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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偷天换日

刘云水正在办公,接到了表哥的电话:“云水,你在单位呢?我这有点事,你看你能不能办?”

“二哥啊,你说吧,什么事。”刘云水对这个表哥还是心里有数的,毕竟从小一块长大,他找自己办的事自己基本办不了。

“云水,我有个朋友,和人有点经济纠纷,想知道他有什么财产,我这个朋友听说你们法院执行局可以查,能查吗?”

“二哥,是这样的。我们有个案件管理系统,确实可以查被执行人的财产,但前提他得是被执行人,也就是说案件已经进入执行阶段了,至少是诉讼阶段的被告。总之,得是原告到法院立案,原告申请法院查询,我们才能查。”

“那找找关系能不能运作一下呢?”

“这不是运作的事。没有当事人来法院立案,我们就没有案号,系统里就没有这个人的信息,那就查询不了他的个人财产,系统只能查询案件当事人的财产。你是不是以为在我们法院系统里,随便输入一个人,就可以查询他的财产?”

“啊对呀,不是吗?”

“那怎么可能!那法院得多大权力?有这么大的权力,那法院....一年得双规多少人?”

电话那头,二哥笑着说:“不能啊!那就算了,我就是帮朋友问问。还有个事,我最近准备整个工程,旧小区改造,但我没有资质,我得挂靠一家公司,我和那个公司过段时间签合同,你帮我看看呗?”

“那倒是可以,你提前告诉我,是不是就在大兴啊?”

“是,那个公司离你们单位还挺近。哎,云水,要不你考虑一下入个股?”

刘云水很小心地问:“入什么股?”

“我把合同签了以后,下一步要找人去干这个工程,就是咱们的部分旧小区墙体加保暖,他这个要通过招标,这些我都安排完了。可能会出现一些问题,比如施工质量检测、施工工程中的安全问题、后期尾款不能按时发放等,你不用投钱,你负责帮我摆平这些可能出现的问题,给你一些股份。你看行不行?”

刘云水想都没想,直接回绝:“二哥,你当我是院长呢?不是我不帮你,你说到的那些问题我一个也解决不了。我也就能帮你看看合同。”

“那行吧,啥时候去我提前告诉你。”

刚把二哥的电话挂了,座机就响了,刘云水看一眼,是庭长电话,刘云水起身去庭长办公室。

门是开着的,里面已经有几个人了,刘云水进去之后,庭长马上给刘云水介绍:“这是纪检组的薛显,你们认识吧?”

刘云水马上主动和薛显握手:“薛哥,你好。”

薛显说:“云水,之前咱们没怎么接触过。我和你介绍一下,这二位是和顺区纪检委的同志,有点工作上的事情需要找你了解一下情况。你如实告诉他们就行。”

刘云水听到是纪检委的工作人员以后心里稍微紧张了一下,但马上恢复了平静,首先自己那点破事不值得纪检委来处理,这要是都处理,那法院就没人了。所以刘云水心里不慌,这就是自信。再者,各级纪检委办理案件是有明确分工的,就好像是各级法院按标的额立案一样。虽然省纪检委办理的是副厅级以上官员的违法违纪案件,但因为刘云水是省法院工作人员,省法院是省直机关,所以即便只有正科级,也是由省纪检委办理。

省纪检委在各个省直机关都设有纪检组,就是用来办理省直机关工作人员违法违纪案件的,比如刚才的薛显就是纪检组成员,如果是他找刘云水谈话,那问题就严重了。而此时来的是区纪检委,所以刘云水心里有底。但毕竟是纪检委,多少还是有点紧张。就好比开车碰到交警拦你车,就是再没问题,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安。

庭长说:“那就去会议室谈吧!”

几个人就往出走。

“小黄,把会议室打开!”庭长在走廊里喊着。内勤快步去开会议室。

“那你们就谈吧!云水,全力配合。”庭长说完以后,就停住了脚步。

“好的庭长,您放心。”刘云水说完以后继续往会议室的方向走。

纪检组薛显对和顺区纪检委的工作人员说:“那就这样吧,我就回去了,你们工作吧。”

和顺区纪检委工作人员对薛显表示了感谢,然后和刘云水进了会议室,关上了门。

一位工作人员拿出了笔和本,准备记录,另一位说话了:“刘法官,我们是和顺区纪检委的工作人员,找你来就是想了解个情况。去年你去三江市林业局查封林地的事,你还记得吗?”

刘云水想了一下,说道:“有印象,去过。怎么了?”

“你记得是什么时间去的吗?”

