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扰自己的问题总算是有了那么一丝希望。秦棋虽然是一个喜欢摸鱼耍滑的人,但真要想去认真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他是一点也不拖沓的。利用午休、晚上和一切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往县城里跑,在街面上、茶馆里、市场上到处打听关于县城里医者的情况。虽然想在秦先生和枫荷那里多了解一些,但他们也是在育才院设立之后才搬来的,所以对县城里的事情也不是很熟悉,也就育才院周边稍稍知道点,没多少参考价值。
经过一个月的努力,加之秦棋年龄小,样貌讨喜,性格也很不错,深得街面上大人们的喜爱,尤其是那些大妈、大姐……所以总算是有些收获,宁远县城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县城,因为离着京城近的关系,人口属实不少,以商贾、手工业者居多。用前世的话来说,宁远县是京城的配套城市,分摊了京城的商业和日常需求,算得上是一个富庶的城市。
因此县城中存在着六家医馆,药铺更是有十几家。由于平民人家有些小毛小病多是去药铺问个方子自己抓药回去喝,除非遇到顽疾,一般不去医馆,所以城内医馆大多时候都是为县城的富户们服务。所以很多京城内叫得上名号的大医馆都会在宁远县城内开设分馆。平民们不太来看病,富人这又竞争不过大医馆,导致宁远县城的医馆格局几乎被大医馆给瓜分了,一些小医馆纷纷选择歇业,要么就转做药铺,专心服务平民并为大医馆分销药材。
只有一家名为‘济民医馆’的屹立不倒。听街市上的人说,这家济民医馆在宁远县城开业已有好几百年,经历过十几代人的传承。虽然济民医馆祖上也是出过些名医、甚至御医的,但历代传人无论身份有多高贵,都秉持着祖训,一直将济民医馆经营到现在。对待病人一视同仁,甚至经常对穷人赠医施药,医术与医德在宁远县城内有口皆碑、妇孺皆知。
也因为这样,济民医馆属实碍着城内大医馆的事了,几次三番联手想要搞垮它,但都因城内百姓和一些受过济民医馆恩惠的权势人一齐阻挠,未能得逞。也造就了现在县城内医馆市场的格局。不过即使深受县城内百姓爱戴,但济民医馆这一代家主却极有可能在不久之后结束祖业。
现任家主孙行秋孙老先生年事已高,唯一有意继承衣钵的长子却在十几年前上山采药时失足坠亡,膝下留一长孙。老来丧子之痛本已让孙老先生心力交瘁,而长孙志不在医更是雪上加霜,在其父去世几年后便离家,听说加入了江湖帮派。其他子女则嫌弃医馆赚钱少,甚至有时候还要倒贴钱,不愿继承医馆,都提议卖给城内的大医馆,结束祖业这个累赘还能赚得盆满钵满,岂不美哉。
至于孙老先生为什么不从外人中招收徒弟,这就和他们祖上的家规有关系了。孙家医术乃是祖传,一直有传内不传外的规矩。即使现在迫不得已想要收徒,但在待遇上和城内的大医馆无法比肩。绝大部分有意学医的人眼中。有钱拿是治病救人,无钱拿还是治病救人,一般人都知道该怎么选。反正都是治病救人,为何不能钱字当头?再说病人患病又不是自己引起的,良心也没什么过不去的。
可秦棋不是一般人,之前说过,他前世虽然摸鱼耍滑,但三观方面绝对是个好青年,甚至在上大学的时候,老是被同学们叫圣母。但他从不在意,心里认为,只要言行一致,只要求自己,不强求他人,做个真圣母没什么不好。恶心的是那些言行不一致,只会要求别人,从不要求自己的伪圣母。所以在知道了济民医馆的事情后,他就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去拜孙老先生为师。
