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自己还能继续入学，李厉擎的心中大喜，朝着藏拙先生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虽然今日侥幸，得了优胜。
不过对于制符之术，他也还远远谈不上入门。能够在这里学习，进一步巩固自身的基础，对于将来肯定是大有好处的。
毕竟之前的少年虽然也算勤勉，却始终没能开窍，留在李厉擎脑海中的记忆也大多支零破碎，对现在的他没有多大的帮助。
而偏偏他囊中羞涩，已经没钱继续求学了。
“还有我呢，我说过的，既然有份出题，奖励我也是要送上一份的。”穷尽大师笑眯眯地说道。
听了他的话语，坐在后排的那些旁听生们都不由地眼前一亮。
他们知道穷尽大师的地位，自然也知道以大师的手笔，送出去的东西肯定价值不菲。
“也不知道会送什么样的东西呢？”
“那小子经济状况好像不太理想，不知道如果我们给钱的话，他肯不肯将那件东西转让呢？这个不妨一试啊！”
“如果那小子真的宁死不折腰，那就干脆硬抢好了，反正那小子没什么后台，应该不会有人为他出头的。”
有一些旁听生，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了许多，一听就知道他们是起了异心。
白晓对此却嗤之以鼻。
那穷尽大师鬼精鬼精的，岂会不明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又怎可能会送什么宝贵的外物给李厉擎呢？
他明知道李厉擎没办法留住，还有可能会惹来杀身之祸。
果然，穷尽大师笑眯眯地说道：“小子哎，我看你印堂发黑，接下来搞不好会有血光之灾。我就送你一张庇护符，愿你诸神庇护，所有灾祸退散吧。”
说话间，穷尽大师伸手一点，却是将什么东西打在了李厉擎的手腕上。
李厉擎只觉得手背一炙，右腕已然多了一道浅浅的符纹。
这道符纹有点像疤痕，又像是某些族群特有的祖先印记。还有不少的帮派、兵伍，也烙了类似的印记作为辨认符号，哪怕李厉擎不去遮掩，也不会有人特别注意。
“这张庇护符仅限你自身使用，别人是夺不走的。不过它只能趋吉避凶，没有办法防御利器，出门在外，你还是万事小心为上。”
穷尽大师煞有介事地解释道。
听他这么一说，很多人一下子就失去了兴趣。
庇护符？听到没听说过，哪有藏拙先生的披甲符出名？
而且还不能防御利器，那要这破符何用？
“不对，应该还是蛮有用的吧，也不知道用这张符拿来赌钱，能不能够大杀四方呢？如果有用的话，带他去赌坊玩上两把，我也可以发点小财啊！”杨莱的眼睛却是微微眯起，对李厉擎的兴趣更盛。
李厉擎瞄了一眼右腕，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他的心中，此刻却是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穷尽大师给他的，哪里是什么庇护符哟。
他刚刚低头，却看到右腕上的那个符纹上，浮现出一行的文字，写的分明是“穷尽牌符图注”六字。
偏偏旁人却像是看不到那些文字一般。
明明大家的目光都还停留在他的身上，却没人多看他的右腕一眼。
藏拙先生也取出了一张安魂符，将它施放在了李厉擎的身上。
白光一闪，李厉擎感觉自己的身体轻快了许多。
之前他的灵魂与肉体之间，似乎有一层厚厚的隔膜，让他感觉周身都不自在。此刻那层隔膜已然褪去，身体的每一处也都为他掌控。
藏拙先生吩咐道：“你先回去坐好吧。”
李厉擎乖乖地回去坐好，一抬头，便看到藏拙先生已在讲台上挂了一幅长长的绢册，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怕是有千字之多，而绢册的题首，却是写了《学诫》两字。
感情藏拙先生罚所有人抄写《学诫》五遍，却是动真格的。
学堂中的学子们无不暗自叫苦，但慑于藏拙先生的黑脸，却没有人敢反抗，只能乖乖地动笔。
当然，很多人对于李厉擎的怨恨，也变得更深了一些。
“哼，要不是那个废物使坏，我们也不至于遭受这样的惩罚。”张龙恨恨地想着。