刘云水又想了一下,不太肯定地说:“好像是夏天,我记得穿的是短袖,具体时间记不准了,你们需要准确时间吗?”

“需要,麻烦刘法官支持一下我们工作。”

刘云水说:“我去年去查封林地,肯定有送达回证,上面应该有日期,档案里有。我们档案都扫描成电子版了,我电脑里就有。咱们去看看。”

刘云水很快就在电脑里找到了送达回证,上面显示的日期是6月7日。

工作人员问:“这个日期是谁填的?”

刘云水如实回答:“这是我填的。”

工作人员问:“咱们这次去查封林地,是首封吗?”

刘云水说:“是,林业局负责办理查封事项的工作人员告诉我,我们是首封法院。”

工作人员让刘云水在谈话记录上签字。刘云水笑着说,“净让别人签字了,这还是第一次自己签字”。看了一下谈话内容,和刚才说的一致,刘云水签了字。顺嘴问了一句:“什么事啊?”

“刘法官,对不起,这个不能和你说,这是工作纪律,希望刘法官理解。”

“理解理解!我就是随口一问。”

工作人员想把送达回证打印一张带走,刘云水表示,这得请示庭长同意。其实这都是正常的要求,当事人来索取送达回证都不用请示领导。但因为是纪检委,刘云水比较谨慎,不知道什么事,不知道牵扯到谁,所以不敢擅自做主。

三人来到庭长办公室,工作人员提出了打印送达回证的要求,庭长不假思索地说道:“打印的效果不好,黑白的,我给你们复印原件。”然后给小黄打电话,让她马上去档案室复印一张。

“谢谢毕庭长对我们工作的支持!”纪检委工作人员很热情地说。

毕庭长也很热情地说:“谢什么,都是工作!当事人想复印我们都给复印呢,何况是咱们自己同志呢!”

刘云水心想:现在不管多大的领导,见到纪委的同志都比较客气。

很快,小黄把复印件拿了过来,庭长接过去以后看了一眼,亲手交给了纪委工作人员。几个人寒暄了几句以后,纪委工作人员就走了。

送走了二位工作人员,刘云水马上向庭长进行了汇报,把刚才的谈话内容说了一遍。庭长说:“你不用担心,和你没关系,这是杜敏的案子,因为当时是你和法警去送达的嘛,他们是来调查一下查封时间。”

刘云水本身和杜姐不是太熟悉,再说这事也不方便问,所以就没有和杜姐说。

三天以后,庭长打电话找刘云水,刘云水过去一看,还是上次那两个和顺区纪委工作人员和薛显。薛显说话了:“云水啊,还得找你再了解一下情况。”

还是在会议室,就座的还是上次的三个人。纪委工作人员问:“刘法官,还是上次那个事,我们想再核实一下。你去年去三江市林业局的查封时间肯定是6月7日吗?”

刘云水有点懵了,心想这点事怎么揪住不放了呢?这个查封日期是刘云水事后填上的。正常应该是协助机关当场填写日期,但有的协助机关在办理完协助事项后,只在送达回证上盖章就完事了,不填日期,这时候刘云水应该当场填上日期。但刘云水都是事后填,甚至是回来以后在办公室推算送达是在哪天,然后再填日期。所以纪委工作人员这么问,刘云水着实不敢确定。仔细想了好长时间,刘云水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当天填的还是回来之后填的,刘云水此时好想打自己一顿。但刘云水觉得即使是回来之后填的,也不可能算错日期。于是硬着头皮说:“确定!”

纪委工作人员继续问:“你们查封的这块林地,你能确定省法院是首封法院吗?”

“能!”刘云水这次毫不犹豫地说。

“怎么确定的?”

“当时我问林业局工作人员了,他们告诉我的,说我们省法院是首封法院。上次我和你们说了。”

“我知道你上次说了,我们这次就是再确定一下。刘法官,这个事情很重大,我再问一遍,省法院是首封法院吗?”

刘云水考虑了一下,不是考虑别的,而是考虑这话怎么说能把自己摘干净了。从纪委工作人员二次来访以及刚才说话的内容和语气,刘云水判断这绝对不是一次普通的调查,这背后可能有很严重的事情,自己和这事一点关系没有,千万别说错话惹上是非。

考虑好以后,刘云水说:“去年我们去三江市林业局查封一块林地,办完查封手续以后,我向负责办理查封事项的工作人员询问我们省法院是不是首封,他很肯定地告诉我,我们省法院是首封法院。”

刘云水这么说,就把自己摘出来了,因为他刚才说的话不是自己做出的判断,而是转述林业局工作人员的话,即使将来发现省法院不是首封法院,那也是林业局工作人员说错了,和自己没关系。如果直接说是首封法院,那将来出了问题不就是自己的责任嘛。

又签了一次字,这次刘云水什么都没问。送走了二位工作人员,刘云水把情况和庭长汇报了一下,然后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这事和咱们院有关系吗?”

