙地落下。
喧闹声中，“哇”的一声哭，黎貘抬头，看见“小仙女”捂着脸跑出去了。他和“小仙女”结仇三年，此刻忽然觉得彼此也是蛮投缘的，有点想追上去拍拍安诗雅的肩膀安慰她一下。可是他是那个不能移动的“i”。
所有人都跑上来围绕着周凌雪和霍浩予，仿佛婚礼嘉宾似的。黎貘想他们每个人都知道，只有他和安诗雅被蒙在鼓里。大概他喜欢周凌雪的事早都被所有人人看出来了，所以谁都不告诉他。
“嘿，真傻。”黎貘对自己说，辛酸一直冲到鼻孔里。音乐声大作，银幕上Eve带着Wall-E突破音障越过天空。
那是一个小姑娘要用她的一切能力去救她心爱的那个小衰仔，最后它们在老式爱情片的音乐声里相依相偎。
放映员大叔从侧门进来，叼着黎貘送给他的假中华，以睥睨群雄的眼神打了个响指。头45度上仰，对黎貘竖起大拇指，似乎是说，“兄弟我搞定了吧？”
“大叔你脑子秀逗啦？”黎貘恨不得揪住他的衣领摇晃。可他没力气了，于是贴着屏幕慢慢地蹲下去。
反正现在没人再关注那句“iLoveYou”了，他变成了个小写的“e”，也没人多看一眼。“是不是很意外啊？嫂子。”霍浩予的兄弟非常豪爽地说。
“才不意外，我都猜到你们在搞这个了，就是不说你们，你们都皮厚。”周凌雪幸福而娇羞地说，拉着霍浩予的手摇晃。
真的所有人都知道，包括周凌雪自己，黎貘耷拉着脑袋，悄没声儿地向着放映厅大门走去。他背后的屏幕上，Eve贴着Wall-E的脸，音乐温馨甜美。周凌雪还是Eve，可他不是Wall-E，他什么都不是。
哦不，他是个炮灰男配，在男女主角的爱情之路上发挥过重要的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