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四年的时光过得很快,填报实习志愿时,我选择的三个都是公安局。身为法医学生,我自然是想去法医一线见识见识。
7月23号,查看实习地公告,我被学院分配到了开封市公安局,进行为期一年的实习。能够如愿,我很是欣喜。
四年的学习和沉淀,我急切想把所学到的知识进行实践。
8月25号下午,精神抖擞,站在开封市公安局的大门外,稍事逗留,整理了一下自己,走了进去。
刑科所里,有四张桌子,都堆满了档案文件。总共就仨人,都穿着警服,埋着头,敲打键盘。
“铛铛铛”,我试着敲了门。
仨脑袋都齐刷刷地从电脑前抬起,看向我。
“你有啥事?”带着副眼镜的瘦个问我。
“我叫姜常生,是新乡医学院法医学院安排过来实习的学生,今天过来报道。”我耸了耸肩,站的更笔直了些。
“就你自己?”另一位也开了口,五十岁的样子,声音跟钟声似的,很厚。
“对!今年就我自己。”
“可以,不错。我们收到了对接。”瘦个站起身,走向我,一把扶住我的肩膀,把我往里带。
“我叫杜森,来这儿已经有一点时间了。这位是小吴,吴昌峰我的同事;这位呢,是文庄,副主任法医,也是科室的主任,我俩的上司。将来也是带你实习的老师……。”瘦个的很是热情,给我介绍了起来。
“主任好!”我下意识地弯了腰
“就坐在我对面吧,那张桌子刚好空着。”文主任指着他对面空桌,人很是和蔼,胖胖的,应该是人到中年有些发福了,就是话茬儿不多。
“今天没啥事儿,小吴给带着去办理一下手续,领一套实习警服。”
办好了手续,给分配了宿舍。一个单间,二十几平米,铺盖居然是军绿色的,已经叠放好了,豆腐块似的。然后是一张桌子,外加一张凳子。这条件,也是怪磕惨的。好在我选的是法医一线,不是住宿条件,心里也就平衡多了。
干坐在文主任对面一下午,傻愣着,也真是够无聊的。吃过了晚饭,想早点睡。可是这木板床硬不拉几的,翻来覆去,半天睡不着。翻累了,困意才涌了上来。
“梆梆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姜常生!起床了,出任务!……姜常生!”是杜森的喊叫声。我突然惊醒,看了眼手机,凌晨两点半,慌忙爬了起来,穿上裤子,抱着上衣,就冲了出去。
坐在出警车上,我才套上了上衣,揉了揉眼睛。
“文主任,这啥情况?大半夜出警?”
“鼓楼区一处民宅发生火灾,烧死了一个人。”坐在副驾驶上主任很是轻描淡写。而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感觉心脏都蜷缩了起来。
到了现场,火已经扑灭了。
“死的是个女的,尸体在二楼,麻烦法医的兄弟上去查看一下!”先行到达的民警招呼着我们。
“进去吧。”文主任挥了挥手。
一楼,木质大门已经烧毁,地上满是灰烬,和水混杂在一起。经过楼梯,扶手都烧没了。来到二楼东卧室,烟尘依然浓重。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咳嗽了几声。
“很正常,刚来都有个过程。”小吴拍了拍我,安慰道,“有几回就适应了。”
文主任停下了脚步,打开箱子,穿上防护服,戴好了手套、鞋套、头套和口罩,我也跟着照做。
整间屋子起火很严重,墙壁都给熏黑了,床已经差不多烧没了,塌了下去,上面蜷缩着的黑炭似的东西,能大致看出来个人形。不过被过火的被子给裹的很紧实。活活给烧死,看上去真可怜。
主任上前,尝试掰开蜷缩的胳膊,没能掰开,腿也蜷曲着。
“小姜,尸体呈现这种形态,啥原因?”
“斗拳样姿态,肌肉遇高温凝固而收缩,而屈肌比伸肌发达,所以就双手蜷缩,双脚屈曲,就跟拳击手防守一样。”
“那为啥尸体在床上,而不是在地上,或者其他什么地方?”
“是死者……睡的太死了?”这个问题把我问傻了,吱吱呜呜的,只好挠了挠头。
“正常情况下,我们睡觉时起火,浓烈的烟味和高温很容易把我们惊醒,此时我们应该冲向屋外,或者其他通风的地方。所以尸体多半在爬向窗户的地上,明白吗?”