庭长说:“跟咱们没关系,基层法院的事,胆子太大了!”刘云水想,庭长肯定知道是什么事,但既然领导不说,自己就不能细问,以后早晚能知道。

一个月以后,和顺区法院副院长和几名立案法官、执行法官在办公室被和顺区纪检委工作人员带走。消息传到省法院,尤其在执行局引起了很大轰动。好几天大家都在议论这个事。

执行一庭有一次开完会,庭长就说起来这事了:“和顺法院执行局的事你们都听说了吧?”

大家都说听说了,有的同志说不了解具体情况,还让领导给大家讲讲。

毕庭长说:“我是得给你们讲讲,也是对你们的警示教育,今天咱们就开一个反腐倡廉的警示教育会。咱们执行法官面对的诱惑大,一定要守住法律的底限。和顺法院办理的这个案子标的很大,几千万了,肯定不属于基层法院受理范围之内。原告通过这个被带走的副院长打招呼,把这个案子分成了六个案子,这样每个案子的标的都可以在区法院立案。然后打官司胜诉了,就申请执行。

和顺区法院执行局就查封了被执行人位于三江市的一块林地,而这块地咱们庭之前已经查封了。因为咱们是首封,区法院没有处置权,所以他们就串通林业局的工作人员,把首封法院改成了他们和顺法院,然后由他们进行处置。”

话说到这,已经议论纷纷了,“这胆子也太大了”“疯了,这都敢干”......议论了一会儿,安静了下来,等待领导继续讲。

毕庭长看大家静下来了,于是接着说:“被告也不是吃素的,知道了这一情况,直接告到市纪检委。市纪检委把案子转给了和顺区纪检委,这就开始调查。光咱们庭就来了两次,因为之前咱们的查封是刘云水去的,这两次都找刘云水调查的,就是核实我们院到底是不是首封法院。”

这时候赵法官突然问了一句:“领导,那三江市林业局不是有登记吗?那系统一查就完了呗。系统如果改动,肯定有痕迹呀,一查就查出来了。”

毕庭长指了指刘云水说:“他去的,他知道情况。”

刘云水接着说:“赵哥,他们三江林业局目前没有联网系统,是用登记本记录,然后存档。”但刘云水也有个困惑,于是问道:“庭长,他们工作人员亲口告诉我,咱们是首封法院,这他们林业局怎么解释啊?”

毕庭长笑着说:“怎么解释?三江那边把所有的记录都改了,至于工作人员,人家的解释是:之前先给区法院办理查封的工作人员请假了,没有和临时替他班的工作人员交接,给咱们办理查封的工作人员不知道这块地已经查封了,所以告诉咱们是首封法院。”

刘云水听到这,心想:这得多少人参与啊?林业局领导、前后俩个管登记的、管档案的,再加上法院的,能凑个足球队了。

刘云水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庭长,怎么发现他们作假呢?”

“纪检委调出了云水和另外一名同去人员的往返乘车记录和住宿记录,证明咱们的人是6月7日到的三江市,第二天离开的。而区法院的登记日期是6月6日,但他们没有6月6日之前的乘车和住宿记录。

刚开始,和顺区法官还不承认,说他们是开车去的。但查了院里的用车记录,没有。他们又改口,说记错了,不是院里出车,是自己开车去的。但人家纪检委已经掌握了,和顺执行局的两名法官是6月14日坐火车去的三江市,他们解释是去送达。纪检委问给谁送达,他们说记不清了;让他们拿出来送达回证,也没有。

就在和顺区执行法官负隅顽抗的同时,纪检委拿下了三江市林业局工作人员的口供。在强大的证据面前,和顺区法官就交代了,然后顺藤摸瓜,把副院长也带走了。所以啊,还是那就老话‘莫伸手,伸手必被捉’,千万不要心存侥幸。这几年咱们院里年年都有啊!好在咱们庭各位同志自身要求都很严,廉洁自律这方面做得比较好,大家以后要继续加强,千万不能放松警惕呀!”

大家纷纷表示,是庭长领导得好,表率作用强,给大家树立了好的榜样,以后还要继续向领导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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