育才院是有类似前世周末双休这种设置的,区别是每授课三天,休息一天,名为休心日。意思是让学生们休身心,思所学。不过秦棋可不管这些,平时连午休这一点时间都要往外跑的,这一整天的时间他岂会放过。虽然秦先生在课堂之上对他的学习要求已经是其他孩子的好几倍,希望以此让秦棋摆正学习态度。可秦棋仗着自己有大学底子,从容应对,让秦先生也一时束手无措。
这天又是一个休心日,也是秦棋决定拜师的日子,他特地找枫荷给自己理了发,换上干净的衣服,整理自己的外表。秦先生和枫荷都被他这么煞有其事地打扮自己搞得莫名其妙,正准备询问,秦棋却一阵风般跑出了育才院。济民医馆的位置他早已知晓,沿着熟悉的街道快速奔跑,七拐八拐的,十分钟不到,便已跑到医馆门口。
济民医馆坐落在县城最繁华的大街上,用前世的话来说,就是商业中心、黄金地段。这也是那些大医馆费尽心思想要搞垮它的另一个原因。秦棋一路跑来时看到,和医馆毗邻的不是商铺茶肆,就是酒楼饭馆,甚至还有青楼……秦棋是怎么知道的?前世的小说、电视剧什么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而且虽说还未到营业时间,门口没拉客的,但从里边透出的脂粉气实在是太冲了……
秦棋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再次整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一切整备妥当,望着眼前装饰简单、门面老旧,却悬挂着‘济民’二字牌匾的大门,秦棋郑重地走了进去。
进店之后,店内空间大约有二十几平方米左右,横在面前的柜台与台后一格格的药柜占据了店内空间的三分之一,药柜右边有门,想来是通往内堂诊室的,用一块蓝布作为分割。柜台与药柜从左延伸至右,停止于门边,留下够两人并排通行的过道。
不见店内有人,秦棋也不敢随意走动,于是开口喊道:“请问,孙行秋孙老先生在不在?”
“在,稍等。”内堂传来一声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回应。不一会从右边布帘子后走出一满面红光的老人。白发白须,灰袍灰冠,走路平稳,身材挺直,除了发须,怎么看都不像和年事已高四个字扯得上关系的人。
老人只见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孩子站在柜台前,仔细一打量,便心生疑惑“这娃娃面色红润,气息平稳,不像有病症,那来找老夫做甚?难道是他家人有恙?不像,若是如此,救人如救火,见老夫出来,为何一言不发?”
“小娃娃,不知道找老夫所为何事啊?”孙老先生问道。
“您就是孙老先生?”秦棋确认道。
“正是。”
确认无误后,秦棋整顿表情,让自己看上去有多认真就多认真,深深地给孙老先生作揖“孙老先生,学生冒昧前来,是为了向您拜师学医的。”
“拜师学医?”孙老先生闻言重新观察了一下秦棋,见他态度诚恳、认真,不似玩笑,思索一番道:“娃娃休要胡闹,老夫祖上便定下规矩,从不收外姓弟子,你哪里来回哪里去吧。”说罢便挥手送客。
秦棋哪肯善罢甘休,嘴上什么话也不说,就一直维持着作揖的姿势,大有孙老先生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架势。
孙老先生见他这样,心想一个小娃娃能有多少恒心,不消一会定觉劳累,自行离去了。于是便不再理睬秦棋,回到内堂忙自己的去了。
时间如梭,天光染墨。孙老先生见时候不早了,便准备收拾店面,关门回家,可谁知当他掀开布帘,竟然看见秦棋依然保持着作揖的姿势,一步未动。
“没想到,小小年纪,心性竟如此不俗。”孙老先生有些吃惊,慢慢走到秦棋身边:“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回孙老先生,学生名叫秦棋,现在城内育才院居住。”秦棋毕恭毕敬地回答。
“育才院…………”孙老先生捋了捋胡须,回忆了一下:“这么说来,你是从镇南关来的?”
