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轻勇说了，季家的那十家摊子想要重新开张，需要获得藏拙先生的许可。而李厉擎作为上一起事件的受害者，藏拙先生肯定也会优先听取他的意见。
所以，李厉擎说那十家摊子想要重开，也还需要他帮忙说话，倒也不是无稽之谈。
黑衣汉子的眼神犹疑了一下，嘟囔着：“一个小书院的先生，难道还敢不给季家面子不成……”
说是这样说，他却是退后了两步，没有再阻拦李厉擎去查看那些破旧残符了。
李厉擎没有急着使用那个鉴定宝光的功能，而是飞速翻开那些残符，简单地浏览了一下。
虽说对于牌符，他还是个初学者，不过基本的鉴定眼光还是有的，特别是符形比对这方面，了解了《穷尽牌符图注》中关于驯形、怒形、冲形等的相关概念，李厉擎也知道相对那些中规中矩的符形而言，有些奇形怪状的符形，兴许威力还会更强大一些。
他浏览的速度很快，在浏览的同时，还不动声色地对牌符进行着简单的分类。
那些粗制滥造、符纹明显画得有问题的残符，应该都是废符，直接被他丢到了最底下。
那些符纹、符形完成度还好，牌符等级却不高，在牌符交易市场的其他摊位也能找到的残符，则是放在了中等偏下的位置。
还有一些，是符纹、符形看起来还好，却是破损得非常严重的，也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起，归为了一类。
以上的三类，都是李厉擎决定放弃的对象。
没办法，他和李三加起来，都只有二十文钱。
这二十文钱，估计也只能买到五张残符，选择的余地真的不大。
剩下的，才是今天重点关注的对象。
李厉擎小心翼翼地选择着，将那些符纹、符形看起来都相当不错，新旧程度也在可接受范围的残符凑在了一起。
选完十三号摊位的残符，他也没有停歇，走到十四号摊位的跟前，继续挑选着。
季豕和季旺财站在一起，饶有兴致地望着这个少年，在自己的摊位上挑挑拣拣。
“这小子也太能挑了吧，简直跟那些娘们差不多，好好的一堆符，被他翻得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在挑些什么玩意……”季旺财抱怨道。
“他应该是在分类吧，其实挺好的，书院的学子应该还是有一套的，分类分得挺仔细的。”季豕却早已看穿了李厉擎的意图，“你不知道吗？肯去挑货的人，才是真正的买货人，看起来这个家伙还真的想在我们这里买东西呢。”
“呵呵，他也是真的傻，黄牙没反对他挑货，却也没说真的肯把东西卖给他。你就看着好了，如果他敢开口，黄牙非把他顶回去不可……”季旺财嘿嘿笑道。
他的话音未落，李厉擎已然拿起一张残符开口了：“请问这张符怎么卖呢？”
季豕和季旺财还来不及回应，黑衣汉子黄牙已经一把抢过了李厉擎手中的残符，望了望上面精致的符纹和符形，嘿嘿笑道：“小子，这张符不卖！”
能够当上小管事，黄牙自然也不是笨人。
虽说张福下令一张废纸都不许卖给李厉擎，黄牙却觉得，能够破解幻象符、让目中无人的张龙挫败的学子，肯定不会是普通人。
当李厉擎说出季孙的名字，并且表示要看看这些残符的时候，黄牙的心中已然起了小心思：
“这个小子来到这里，肯定有什么意图……估计这些残符当中，还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吧……
不过也并非没有可能，家里能够制作八品以上牌符的制符师只有两个，早就被当成宝贝一样供着了，剩下的都是只能制作九品符的制符匠。
鉴定牌符的工作，应该都是那些制符匠在做吧……有时候，那些制符匠忙的时候，甚至有可能直接将工作丢给手下的制符学徒，在这种情况下，对于残符的鉴定有所疏忽，应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在牌符交易市场中厮混得久了，黄牙对于制符的行业也有一定的了解，牌符的来源主要有几大类：
出产量最大的，是几家经营牌符的大商家，如蓬莱阁、藏经阁等等，他们的牌符质量比较稳定，出货量也足，而且各有各的经营特色，比如蓬莱阁擅长体符、藏经阁擅长法符等等。
还有一个出货的大头，是以六大书院为首的书院体系，他们出产的质量也还行，却是比较随性。除了例行功课产生的牌符之外，却是比较追求潮流，体符流行的时候一窝蜂制作体符，法符流行的时候一窝蜂制作法符，有时候甚至会直接造成市场的波动。
第三个制符较多的，却是各国的军队。由于战斗的需要，他们会需要比较多的牌符，这些牌符除了对外采购以外，很多时候也会自产自销。
除了以上的三类，剩下的还有一些世家豪族、江湖门派，也会制造一些牌符，数量却相对较少，质量也参吃不齐。
所以，绝大多数的制符师，也都是出自商家、书院和军队。
而制符匠和制符师的区别，主要在于他们能否制造出八品以上的牌符。
通常，所有的制符者，都可以制作与自己品级相当或高一级的牌符。也就是说，凡品制符者可以制作凡品或九品牌符，九品制符者可以制作九品或八品……
因为九品以下的牌符，常人都可以使用，因此只能够制作这类牌符的制符者，本身也未能入品，只能算作匠级。
只有成功制作八品以上牌符的制符者，才能获得制符师的称号，获得相应的地位和尊重。
比制符匠低一等的，便是制符学徒，他们大多只能制作凡品的牌符。
这些是商家和军队的标准，书院的标准虽然稍有不同，但对于外面品级的划分却也基本认可。
制符学徒、制符匠、制符师……这便是制符体系的认定标准，在制符师以上的，还有制符名师、制符大师和制符宗师。能够制造六品以上牌符的，便可称之为名师；能够制造四品以上牌符的，便可称之为大师；能够制造二品以上牌符的，便是宗师级的人物。