我点了点头,示意我学到了。
“此时这个人呈现斗拳样姿势,说明她对起火浑然不觉,你认为这可能吗?左边是阳台,右边是门,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尸体头上似乎有外伤,不过得进一步尸检确认,看着不大像是意外。”主任很是警觉,看了一眼阳台,“屋子里的其他人了呢?”
“在楼下,是死者的丈夫。”杜森了解到了情况。而那个丈夫的哭喊声很是凄惨。
“我的老婆呀,我真不是人呀!大晚上的,我为啥要去打牌呀!是我害了你呀!”他人此时瘫坐在地上。
“尸体高度碳化,先带回去。还有死者的丈夫,很是可疑,也给带回去。”文主任下了指令。
“不就是一场意外失火吗?为啥还要给人家丈夫带回去呀?简单做个笔录就好了。”刑侦科的人很是不理解,但只好照做。
四点二十三分,我们回到刑科所的解剖室。申请过后,文主任立马开始了尸检。我也就跟着辅助和学习。
“知道我为啥现在开始尸检吗?”
“不清楚。”
“因为留置、盘查最多48小时!”我很是震惊,文主任竟这么坚信自己的直觉。
剥去碳化层,文主任打开了气管和支气管。
“小姜,你看到了什么?”文主任问我。
“没啥吧,就正常的气管组织。”
“没有烟灰?”
“没有烟灰呀!”
文主任紧紧逼问着我,突然,我灵光乍现,想到主任追问的原因了!
“气管和支气管没有烟灰,说明死者根本没有吸入,而死者就在火场里,说明她在起火前就已经死了!”
主任嘴角扬起,点了点头。
“小伙子挺上道儿。”
随后取出了胃肠。胃内空虚,而小肠尚有食糜,我拿软尺量了量,3米远处。
“这说明什么?”
“不太清楚。”
“胃内空虚,食糜尚存,说明死者是在最后一餐后5到7小时死的。”文主任的话很是坚决。
随后剥离头皮,验证了主任之前所说的外伤。颅骨右颞部粉碎性凹陷性及线性骨折,从翼点一直延伸到枕骨。钝挫伤,像是锤子一类的东西造成的。六点四十二分,尸检结束,出具报告。
“通知痕检科的人,再去现场查一下。走,去审讯室看看。”主任叫上我。刑侦科的提审了死者丈夫。哦不!此时应该是犯罪嫌疑人。
“姓名?”
“赵东。”
“性别?”
“男,这都看不出来吗?警官!”嫌疑人很是不耐烦,不停用双手拍打凳子,似乎并没有了先前的丧妻之痛。
“年龄?”
“35。我赶着回去处理后事,能不能先放我出去,警官。”
“昨晚什么时候吃的饭?”
“大概6点钟,吃完饭之后前宅子的张起就打电话叫我过去打麻将了……”说到这里,嫌疑人假惺惺地抹着眼泪。“我真是该死!偏偏要打麻将。是我害了你呀!老婆。”
“中途一直到没有回家?”
“没有,一起打牌的张起,李慧慧,窦鹏都可以给我作证。直到邻居给我打电话,说家里起火了,我才赶回去。”言语间满是伤心泪。
痕检科的人回来了,他们在现场的挂衣架下发现了一盘蚊香的灰烬,旁边还有一个啤酒瓶盖儿,里面检出了火药残留。
文主任在耳机里给审讯的同志示意。
“说吧,你是怎么害死自己老婆的。”
“没有,警官,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
“那你对于火药作何解释?”
见行迹败露,嫌疑人招了。
“我本来是不想杀她,只是她一再逼我和她离婚,昨晚更是摔出了她和别的男人的亲密合照。我忍不了,就在她熟睡,给了她一锤子,看她今后还怎么敢!见她没了呼吸,我又害怕,刚好张起来电话约我打牌,刚好衣架上是她的风衣,我就想到了这么一招,准备了火药,点上蚊香,我人就离开了……”
可是他没想到,起火时,人可不会傻傻躺在床上!人心可畏,夫妻尚未如此,何况素不相识的人。随后,痕检科在屋后的杂草丛里找到了那把带着血迹的锤子,经过对比,正是死者的。
下午,民宅失火总算是结案了,我也可以好好补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