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按着头行礼的时候,时阮阮已经不挣扎了。或许这就是命运,命运在于它想让你生,多离奇都峰回路转,想让你死,多诡异都九九归一。
时阮阮想,或许考上那个很好的大学的时候,她就把所有的运气都用完了,就像是登顶之后的路都是下坡路吧。据说她的命是七杀,注定大起大落。
他们把她送到那个摆着龙达成的房间。龙达成喜欢明清的建筑,所以房子也是仿着明清房间装修的,红烛摇曳,还真是诡异。
她自讽,这就是传说中的喜丧?若是她由此成为怨鬼,清水村一个也别想好活。
她的肚子咕噜噜的叫着,她已经一天一夜没吃饭了。从前天她妈骗她说自己病倒了,她急冲冲的赶回家那时候起,她就没好好吃过饭。一回到家就被绑起来为了让她挣扎的力气小点,连饭都不给她吃。她折腾这么久,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的。可之前还在暴怒之中,所以没啥感觉,现在听着外面吃酒吃的热热闹闹,又香味四溢的,她是真的有点饿了。
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想看看房间里有啥吃的。能被吓死,咒死,气死,但是饿死就有点太委屈了。
好在桌子上摆着些七七八八的水果。可她双手双脚被绑的死死的,她挣扎了半天都没弄开。
她费力的从床边跳开,边行礼边说道:“老前辈,你一生奉献一定是个善良的人,我不会因为这些人的迂腐而憎恨你,但是也希望你能放我走。我吃点你的东西,总有一天十倍奉还。”说完她连连行礼。
她张嘴啃那个苹果的时候,苹果就往前滚了滚。她用下巴又把苹果往自己这里扒了扒,她一张口,又往前滚了。
她咽下那一小口牙齿蹭到的苹果皮,长吁了一口气。
活下去真他妈难。
时阮阮看着旁边新摆上的香蕉,背着手想剥一个吃。但是桌子太高了,时阮阮挣扎半天手也太不上那么高。
最后没办法,她把香蕉用下巴扒拉下来,摔在地上,然后拿被反绑的手剥开了香蕉。因为没地方搁,她只好把香蕉放在地上,然后一口一口咬着吃。
时阮阮嚼着那蘸着地上的砾石和灰尘的香蕉,眼泪无声的落下。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偶尔她牙齿咬到砾石时发出的闷响。窗外是喜气洋洋的喜酒酒席,每个人推杯换盏,笑语盈盈。他们互相恭敬,互相祝福,借着她的“喜事”欢聚一堂。
时阮阮咬牙切齿的许愿:“求求你们了,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仙,请救救我吧,求求你们了,我真的走不下去了,如果可以的话,求求你们了,带我走吧,我愿意做任何的事情…”
哭着哭着时阮阮觉得困得都睁不开眼睛了,她努力爬到床上,不一会儿居然睡了过去。
半夜,她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一会摸摸她的脖子,她无意识的推开了,翻了个身。过一会儿,似乎又有东西缠上了她的小腿。她摸过去一把抓住扔开。
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清醒了,“哇哇”大叫起来,什么都一下子也都想起来了。
她挣扎着坐起来,缩在角落里,警惕的看着四周。刚才她手上那软绵绵的质感,一只手只抓到一般的东西,似乎是条大蛇啊。救命啊!!!!!
还有那个摸她脖子的似乎是个人手,啊啊啊啊啊!难道是龙达成真的回来了!!!!
