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无来由的争执,就这样没理由地扯平了。
然而,两人的争吵却惊扰了内间的沈小七——
“相公,发生什么事了?”里面传来沈小七的声音。
“你听错了,是门外的声音!”
吵这么大声,不听到才怪。
穆云疏给萧客使了一个“都怪你”的幽怨眼神,然后擦拭着眼泪。
“好了,是我不对,不是话赶话么!”萧客总算出了一把气,心里舒坦多了。气爽了,心情就好,也就大度起来。于是转个话题道:“刚刚说到哪儿来着?”
“我忘了——”
穆云疏似乎一下忘了委屈,言语中略有娇嗔,略带萌、嗲,像女儿般,似在撒娇。
哥怕女人哭,更怕女人撒娇。对于穆云疏的娇嗔,萧客假作未闻,忽作恍然状,道:“我想起来了,说到你的神棍老师!对了,你的医术都是你老师教的吗?你这么厉害,他肯定更神乎了!”
“他是神乎,可是医术嘛,就普普通通!”
“嗯?那你在哪儿学的?”
“我有五个师傅,我读过许多医书,我喜欢研究医术,所以我就这么厉害啦!”穆云疏像一个向父亲炫耀的小女儿。
萧客看着她的样子,愣了一下,马上抖抖头,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那你跟那个神棍师傅学了什么?”
“阴阳五行、八卦方位、经脉穴道、还有一点点异术!”
“什么异术?隐身术?穿墙术?”萧客就听过这两个异术。
“哪有!我学隐身术做什么,麻烦又不实用。至于穿墙术,有这个异术吗?我没听过诶!”
“哦,那可能是我孤陋寡闻了!可不可以再跟我说说他的习性?”
“好啊!我跟你说,他啊,……”
……
“手术”很成功,沈小七吐出许多血瘀、污痰。
“没想到穆先生还懂武功!”有小七在场,萧客说话客套了许多。
“一点点,辅助医术!”穆云疏又变回一副职业医生的优雅姿态,谆谆道:“三日之后,再来一次,做些善后。”
将沈小七扶上马车,就听穆云疏在后面喊了一声:“那个,病人家属,过来一下!”
病人家属?这称谓还挺先进。
“这是家师的住址,用六十四卦方位写成,起点是这里,终点就是家师住处。你别见怪,这是他的规矩,我也不好舞弊!”
“明白!高人嘛,总有些与众不同之处!”
“尊夫人的后期恢复事宜,还要依三日之后的情况而定!”
“好,那我就先走了——”
“嗯,下次再见!”
呃,怎样有种依依惜别的味道?
出门。在路边吃了点小吃。沈小七还一个劲地指责,说他非要吃那么臭的臭豆腐。
“可好吃了,不信你尝尝——”萧客用竹签插起一块散发着异味的灰白色物体,送到沈小七嘴边。
“不要,臭死了!”沈小七摆手避开,一边道:“这么臭的东西,怎么吃得下?”
“有人吃就有人卖,有人卖就有人吃——嗯,真香!”
旁边小摊主插话来:“客官说的是,这东西闻着难闻,吃起来香得很——对了客官,要不要再来点?”
“要!”“不要!”萧客夫妇异口异声。
“好吧,不要了!”
付了帐,牵起马车,晃晃悠悠前行。
“老母鸡不错,弄两只回去炖了,给你补补!”
“怕是你自己想吃吧!”
“这个,小七啊,有些话,不一定非要说出来的——”
正有闲暇,去找一下那个糟老头,解决新宅闹鬼的事,顺便也咨询一下关于“煞”的问题。征求了小七的意见,便开始照着那个乱七八糟的地址寻找。
六十四卦方位萧客很熟悉,只是来来回回地绕路,让人很蛋/疼。
这张纸足有百余字,二十几句话。沿着上面描述的路线一步步走过去,行了二十条路,竟发现回到了原地。
擦,原来只有最后三句话有用。王八犊子,玩人啊!
大道西行,小半个时辰,拐入小街,再入深巷。闻见一阵吵闹声。本着少一事不如多一事的心态,凑上去看个热闹——
“偷吃我家的鸡!一把年纪了,要不要脸啊!”
“谁偷你家鸡了,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还不承认,喏,鸡毛还在院子里呢!”
“那是我买的!”
“什么你买的,你这穷酸样还吃得起鸡?瞧那鸡毛的颜色,分明就是我家丢的那只!”
“鸡就那几个样,难不成我想买只鸡,还要避着你家鸡的颜色?”
吵架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邋遢老头,妇女指责老头偷鸡,老头死不承认。
萧客坐在马车上,恰能隔过矮墙看到老头家院子里的一堆鸡毛,想也知道,是糟老头在撒谎。看地址,自己要找的人,可能就是这个糟老头。
但是,萧客是一个有正义感的人,眼里不容沙,即便你是我要找的人,也不能姑息。
“太可恶了,连这种偷鸡摸狗的事都做得出来!”萧客愤愤然,对着探出头来的沈小七道。
“相公,你不也偷过隔壁婆婆的母鸡么,好像还不止一次!”沈小七促狭道。
“胡说什么,我跟他能一样么,我那是不知道,虽然后来又不小心偷了一只,可是不还给她留了一只么!”萧客振振有词。
“相公今早不是还说,迟早要把那只打鸣的母鸡宰了么?”