他却没有注意到藏拙先生的一视同仁，李厉擎明明什么都没做，却也遭受了同样的惩罚，这才真的是无妄之灾。
不过李厉擎也没有抱怨，和其他人一样静静抄写着，心中默默地计算着自己的得失：
最直接的收获，肯定是藏拙先生的那张安魂符。
安魂符消除了他身体的隐患，使他不再为发烧困扰。而健康的身体，也是他在这个陌生世界继续求存的本钱。在病魔退散之后，虽然此刻还身无分文，李厉擎也有信心迎接所有的挑战。
第二个收获，是能够继续留在这间且寄堂求学。
李厉擎还是少年，唯一的仆人李戌此刻又不知所踪。这个世界是什么状况，他根本毫不头绪，也不知道向谁打听。能够留在这里，继续向藏拙先生请教，显然对他更有帮助。
虽然时间有限，只有短短的一周。
但如果能够将制符之术学习得更透彻，也算是寻得一技傍身了，毕竟想要日子过得更好，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啊。
第三个收获，是在小考中学会的三张牌符：增力符、轻身符和形意符。
在李厉擎的记忆中，增力符、轻身符都是常人使用较多的牌符，有着广泛的市场。
当然，制符还要用到材料，而不是像小考中那样，只把符形、符纹画出来便可以了。
真正的制符，其实是使用某种符引（笔），将某些符媒（墨）依照一定顺序，涂抹在某种符介上（纸），最后形成一张有特殊作用的牌符，对于符引、符媒和符介都有各自的讲究，制造难度也参差不齐。
他们所学的描符，只是制符基础中的基础而已。
不过，倒也不是说，单单只会描符便一无是处了，也还是有一些行业需要使用到描符。
比如说牌符售卖，如果商家售卖的牌符较多，或者有某种新符到了，除了在店外粘贴告示外，商家还会定期制作一些小册子进行宣传推广，这些都需要找人将符案描绘下来。
制符在常人看来，就跟鬼画符差不多，看在行家眼里却不一样。如果商家发出的符案绘制有误，很容易被买家置疑，还有可能影响店铺的声誉。
因此，一些知名的商家，比如蓬莱阁、文澜阁什么的，都会邀请笔锋过硬的学子进行描符……也只能请学子，达到制符匠级别的，都去制作真正的牌符了，看不上描符这种蝇头小利。
又比如牌符修复。
牌符是消耗品，只要使用自然就会有损耗。
相比起重新制符的价格不菲，找其他未入品的常人进行修复，也是一门有利可图的生意。
毕竟只要符制成了，符意就在，使用合适的符墨进行修补，要比重新制符便宜实惠得多。
而修复牌符，只需要照着原本的符纹进行描画就可以了，难度并不太大，自然也是掌握描符的学子干起来最合适。
除了这两项之外，还有探索古迹的行者会、拍卖古籍的典当行、制作教材的书院等，都会有描符的需求。
当然，还有一个行业对描符的需求很大，却是制假业。
这个世界牌符科技的发展，此刻还是处于相当无序的状态。
除了品级之外，每张牌符的威力和作用都各不相同，还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
许多制符师敝帚自珍，不愿分享和交流自己独有的牌符，宁可把它们带入坟墓。也有许多制符师不断地钻研，努力制作出新的牌符。
几乎没有哪一个人，敢说自己对牌符是绝对精通的。
因此，也出现了许多鱼目混珠的状况。
很多人看到这当中隐藏的利润，积极地投身其中，他们请不起制符师或制符匠，便将眼光放到了这些学子的身上。
正所谓窃书不算偷，我们只是找人来研究古符，又怎么能算是造假呢？
在每个府城、县城的城隍庙附近，都会有大量售卖古符的摊点，标榜着“童叟无欺、假一赔十”的金字招牌。
当然卖家也会声明，这些确是古符，是某某远古大仙、某某风流皇帝留下的，但效用不明、使用方法不明，需要您自行研究。说不定它有改天换日的神奇效果，但也有可能一文不值，反正愿者上钩、不愿者自由。
……当然，他们有时候也真的是童叟无欺。
所谓的古符，有可能是古姓学子画出来的，也有可能是古家村出品，又或者使用了古老厕纸当符纸。
李厉擎自然不可能去参与这些骗人的把戏。
不过学会了增力符、轻身符的描画之后，去接一些任务，勉强混个温饱，也还是不成问题的。
而那张形意符，虽然猜测到它能够捕捉符意。在没有熟练掌握之前，李厉擎只能将它暂时放在一旁。
