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晨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音乐的,从记事起自己就对音乐有一种独特的感知力,而黑胶唱片将那种感觉放大到了极致。
相较于与人交谈,他更喜欢自己一个人沉静在音乐的世界里。
但是柳晨家里并不富裕。父母早早的便发现他天赋,但出于无奈,并没有让他更多的去学习音乐,而是和同龄的孩子一样,送去了普通学校,并给予了他能改变家境的厚望。
柳晨对音乐的认知便停留在家里的一台老式DVD和学校的音乐课本里。
某天,走在街上的柳晨突然听见一段旋律,直击他的心灵。他顺着旋律的方向,走到了一家古董店前,隔着玻璃看到一个老爷子戴着老花镜,正捣鼓着一个带着大喇叭的盒子。那是柳晨第一次认识留声机。
后来柳晨用攒下来的生活费把这台留声机抱回了家。随后柳晨便开始收集各种各样的唱片,便宜的几块钱,贵的几十上百。就这样,一台留声机,一堆唱片,成为了柳晨最好的朋友。
转眼,柳晨便考上了大学。
从那家名叫世界终端的回声的店子里走出来,柳晨顺手掏出一根烟递到嘴边点燃,落日的余晖映照着他的脸庞。
吸了一口烟,烟雾刚进入喉咙,柳晨便感到嗓子一阵痒,便开始咳嗽起来,烟臭味充斥着整个鼻腔。咳完,柳晨看了看手中的烟想着不能再抽了,便掐灭丢进了垃圾桶里。
太阳落进地面与天空的交界处,黑夜从相反的地方缓缓袭来。柳晨揣着兜,向宿舍大楼走去。
她是我在一家书屋遇到的,坐在电脑前的图书管理员,或者说是收银员。我将选好的几本书放在她的面前,等待着她计算价格。
《一九八四》?她开口说话了,我看过这本书。
啊,嗯,一个朋友推荐给我的。
一个凄惨的爱情故事,她笑笑。
看了简介,我以为是讲政治的。
并不,这是一本情爱小说,如果你硬是要认为是政治小说的话,我也不能说你错,她撇了撇嘴。
一个凄惨的爱情故事?男女主人公很惨吗?
也不算吧,至少他们体会到了爱情,爱情在这本书的背景中是不允许的,她耸耸肩。
我看着她,长相很一般,唯独睫毛比一般的女孩子浓密。
好咯,我回去研究研究,一共多少钱?
一共五十六,先生。说完,她朝我微笑。
我付完钱,提好装着书的塑料袋准备离开。但是我停住了,转过身对那个女孩子说,可以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嘛。
我看见她愣了一下,随即摆出微笑的样子,可以啊。
我让她写在了《一九八四》的封面。万一我遇到了看不懂的地方,我就打电话请教你,我说。
嗯嗯,她点点头。
后来过了好久,我一直没敢打过去。我把《一九八四》看了好几遍,那些原本应该请教她的地方,都在这些过程中被我一一磨平。
在我看完了第七遍《一九八四》的那天下午,我敢说这是我这辈子看的最多次数的一本书,我也不知道为何对这本书如此着迷,可能有某种力量吸引着我一遍又一遍的去阅读它。
那天下午我决定无论如何也要给她打电话,我仔细的把《一九八四》封面的号码一一输进去,然后把话筒放在耳边,等待着对面的回应。
喂?您好?是她的声音,我记得很清楚。
我不知道怎样去让她想起我,只是简单的回应了一声,喂。
啊,先生您是?我能想象出她一脸疑惑的样子。
一九八四。我说。
嗯?
看来她并没有想起来,距我买书已经过去很久了,她也记不住那么多客人吧。
突然,她说,我想起来了,你是想要向我请教关于一九八四的问题的那位。
哈哈,你还记得啊。我发出两声干笑,没想到她记性这么好。
有什么事吗?你不像是要请教问题的样子。她的直觉很敏锐,我感到惊讶。
我可以约你出来吗?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啊,没事没事,你不愿意就算了。
可以啊,反正我最近也停闲的,书屋那边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你是短工?
可以这么说吧,书屋是我姐开的,因为缺人手,所以就去帮忙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们定一下时间地点吧。
说完,我放下电话。
我醒的时候,天刚亮。
吃过简单的早餐,带上一本书,就出门了。
这时候的风很舒服,气温在20度左右,湿度也刚刚好。
穿过一条小巷,接着左转,路过街口的花店,前面就是那家咖啡厅,我和她约好的地方。
推开咖啡厅的门,门沿敲响挂在门边的铃铛,引起了服务员的注意。
我径直走到最角落的位子边坐下,对迎面走来的女服务员说,一杯黑咖啡,不加糖,谢谢。
女服务员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吧台,红色高跟鞋落在地板发出美妙的声音。
这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刚好可以从玻璃墙看到外面一个又一个匆忙走过的路人。也能让我在她到来的时候,第一时间看到她。
我摊开那本书,随便挑选一行,用不让自己沉浸的思绪,开始消磨时间。
《天黑以后》,和那本《一九八四》一同购买的,村上春树05年的作品,写了一个没有结尾的故事。
我时刻注意着门上的铃铛是否被敲响,也时不时抬头,让目光透过玻璃寻找她的身影。
服务员端来了磨好的咖啡,放在我面前,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她微微一笑,先生,请慢用。
我拿起带有浮雕的咖啡杯,轻轻放在嘴边,抿一口。热气飘到我的眉边。
有点苦,温度刚好。
我放下咖啡杯,杯底与底座发出它们碰撞时独有的清脆响声。
有个人在我面前坐了下来,是一个不曾见过的人。
我合上书,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她挑了挑眉,看着我说,村上春树的书。
嗯嗯,我点头。
我蛮喜欢他写的书的。
彼此彼此,我笑道。
她转头面向吧台,对着正在擦拭咖啡杯的女服务员打了一个响指,Cappuccino,谢谢。
她再次看着我,你在等人?
嗯,是的。
女朋友?
算,算不上吧。
喜欢她?
我撇开她的目光,没有回答。
那就是了,她不知道吧。
我打算今天就告诉她,我将目光投到书的封面上。
可是她会来吗?你等了很久吧。
我不再说话。
好了,我该走了。说完,她起身离开。
喂,你的卡布奇诺。我想叫住她。
留给你等的那个人吧。
那天她没来,可能被什么给耽搁了。
在我把《天黑以后》从头到尾啃了一遍以后,已近黄昏。
我付完钱,推开门走出店子。
我回到家,把书放在床头,从冰箱里拿出半截面包,一瓶啤酒,仓促的塞进胃袋。
做完这一系列仪式性的动作以后,我离开了家。走过花店,还有那家咖啡店。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看到了那把面对巷口的长椅。这应该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我下意识的抬起右手,在上面仔细的寻找着什么,那不过是我的一只手,补满纹路的手。
我感觉像是少了什么本应该出现在我手上的东西。但是我没有管那么多,我在长椅的最右边坐了下来。
我拿出香烟,点燃,吸一口。这套动作我已经熟练到闭着眼都能够进行。
我从巷口最深的地方看到了将要被云朵完全埋没的太阳。等它消失了我就回去,我想。
但是太阳,久久没有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