“那是因为那只鸡太可恶了!再说,我说宰也没宰啊。还有还有,孰能无过呢,年轻人犯点错误是正常的!”
“那这个老伯也可以原谅咯!”
“他,当然不可饶恕,你看他那副嘴脸,一看就不是好人。他这种人,不可能像为夫一样,常做些扶老太太过马路之类的好事。所以,他不可饶恕,你且等着,容我去教训训他!”
沈小七坐在车头,看着相公大义凛然、昂首阔步走过去,拨开人群钻了进去,须臾,人群散去。
沈小七正奇怪相公为何这般本事,就见萧客回来,探身入马车,将自己买的两只鸡拿出来给了那个中年妇女。
啊,原来是息事宁人,可是,为什么要赔上两只鸡呢?
见萧客朝这边招了招手,沈小七下车走过去。听萧客道:“小七,快见过老伯!”
“见过老伯!”
糟老头和颜悦色,冲小七笑了笑。继而又睥了萧客一眼,道:“是你自己多管闲事,我可没让你帮啊!”
“是是!主要是我忽然想起家中鸡太多了,吃不完,这不刚好有机会给出去!”
“那你不会给我?”老头一脸大恸之色,重重道。
“你没说要啊——”
老头气得撅了撅胡子,不再言语,片刻,又道:“你怎么还不走?”
“那个,还有一件事要请教——请问您是不是穆云疏姑娘的师傅?”
老头偏抬起头,一愣,继而问道:“你自己找来的?”
“是啊!”萧客大吐苦水:“可折腾死我了!您也真是的,非要立这规矩,害我绕了大半天!”
“是你自己笨!”糟老头哼了一声,转身打开柴门,回了院子。
萧客跟妻子使了个眼色,随即跟上。
老头刚进门,忽然停住,转头道:“你确定要进来?”
这不废话么,哥找到这儿容易么!来了不进去,难不成专门来送鸡的!
“我说老神仙,家里挺漂亮的么,有山有水有树有花有草,为什么您就那么,那么不修边幅呢?我可不是贬低您,我只是建议,我觉得偶尔洗洗澡还不错的。还有,您不是异士么,怎净养些花——”
萧客忽然不说话了,非是被打断,亦非受惊,而是——
不能说话了。不止不能说话,人也整个不动了。
沈小七看着相公定在那里,一条腿抬着,手甩在半空,嘴巴还在保持“花”的口型。
她没听说过这种情况。她知道点穴产生的效果只有麻木、酸软、疼痛、头昏脑涨、昏厥或死亡,哪有这样完全定住的,甚至连眼珠都不动了。不过她知道这老伯不至于害人,即便如此,她也很紧张。
“老,老伯,我相公他——”
“他死了!”
“啊~”沈小七一听,头一蒙,继而放声大哭:“求求你救救他——”
糟老头没料到这丫头这么单纯,当即吓了一跳,急忙补了一句:“又没死!”
沈小七呆呆看看相公,又看看老头,撇嘴又要哭。
糟老头忙又补了一句:“天黑之前不解开,就要死了!”
“那,快请老伯帮他解开,大不了我们走,不求你了!”
“我为什么要帮他解开!早前就提醒过他了,他非要进门!”
沈小七虽不通人情世故,却也看得出这老伯只是在恶作剧,即便如此,她也很焦急,因为“天黑不解开,相公就要死了!”
怎么办?求他!
“老伯,你不知道,我相公他是个好人……”沈小七对丈夫一阵夸赞。
“他好不好关我什么事,我又没受他好处。他带来的两只鸡都给了别人!”
原来是嫌没给好处,沈小七又掏银子给他:“我们身上只有这么银两了,你先把他解开,回头我们再给你取!”
谁料,老头将银子往怀里一揣,道:“银子?什么银子!”
“你——”沈小七气结,转而再次央求:“相公是个好人,他为了我……”
沈小七说萧客对她多么多么好,将萧客夸成一个绝世好丈夫,想以情打动他。
“他对你好关我何事?没见他对我有半点尊敬,带来的两只鸡都给别人了!”
鸡,鸡,鸡!又是鸡,给你三十多两银子,都够买一千多只鸡了!沈小七已经暴怒,可是她还要忍。
于是,她又开始讲萧客与自己的坎坷经历,想博得同情,说到一半忽然被打断。
“你说你们都是煞?”
“怎,怎么了?”沈小七以为说错了话,紧张道。
“算了,看你们那么可怜,就放过你们!”
糟老头说完,伸手一把将萧客拉出来。
“——花草草。”萧客还在接着之前的话,感觉到老头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急忙甩了甩,道:“好脏,别碰我!”
忽然感觉到异样,心里有种别样的感觉,一种恍若隔世的迷茫。再看看小七,满脸泪痕。
“怎么了?”
“相公——”沈小七扑进萧客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