第四个收获，是穷尽大师在他手腕上留下的那本《穷尽牌符图注》。
牌符科技确是神奇，这本《穷尽牌符图注》外表看起来毫不起眼，就像是一道普通的符纹。
可是只要将意念凝聚在它身上，便能够将它打开，浏览其中的内容。
李厉擎还要抄那卷一千多字的《学诫》，因此只是简单地浏览了一下。
《穷尽牌符图注》就像是日常生活常见的电子书，里面图文并茂，记录了一些牌符的式样和说明。
不过，此刻能够看到的只有三页而已，正是李厉擎小考时接触过的增力符、轻身符和形意符。
其他的页面，都被一层白雾笼罩，看不清其中的内容。
李厉擎的心中一动：“莫非这本《穷尽牌符图注》，还需要完成一次牌符的制作……才能够跟着具现？又或者，它其实是一本符册，能够帮我收录获得的牌符？”
他的毛笔字功底相当不错，写得很快而且字迹工整，没多久的工夫便将《学诫》抄录了第一遍。
这篇《学诫》的文字朗朗上口，内容也积极向上，倒是跟古代的《三字经》、《弟子规》差不多，对李厉擎来说没有任何的难度。
趁着磨墨的工夫，李厉擎再次将意念凝聚到了那本《穷尽牌符图注》之中。
第一页的上方写着：增力符（又名羊力符）。
页面的中间，是一张浅灰色的增力符的符案，符案旁还有一行备注的小字：“常用凡品牌符，无大用，怒形为佳，疯形不逊于虎力符但不持久。源于毛族，传说有魔形，但使用者心智俱失，不可擅用。”
在符案的下方，还有几个羊形符纹的痕迹。但其他的羊形都被白雾笼罩，只显现出一只绵羊的符形，旁边备注的却是“驯形”。
看得出来，穷尽大师对这张牌符的评价不高，甚至还给它标上了无大用的标签。
不过，怒形、疯形、魔形和驯形又是什么呢？
李厉擎回想起刚刚绢册上的符案，那张增力符当中的符形，那只羊倒确是很温驯的模样。
他的心念一动，轻轻移动学案上的白纸，露出了底下斑驳的墨迹。
之前他画在学案上的两张图符倒都还在。
相比绢册上呆板的驯羊符形，学案上的那个符形却更为形象、更加立体。
温驯的绵羊，发怒时却也带着一股狠意，牵动着周围的符纹，形成一股前冲的气势，直撞入人的眼中……看起来就像是大师名作一般。
他再次望向《穷尽牌符图注》，在那张增力符的符案下方，有一个新的符形被点亮，而那个符形标注的正是“怒形”。
李厉擎的脸上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
原来符形不只一种，而他之前自行研究观想，绘制出来的符形其实是对的。
第二页的轻身符，又名飞鸟符。
《穷尽牌符图注》中显现的白色符案，正是他小考中绢册上的飞鸟符形，依然标注是驯形。
其实各大书院也都渐渐意识到了牌符无序的问题，他们教导的符案，慢慢都有了标准化的概念。
这种驯服的形状，虽然效果有所减弱，制作起来却是简单省力，比较适合常人使用。
对于飞鸟符，穷尽大师的评价是：“常用九品下阶牌符，用处较广但易被克制，惊形加速效果显著，滑形有短暂浮空效果。源于羽族，因原版缺失，且羽族少现人间，暂不确定能否让人真正飞行。”
很显然，飞行是梦想，无论对哪个世界的人类来说都一样。
轻身符的效果可以让人身轻如燕，却没办法让人自由翱翔，对于这一点，穷尽大师表现出了遗憾。
李厉擎一边继续抄写《学诫》，一边继续沉浸在那本《穷尽牌符图注》之中。
他的记性极佳，只是抄写了一遍，便已经将整篇《学诫》都背了下来，因此也能够分心去多瞄几眼。
第三页的形意符，在《图注》中的颜色却是半透明的水晶色。
穷尽大师的那张形意符，完整地呈现在了李厉擎的眼前，跟他记忆中的一般无二。
好吧，这次不用担心记忆出错的问题了。
对于这张自己呕心沥血创造出来的牌符，穷尽大师的着墨却不多，只在旁边备注了一句：“万物皆有百态，每种形态各有其妙用，我们所涉猎的不过是沧海一粟，愿此符能助我们上山伏虎、下海降龙，让世间常人俱欢颜。”
让世间常人俱欢颜……和藏拙先生一样，穷尽大师也是心怀天下，也难怪他们两人能够成为至交好友了。
形意符没有符形，因此在下方刻画着的也不是符形，而是一张张的小网。
当然，能够显现的小网只有一张，正是李厉擎交卷时绘制的那张，标注的名称是“邂逅”。
在小网的下方，还备注有一行的小字：“邂逅每每在不经意间，让你用最快的速度网罗，适用于意念稍逊的生物。”