“是。”
“嗯~没想到,你竟然是忠烈之后,怪不得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性,不错,不错。”说完一把扶起秦棋。
“孙老先生,您这是愿意收我为徒了。”秦棋激动地问道。
孙老先生一边捋着胡须,一边笑道:“娃娃勿要多想,老夫念你年纪尚小又是忠烈之后,不忍你继续意气用事,伤了身体。要我收你为徒,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说罢,将秦棋带出店铺,锁上店门。随后牵着秦棋的手迈步离开。
育才院内,见秦棋迟迟未归,秦先生和枫荷加上孩子们都在前院焦急地等着,尤其是枫荷,都不知道出去寻找过几回了,若不是秦先生拦着,她早就去衙门报案了,因为又气又急的关系,整张粉脸都憋得通红,眼角挂泪,仿佛受尽了委屈。
就在这时,大门的门环响起,枫荷第一个冲了出去,心想‘好你个秦棋,年纪小,胆子倒不小,早出晚归野在外面,看我等下怎么教训你。’
枫荷气势汹汹地拉开大门,正欲口吐莲花,只见一白发白须的老者正牵着秦棋的手站在门外。
“请问姑娘,此处可是育才院?”老者问道。
“正是,不知道老先生您是?”枫荷气势已去大半,现在反而担心是不是秦棋闯了什么祸,人家找上门来了。
“老夫孙行秋,这娃娃今天一直在老夫那里,老夫见天色已晚,所以送他回来。”
此时秦先生也已来到门口,听老者自称孙行秋,赶忙迎了上去,躬身拱手:“久仰孙老医师大名,未能远迎,失敬,失敬。”之前因为秦棋问过城内医者的相关的话题,所以秦先生这些时日在外也有所留意,孙行秋之名早已如雷贯耳,并且对其品行深感佩服。
“哈哈哈,先生不必如此多礼,老夫区区一介凡医,这样真是折煞老夫了。”说着将秦棋轻轻往前一推:“既然娃娃已经安全送回,那老夫也不久留了,告辞。”说罢微微拱手,转身离去。
“孙老先生慢走。”秦先生作揖相送,直到孙老先生离开一段距离,才关门入院。
院内,枫荷急切的质问着秦棋,今天一天干什么去了,为什么这么晚回来,还要劳烦别人相送。于是秦棋将今天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秦先生在一旁边听边摸着自己的小胡子。
“先生可有什么办法?”秦棋问道。
“是啊,秦先生,看秦棋这么认真想学医也是件好事啊,如果你有法子就帮帮他吧。”枫荷也在一边附和道。
秦先生望向了大门,若有所思了一会,笑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更何况秦棋要开的不是金石,而是人心,现在人心已动”
枫荷云里雾里,而秦棋已然明白,暗暗的下定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于是秦棋从第二天开始,一得空就往济民医馆跑,到了之后,也不缠着孙老先生,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无论孙老先生是行医还是抓药,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天黑之前又自行离开,不让孙老先生担心。
就这样日复一日的过去了一个月,天气也越来越寒冷,甚至开始下起了雪。听枫荷说,还有十几天就是年底了,要过跨年节了。问了下细节,明白原来就是这个世界的春节。没想到,自己竟然有朝一日会在异世界过年,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亲朋,虽然回忆不起容貌和具体细节,但一些点滴滋味仍在秦棋心里引发一阵唏嘘。
就在跨年节前的一天,秦棋照旧来到济民医馆,还未入店,只见孙老先生一反常态地搬了把椅子坐在柜台前,面前有茶几,上放茶壶、茶盏。
秦棋进店之后仍旧没搞懂情况,只是呆呆地站着。这时孙老先生发话了:“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给为师敬茶。”
秦棋闻言,激动的无以复加,‘砰’的一下跪在地上,提壶、倒水、端茶一气呵成。恭恭敬敬地俯身举过头顶:“师傅在上,徒儿给您敬茶。”
“哈哈哈,好!好!好!”苏老先生大笑着接过茶盏,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