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我从来就没有太阳,所以不怕失去。
——东野圭吾
苏梅往常的每天一样。早上八点,她推开房间的窗子,秋天的早上,没有风,却捎来丝丝清凉的气息,抚过窗帘,漫进她酣睡的小屋,将苏梅额上的睡意悄悄拂去。
这间公寓是唐苑买下的房子,两层小洋楼,苏梅按月付给她房租,楼下一条南北走向的街道,直通尽头的小学校。路两旁商铺建筑矮而平,高低错落的民居掩映树后。
对于MD国,苏梅起初是没有太多的认识的,第一印象可能觉得那里应该很乱,新闻上也总出现贩毒,战争的字眼,所以没有很多人把这里作为出国游的首选。但站在美术生或画家的角度,这里的蒲甘有着千座佛塔,有着热气球的飞行,有着日出日暮的美景,当光线与薄雾交织,也许这是印象派画家会喜欢的地方,这里有独一无二的体验。
放眼望去,街上灰扑扑的,纸屑落叶无人打扫。但天空是蓝色的,阳光也很灿烂。公交车司机摇下窗户,跟路边巡逻的警察交谈几句。
秋天天气转冷,苏梅穿着打扮好,简单将长发扎了个松散的头,拿了一件卡其色风衣就出门了。
苏梅要去商场,找她的朋友唐苑买衣服,然后去办签证。她双手插在外套兜里,盯着跳动变换的楼层数,在心中下意识地默数着,手心因为莫名的恐惧,已渗出一层汗水。
陈旧的电梯发出吱吱嘎嘎的噪音,艰难地一层一层往上爬。电梯轿厢的显示面板上,只有十层亮着红灯,这是她要去的楼层,很显然,也是电梯里另一个人的目的地。
不知为什么,苏梅总觉得对面那个男人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危险而紧张的气息。
那人穿得很整齐,瘦瘦高高的,个头少说也在一米八以上,衣服却明显不合体,好像是临时借来的。他走进电梯打量苏梅的那一眼,只能用杀气腾腾来形容,让苏梅浑身的血液几乎降至冰点。
苏梅偷偷看他,他仿佛有第六感应,眼珠立刻转过来落在她身上,冷峻漠然,让人感觉颇有距离感。
他一头细碎飘扬的黑发散乱不羁,眼神那样深邃不能见底,就像隐藏了无数心事。嘴角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却让人觉得冰冷得令人窒息。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苏梅,苏梅忽然觉得,这人如明月一般清冷,高不可攀。她不安地低头错开视线,只盼着电梯快点停下。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电梯里越来越热。
这座十二层的建筑位于她住的市场的旁边,其间进进出出的,除了附近的外国人,百分之七十为市场里的中国商人。而眼前这个奇怪的男人,从五官到衣着,明显也是一个中国人。
这时电梯门终于打开了,七层的显示灯开始闪烁,此层有人叫梯。
门开处苏梅看到一双男式的黑色软皮鞋,?狭小的空间内多了一个人,不安的气氛却缓和下来,苏梅没有抬头,只悄悄吐出一口长气,眼看着新上来的人,伸手按下了数字“13”。
十层到了,苏梅凑近电梯门等它缓缓打开,一面在心里编排理由,琢磨着该怎么和唐苑解释迟到的原因。
事情就在这一刻急转直下,突然,电梯“咔嚓”一声不动了,灯也熄灭了。
苏梅的心凉了半截,连吓带惊,事后很多细节都记不得了。她只记得,门开处眼前黑压压一片人。
凄厉的尖叫声从人群中炸开,惊恐的人群如同爆炸的碎片一般向四周飞射出去。
苏梅尚未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拽住扔出了电梯,后脑重重撞在对面的墙上,眼前金星乱冒。
苏梅从小长在国内,除了差点被人猥琐,从未见过此等恐怖血腥场面。
等她的视力恢复清明,身体早已失去了应变能力。视线里只有棍棒和菜刀上下挥舞的影子,人体在地板上挣扎翻滚,血肉模糊一片狼藉,眼前呈现的,竟是一场比黑帮电影真实百倍的残酷杀戮。
MD国,除了当地民族外,还有其他大小数十个民族。虽然在这个国家中,缅族占有支配地位。
苏梅已留学两年,但是还是有些心惊。缅北的诸多民族自古处于长期自治状态,他们不愿意被缅族所统治。再者,缅族的经济文化也发达不到哪去,很多少数民族也看不起缅族。
苏梅开始狂叫,手脚并用向旁边爬动,可是却躲不开四处飞溅的血肉。她大哭,浑身哆嗦成一团,就像儿时的梦魇,除了哭叫,没有别的办法从噩梦中逃脱。
某户人家被惊动,屋门开了又关,屋主人变了调的尖叫在楼道里回荡,经久不懈。
远远的警笛声大作,从四面八方向此处汇集而来。
有人大喝一声:“别动,警察!走!”是明明白白的中国南方口音。
十几个黑影迅速作鸟兽散,扔下一地沾血的凶器。地板上一动不动趴着的,是一摊血乎乎的烂肉,早已辨不出人形。
苏梅当时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线,居然立刻噤声,翻身爬起来,视线锁定在触目的鲜红上,无法挪动分毫。
忽然眼前忽然黑下来,刺眼的红色消失了,她闭上眼睛,闻到一股烟草混着皮革的淡淡香气。很久以后她才知道,是有人用衣襟罩在苏梅的头顶。
一个声音附在耳边,用中文轻轻地说:“你好!”
“要想脱身,告诉警察,你什么也没有看到,明白吗?”这是苏梅对现场最后的记忆。
他的手掌覆在苏梅的双眼,苏梅下意识触碰他的手,他的手很骨节分明,但的右手的小指是空的,苏梅猜测,缺了一根尾指,因为断口的那只手,戴了黑手的手套。
等苏梅的记忆又能接上榫的时候,人已在警察局。
MD国警察的制服,是一种暗昧的灰蓝色,有点象国内某版铁路制服的颜色,连警察局外墙上的蓝色和警察服装都模仿中国,这警服的标志与中国警服几乎没区别,当然,苏梅还是认为帽子看起来太土。
对于警察,苏梅在国内就没有太好的印象。到了MD国留学,除了同胞间的耳濡目染,入境时海关警察贪婪的嘴脸,更让苏梅的第一印象,就打了个百分之五十的折扣。
苏梅转着脑袋四处打量,发觉自己置身一间封闭的问讯室,室内只有一张长桌,两把椅子,顶灯雪亮,照得她有点头昏,由于苏梅是中国人,警局找了个会说中文的警察。
苏梅大脑皮层开始活跃,记忆渐渐恢复,方才血淋淋的一幕又重归眼前。苏梅把头埋进臂弯,努力控制,但无法止住身体的颤抖,椅子被她抖得咯吱做响。
苏梅听身为辑毒警察的二叔劝说过,别去MD国,一个字乱,她想过,可不知道乱到这个地步。光天化日,黑帮,暴乱,却让警察豪无线索。
都说黑道黑,但没有社会黑。可是,社会黑,却远远没有**黑。在**里,为了得到某种胜利,人命根本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