很显然，相比形意符的其他网来说，这张网不但是最简单的一张，也是最容易绘制的一张。
速度是它最大的优点，在熟练掌握之后，甚至可以用一秒不到的时间就将它绘制出来。
要知道，在野外与其他生物遭遇，有时候真的很突然，也许会在顷刻之间。有了这张邂逅网，才有将它们瞬间形态捕获的机会。
当然，也正是因为简单，邂逅网的强度却是要稍差一些，如果碰到某些意念强横的生物，很有可能会被它们挣脱。
李厉擎望着那张邂逅网，禁不住有些心神荡漾，恨不得马上就拿着它出去试验一番。
藏拙先生在讲符形的时候，也曾经提到过，符形是牌符的关键，同一种生物的符形用在不同的方面，能够产生不同的效果。
比如猛虎的符形，你既可以用它的冲形，产生力量翻倍的作用；也可以用它的啸形，短时间内震慑住对方；还有扑形的困窒效果、伏形的缓冲效果等等。
许多好的制符师，都是善于观察和使用符形的高手，也能够根据符形绘制符纹，让它们产生最大的效果。
因此，一张好的符形，同样也是价格不菲的。
之前少年听了心动，却不知道符形从何而来。
此刻李厉擎有了形意符，掌握了邂逅网的绘制，也可以考虑制作符形出售。
不过，这个只是构想而已。
常用的符形，像是羊形、鸟形这些，差不多都已经被人研究透了，很多制符匠也都熟练掌握，根本没有任何的市场。
人家能够自己制作，又何必花钱从你手上购买呢？
那些值钱的符形，要么比较罕见不易捕捉，要么就是隐藏着比较大的危险。
比如说，大家都知道虎形值钱。
可是，真正敢跑到老虎面前，去捕捉它们形态的人，又会有几个呢？
没有一定的实力，就跑去找老虎，难道是想帮它们改善一下伙食吗？李厉擎可不打算以身饲虎。
学堂中的三十多个学子，都和李厉擎一样，抄写着讲台上的《学诫》，也包括一脸懵逼的杨莱。
“喂，像我这种连考试都要交白卷的学渣，让我抄这种东西，真的有用吗？再说了，我今天只是旁听而已，刚刚违反规矩的人又不是我，为什么连我也要抄啊？字数还这么多！天啊，有谁能救救我啊？”
可惜，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心声。
除了沉浸在《穷尽牌符图注》中的李厉擎，每一个抄写《学诫》的学子，都是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哪怕是李厉擎身后的那个小姑娘也都不例外。
抄书，实在是学生们最讨厌的惩罚手段之一。
偏偏先生们不是这么想的。
穷尽大师望着下面一众乖乖抄书的学子，欣慰地抚胡大笑：“藏拙兄，你教导得还是不错的，多让他们磨炼几番，今后未尝没有成才的可能。要不然，就将这五遍的《学诫》抄写，当成每日的必修课可好？”
下方的学子们不约而同地笔尖一颤，吓得脸都青了。
幸好，藏拙先生没听他的，而是微笑着回应道：“府城米贵，居大不易，他们的笔墨纸砚都还是学堂提供的，倘若每天抄写，我可买不起这么多的纸墨啊。”
“没关系，不就是一周而已嘛，这点小钱对我来说完全不成问题，要不然就由我来提供好了。”穷尽大师露出满嘴血淋淋的獠牙，恶毒地提议道。
学子们都恨得牙痒痒，却不敢抬头继续激怒他，只能在心里暗骂着：“你这个魔鬼，你快点滚开，不要教坏了我们温驯纯良的先生。”
“算了，没有必要，规矩在心，抄写只是外在。如果他们的心中无《学诫》，就算再抄百遍、千遍，也一样是没有用的。”
藏拙先生望着穷尽大师，显然也看出了他的心口不一：“再说了，我和你数年不见，像你这种过来看我连礼物都不带的家伙，会舍得掏钱出来，给他们购买纸墨吗？”
“别的事情我不敢说，买点纸墨，小事。”穷尽大师冷哼着说道。
“好的，既然你敢买我就敢要。”藏拙先生黑黑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促狭的笑意，“我突然觉得，多抄几十遍《学诫》，其实也蛮好的。”
（杨莱：有没有能够帮抄作业的牌符啊？要不能复制粘贴的牌符也行……要是能来一张替我上课的牌符，那就更完美了。在线等，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