她一下子鼻涕眼泪吓得都流出来了。
环顾四周,明清的木床在她身子底下吱吱呀呀的叫着。白天还人声鼎沸的院落,现在清冷的连风声都可以听得清楚。红烛摆在这个屋子的几隅,烛光随着风跳动,烛泪缓缓流下,龙达成就躺在这昏暗的烛光下一半隐于黑暗,一半微亮。
窗外风在嘶吼着,黑云翻滚着吞噬着整个天空。
她猛地转头被镜子里那个穿着大红喜服的女鬼吓得大叫,刹那间被吓得魂飞魄散的。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披头散发的自己。她微微换气,真是被自己吓死了。
龙达成是孤儿,后面事业有成以后就建了这个房子。他喜爱明清宅邸的风格,前前后后弄了许久,就是为了仿出那个“味道”。后来他莫名其妙半死不活了,大家觉得风水不好,便也没人敢接手这间屋子。
再后来,清水村的人觉得总躺在医院不是回事,又浪费钱,又没啥作用,便把这里设置成龙达成平时躺的地方。她之前放暑假的时候还偷偷和同村的小伙伴翻进来探险过。
忽然她听见有人轻轻的在她头顶笑了,她慌的忙把眼睛闭起来:“求求你!!求求你了,表叔,龙表叔,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是那个你资助过的时阮阮,就是前几年我们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女孩子。您给了我5万块钱的红包,和我说,任何时候都希望我坚强勇敢,不要放弃教育,我真的好好读书了。求求您了,我真的好好听话了。求求您放过我,我不是有意要吃那个香蕉的,我太饿了,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您到底为什么突然中风的,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我愿意为你当牛做马,求求您…求求您了,我真的没有害过任何人。”
说实话,时阮阮是真的很害怕了,她一股脑的想到什么说什么,根本没过脑子,就想着能拖一会是一会。
她的耳边突然传来:“当牛做马就不用了,做我新娘子吧。”
时阮阮一下子吓趴了:“求求您了,求求您了,表叔,我真的还小,您找个和您差不多大的也好过日子啊,逢年过节我多来拜访您行吗?我任您差遣,求求您放过我吧。”
她突然听见房顶上有人嗤笑一声。
她心理建设了良久:相信科学,能量守恒。鬼是不存在的。如果龙达成真的是善良的人,何必害她。如果是真的要害她,刚才趁她睡着了就下手岂不是更好?但是如果是一个人!!
她想到这里突然燃起了希望:既然他能莫名其妙的闯到这里就说明他是不知情的,或许她求求他,他能救她出去呢。就算是有一线生机,她时阮阮也要把握住!
她深呼吸几次,鼓足勇气才缓缓抬起头来,抬起头寻着声音朝黑暗中望去。
就算是时隔多年,时阮阮也再没忘记那样的场景。
窗外是黑云压城,急速翻滚的乌云试图吞灭天地之间最后的光亮。狂风四起,将窗户吹开,烛光跳跃,将屋内照射的忽暗忽明。白色的绸缎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红花盖在一动不动的龙达成身上。不远处的桌台上前插着无数已经烧的差不多的香,地上四零八落的水果呈现着颓靡的气势。
龙达成的床上还有大把大把的黄白菊花,一堆一堆的簇拥在那里,毫无规律。房间里被摆满了白色的芍药,白色和红色将整个空间填满。
裴泽就那样一身白衣,一尘不染的坐在那个略显古朴陈旧的老式横梁上,白色飘逸的衣服微微晃动。那黑黑的屋顶和高高的房梁将他和底下这个乱七八糟,喜气洋洋的空间隔开,就像是两个空间。一双淡然如水的眼睛,不起任何波澜的低头望着她。他淡漠的就像一个路过尘世的旁观者,观赏着这场热闹非常,毫不关己的演出。
裴泽看着下面:被红色的花和绣品装点得喜气洋洋得清式木床上,一个大红戏服的女孩,她的盖头被扔在地上,满头白晃晃的银饰闪动着。盘起的头发上缀满了银色的蝴蝶饰品,此刻这些蝴蝶正因为她的动作微微跳动,带血的耳环和簪子的流苏随着她的探头而摇摆。她慢慢爬出那个黑漆漆的床和角落,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带着探究伸出身子往屋顶上看。
就在此刻,红烛滴尽最后一滴,环绕的飞蛾四处散去。
时阮阮这时才想起来七杀之命注定大起大落,可她忘了七杀也一定会峰回路转,绝处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