至于宗师再往上，已是出神入化的人物，在这世间为人所知的，也仅有戈神仙一人而已。
张龙在季家的风评不错，人人都说，他已几乎能够达到匠级标准。
能够胜过张龙的李厉擎，很可能距离制符师只有一步之遥。
所以黄牙觉得，他应该能胜过季家鉴定牌符的学徒，在这些残旧破符当中，将遗漏的珍稀物品挑出来，应该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不过，这个少年的经验毕竟还浅，却是不懂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
黄牙淡定地望着他挑选牌符，心中却很是得意，暗想道：“哼，只要他将牌符挑选出来，我再插足将它们抢到手，回头拿给福爷，想来也是大功一件，福爷应该会有不少的赏赐吧。”
结果，李厉擎还真的挑了一张残符出来，还傻傻地问价钱，黄牙笑得嘴巴都快歪了。
李厉擎却仍然像傻子一样，歪着脑袋问道：“啊，这张符不卖啊，那别的符卖不卖？”
黄牙一本正经地回应道：“嗯，就这张不卖，其他的符还是卖得。”
李厉擎叹息着，从残符中又挑了一张，问道：“好吧，那我要这张吧，这张又怎么卖呢？”
黄牙接过残符，笑逐颜开地说道：“这张可以卖……客官盛惠十两……”
“多少？”李厉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十两！”
黄牙伸出一个手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得意地看到，少年的脸刷地一下变白了，李厉擎咬牙说道：“你这是在耍我？”
“哈哈哈，我就耍你怎么了。这里的牌符，我也没说不卖给你啊，你自己没钱买不起，这又能怪得了谁呢？”
黄牙得意洋洋地说道，挥舞着手中的两张残符，还刻意刺激了一句少年：“感谢你帮我鉴定残符啊，这两张符我就先收下了。”
李厉擎气急，扭头朝着牌符交易市场外走去。
黄牙得意地挥了挥手，拿着那两张残符，急匆匆地就想要去找张福报功。
“管事……我们那两张符，你还没有给钱呢……”季豕喊了一句。
虽说黄牙是管事，不过季家有季家的规矩，每个摊子都是独立核算的。
“你急什么？回头在账上把这十文钱给你们加上……”黄牙不耐烦说道。
“才十文吗？怎么也得加一点吧？”季旺财却是不依不饶地问着，甚至还拿出了摊子的账册，追着让他签字，“这两张可是我们摊子上最好的残符了……”
“好吧，那就二十文。”
黄牙看也不看在账册上签了字，转身向外走去，走过转角，还冷冷地呸了一声：“两个没出息的二货，眼里就只有这几十文钱，难怪福爷看不上他们。”
在他的身后，季豕和季旺财伫立在原地，脸上表情却有些奇怪。
“猪头，你干嘛催我向黄牙讨钱啊，看起来他都有些不太高兴了。”季旺财奇怪道。
“没什么……眼看着黄牙要被骂了，想着能让他多亏一点，我的心里会更高兴。”季豕轻描淡写地说道。
“啊，他怎么就要被骂了呢，被谁骂啊？猪头啊猪头，我还真不知道，你居然还有看相的本事，要不也帮我看看，看我什么时候能够飞黄腾达啊？”季旺财兴致勃勃地追问道。
季豕却微笑着没有回答，而是将视线投向通道的入口处，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等下应该还有人会过来吧……
城隍庙一侧的厢房中，张福和张龙相对而坐。
张龙的面前，还摆放着一张卖身契。
张福面无表情地说道：“签了吧，反正你本来就是季家的人了。你不签下这个，很难向钱爷交代。”
张龙面如死灰，颤抖着拿起了笔，却迟迟不肯下笔。
牌符交易市场十家摊子几天的收入不是小数目，张福又不肯为他背锅，除非签下这张卖身契，要不然他根本没办法填补这笔亏空。
说实在的，要不是看在他制符还有一定天赋，搞不好已经被季家拖到城外去宰了。
只是……为什么会这样？
签下卖身符在季家为奴的，应该是那个废物才对啊！
同样为季家干活，签不签卖身契，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没签卖身契之前，张龙虽说也是季家的一分子，却有着相对的自主权，甚至有机会坐到张福现在的位置，在这个牌符交易市场中，几乎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是，只要签下眼前的契约，张龙的身份立刻就会低人一等。
任何一个管事都可以对他呼呼喝喝，最关键的是……除非季家有人为他开口，要不然他很难有出头之日。
“张龙，你是个聪明人，你自己不动笔，难道还想让我们帮你动笔不成？”张福冷冷地说道。
说完这一句，他的语气一转，却是变得柔和了许多：“看在你是张家的子弟，我就在这里私下跟你多说几句。签字也有签字的好处啊，季家的许多秘密，是不可能会对外姓人开放的。
你在制符上还是蛮有天分的，如果能够得到季家的培养，今后登堂入室，也未必没可能啊。只要你能够突破匠级，成为一名制符师，又有谁会把你当成奴隶看待呢？
我们背靠着季家这棵大树，肯定要有所牺牲的，其实就算没有这一次的事情发生，只要你不姓季，想要继续往上爬，始终都是会有一层天花板的……所以，你现在签跟以后签，没有任何的区别。”
张龙咬住嘴唇，思索了片刻，乖乖地在契约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而从这一刻起，他的名字也由张龙改为了季龙……季家的奴婢都姓季，这是规矩。
“该死的废物，你等着！此仇不报，我张龙誓不为人。”季龙恶狠狠地在心中许下誓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