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艳阳的晴天。
快活楼终于将窗板拿下来。金色的北地骄阳,穿透枯黄的窗户纸撒进店里,金灿灿一片。
黄单从楼上下来,眯着眼睛,用手遮挡着脸,脸上却一片笑意:“原来快活楼挺光明正大的!”
周大傻忙着记帐薄,毛笔舞得飞快。
黄单来到他的身边,扶着他的肩膀,看他写字。
这周大傻的字,让她一点也看不清楚。字写得既快又长,像一条条爬虫似的,从上到下,很有种道家画符的感觉。
有些字她是认得的,有些却只能靠猜。
“这也叫字?”黄单无语。
“草书,没事瞎练的。”周大傻把毛笔放下,伸出两根手指,“你师父差我两钱银子。”
黄单奇道:“他又干啥了?”
“他昨晚偷偷叫了个烤羊腿。”
黄单愤慨:“老东西,又吃独食!”
店外忽然传来一阵喊声:“快活楼出来接驾!”
周大傻看看外面,低下头,继续记账。
店里伙计们也没人搭理外面的人,各自躺在长条椅上赖着。
过了一会,一名官兵穿着的人气势汹汹的跑进了店中,大声骂道:“聋了嘛!出来接驾!”
也不知道是谁,打了个喷嚏。
那官兵人如一道箭,倒飞了出去。
过了一会,另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走进店来,四下看了看,笑着对柜台前的周大傻道:“我们家老爷要进来。”
周大傻奇道:“那就进来啊?”
“呃,老爷他,有点特殊。因为有疾在身,不能见光,因此必须连轿子一起抬进来。”
周大傻走到门口,看着门外不远处。
那里有一个小黑轿子,四人抬的,倒是不算大。他比量了一下门框的宽窄,然后观察了那轿子一会后,对中年人点头:“那就进来吧。”
四个大汉抬着那顶黑轿子,费了很大力气,才将轿子抬进了店里。
中年官员走至轿前,跟轿中人小声说了些什么。
走到周大傻身前微笑道:“我家老爷从不下轿,他问轿子能否就摆在店里阴暗处。”
周大傻想了想,点头答应。
别看有光,其实店里大部分都是阴暗处。
最终那人的轿夫把轿子抬到了店里靠西北角的角落。
“店钱怎么算?”周大傻皱眉问道。
中年官员哈哈大笑:“尽管按最贵的房间算。”
“最贵的是天子号甲一等贵宾房。”
店内一处传来低沉的骂娘声。
周大傻想了想:“就收你十两银子一天吧。”
中年官员笑笑,从怀中掏出了三张金叶子。
周大傻贼眉鼠眼收了起来,对中年人媚笑,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表情。
中年官员和抬轿大汉们都没有住在店里。
今天店里的气氛有些诡异。
驼背和尚自从昨晚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便再没有出过房间。
那个轿中人更奇怪,从轿子进入店里以后便无声无息,一句话未说过。
周大傻假装扫地,故意凑到轿子前,细细听了会,居然连喘息声也没听到。
他很怀疑这轿子里到底有没有人。
因为这个轿子的关系,整个上午,快活楼内诡异的安静。
好像人人都把呼吸声降到了最低。大家都在听,听轿中人的声音,听别人的呼吸声。
不知何时,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这该死的寂静。
啪搭,啪搭。
周大傻和黄单,一人手捧一把瓜子。你磕一粒,我磕一粒,节奏配合的极好。
这就像青楼的包间里,几个吃坏肚子的美女,为了面子大家都憋着屁,谁也不出声。
然后有人大胆的放了个响屁,吹动起长裙来,其她的美女就松了口气。
然后响屁蔫屁连环屁陷儿屁就会一个接一个,直到把青楼吹上天。
快活楼里的气氛重新活跃了起来,大家该喝水喝水,该聊天聊天。
黄单磕着瓜子,不时猛灌一大通酒,润嗓子。
她抹抹嘴,问周大傻:“你觉不觉得这个轿子像什么东西?”
周大傻想想,身体开始起鸡皮疙瘩。
“像是个上香的灵台。”
黄单愣了一下,偏过头想想,随后深深的同意:“我本来想说像每个村子里都有的小型神堂,但听你这么说,还是你说得对。”
“你猜这人到底是谁?”
黄单扁起嘴:“用得着猜吗?这是北澜国太子府的轿子。”
周大傻惊讶:“那位传说中的轿中首席?”
“还能是谁。”
据说北澜国东宫太子府内,有一位首席大人,常年坐轿,足不出轿。便是洗澡如厕也会在轿子里。
周大傻惊叹:“我本来以为传说是扯淡,没想到现实更扯淡!”
黄单手里的瓜子吃完了,从周大傻的手里拿过瓜子:“我发现来你们快活楼的,没一个正常人。”
周大傻深以为然的点头。
黄单想到了什么,偷偷扇了自己一个小嘴巴。
可能快活楼里的人都猜到了轿中人的身份,大家聊天的时候都尽量不谈北澜的国事。
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周大傻才来到轿前,以尽量商量的口吻问道:“大人中午想吃点什么?”
轿中仍是没有什么声音。
周大傻等了半天,觉得轿中人多半不会回应了,正想要走开。
这时轿中传来一个十分苍老且粗砾的声音:“来碗素面就好。”
这让周大傻十分慌。他真的认为其实轿子里是没有人的。
“素面是加羊肉还是鸡蛋?”
“……”
周大傻一拍额头,尴尬道:“马上准备好。”
不一会,一碗素面准备好。周大傻端着盘子,小心的掀开帘子,把盘子递了进去。
轿中人接过了盘子。
在帘子掀开瞬间,周大傻向轿中深处望去。
他没有看到腿。
这个发现让他顿时心惊胆战起来。
就好像发现一个太监正在和别人偷情,他感觉到自己发现了惊天的大秘密,真的怕轿中人暴起,杀他灭口。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轿中人吃饭很快,不一会便将碗筷和盘子拿出来,放在了轿前的地上。
柜台处,年轻人和少女蹲到柜台下,尽量的小声,几乎只是用口形在对话。
“我发现他没腿!”
“原来是这样!”
“知道为啥一直坐轿子不出来了吧?”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