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上午,阚闯的电话把傅不易吵醒了:“哈哈哈哈,老傅,老傅大哥,老傅哥哥,傅总。大生意,大买卖,大项目,大蛋糕,来了来了来了。哈哈哈哈。下午三点来公司,见面详谈。一定要来,一定要来。哈哈哈哈。”
操。疯了吧?疯了吗这是?挣钱挣疯了?钱没少挣,人疯了。操。傅不易鄙视了阚闯一下。
下午三点。傅不易准时来到了公司。
一进门,秘书小何用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傅不易。示意他阚总在办公室等他。
傅不易不解。径直走进阚闯办公室。
“哎呀老傅,你总算来了。你怎么不早点来呢?大生意,大买卖,大项目,大蛋糕,哈哈哈哈。”阚闯无法掩饰心中的喜悦了。不,不是喜悦,是狂喜。傅不易从没见过的狂喜。
“到底啥事儿啊?我看你现在的状态,我要是把你送精神病院去吧,我还怕阳依怪罪我。要是不送吧,你都让我愁死了。”傅不易不屑。
“哈哈哈哈。等这项目投完了,我自己去精神病院。哈哈哈哈。来来来,坐下说。”两人落座。
阚闯稳定了一下情绪。给傅不易点了一支烟。自己也点了一支。
“呃……老傅,我们已经合作五年了对吧?你呢,应该对公司的整体规划,经营策略,我个人的能力,业务团队的能力,都非常了解了对吧?”
傅不易点头。阚闯这是在为后面的话做铺垫。他认真的听着。
“让我们来回顾一下啊。”阚闯继续铺垫。“我呢,之前这十几二十年,我凭着我的能力,我的努力,我做的顺风顺水。我积累了一定的财富,是吧?五年前,我想转行做投资公司。我拉来了你。你我两个人积蓄加一起,成立了这个公司。这个行业与之前我做的生意不一样。风险太大。初来乍到,我没有好高骛远,盲目扩充。我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凭借现有你我二人的资金,足可以运转公司了。我当初的设想,今年,也就是公司的第五个年头,扩大规模,招募一些股东和资金进来,把公司做大。再来说说这五年啊。凭着我和我的业务团队的实力,我们公司对外投的项目,百分百是对的,百分百是盈利的,这是事实对吧?那么呢,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我们公司的面前,如果我们把握住这个机会。未来几年,我们完全没有必要对外招募,我们完全可以用这个机会带来的财富,自己扩大规模,不需要外来资金了,就是这么回事。”
傅不易认真的点着头。他在等着阚闯继续说。
“那么呢,现在问题来了。中午,我和阳依一起吃的午饭。我把这个投资项目告诉了她。结果,她极力反对。极力。并且她说老傅你也会同样反对。她是斩钉截铁的说老傅你不会同意的。所以,所以我现在,很真诚的,想和你沟通一下,真的老傅,我很真诚的想和你沟通沟通。”
阚闯的态度确实真诚,傅不易感受到了。
但是,“老阚,这些年你应该知道的。我和阳依思维理念是一样的。她就是我,我就是她。她反对,也就是我反对。你怎么在今天这个项目上,犯糊涂了呢?你多余说刚才的那些话。”傅不易直言。真的是直言。他已经表明了态度。
“不是啊老傅,这不公平啊,你都不知道这是什么项目,阳依说反对,你就马上反对,这对我不公平啊。”
傅不易觉得阚闯说的似乎没错。“嗯,你说吧,什么项目?”很显然,傅不易在敷衍,其实他已经不想听下去了。
“网络游戏。”阚闯声音很小,貌似很艰难的说出这四个字。
“别再说了老阚。我反对。坚决反对。”傅不易明确了态度。“是不是阳依对你说,这些年来,她的好多学生养成了网瘾,沉迷于网络游戏,学习成绩直线下滑。毁掉了原本该有的大好前途。而作为阳依,他们的老师,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她痛心疾首。”
“没错,一个字都不差。一模一样。我现在才真正的感觉到,你们,真的是连体婴儿。思维和想法,一模一样。”
“那你有没有替阳依想过?她最痛恨的事,居然她的老公在做。你让她今后如何面对她的职业,如何面对三尺讲台,和她的学生?”傅不易想把阳依搬出来,这样似乎更具说服力。
“言重了,言重了老傅。这样,所有的罪孽我一个人承担,地狱我来下好吧?我认。”
“什么就你认?”
“我猜到了老傅,你肯定会反对的。”
“既然这样,还有什么可说的。没其他事儿,我回去了。”
“等等老傅。”阚闯此时在极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他明显感觉到了傅不易对这个项目的不屑。但他要争取。必须争取。他不想放弃,不能放弃。
“老傅,我真的,不想给你讲那些很烂的大道理。什么凡事都有两面性啊,双刃剑啊这些。但,你和阳依,怎么就……怎么就只固执的看到其中的一面,而不愿意去看另一面呢?这是片面啊,这是偏激啊。难道不是吗?这个项目,完全合法,我们为什么不能做?而且最关键的,利润丰厚。这是我和我的团队多方调研,评估,考量的最终决定。今后,我们的财富,五年,二十亿。难道这不好吗?是,你不爱钱。但,二十亿的财富,就这么放弃了?”
“钱多钱少无所谓。人得活出心境。”
“少他妈跟我提心境。什么他妈的心境。我一个商人,我要挣钱。哦,我不挣钱,我挣心境啊?我在这玩儿呐?”阚闯似乎快要压制不住情绪了。这不怪他,在金钱面前,又有多少人不冲动呢?
傅不易没说话,他不愿意激化和阚闯的矛盾。他们之前这些年从来没有过矛盾。倘若真的出现矛盾,说实话,傅不易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或者说,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与之有矛盾的阚闯。
见傅不易没反应。阚闯再次压制了情绪。“老傅,咱哥们儿好好说话,好好说。你想想啊,五年之内,二十亿的利润。好好想想,是吧?这对于你我,对公司,这是质的飞跃啊不是吗?是,你有你的秉承,坚持,坚守。这些我都知道,对吧?所以,这五年来,你说这个项目污染太大,好,我不做。你说那个项目对社会危害太大,好,我不做。对吧?这是事实吧?你算过没有,这五年,被你否定的项目,有30个了吧?我说什么了吗?没有吧?都依你。对吧?因为什么?第一,我尊重你,对吧?再一个,我对自己有信心啊。这个项目不做,我可以做其他的,我同样可以把钱挣回来。对吧?但,真的老傅,这次不一样。大蛋糕啊。二十亿啊。想想吧老傅,真的,这次听我的。好吧?”阚闯似乎在用央求的口吻。
“老阚,你这次真是被钱冲昏了头。你怎么没明白这个道理呢?我已经不缺钱了,那我还有什么必要去违背自己的原则,去挣这笔钱呢?换句话说,我现在可以选择性的挣钱了,我现在有这个资本。你明白这个道理不?”
这是傅不易迄今为止人生最引以为骄傲的事。这也是他凭生第一次炫富。
“我明白,我怎么不明白。咱换个角度啊。是,你不缺钱了。但我缺钱啊,我还没吃饱啊。哪怕能成为这条街的首富也行啊,这是我的梦想啊对吧?你就当帮我,也是帮公司了。这么说可以吧?”
“老阚你还是没明白。违反我的原则,你让我怎么帮你?”
“但是老傅,你的原则是给你自己定的啊,对吧?现在是我的事儿了,我需要你的帮助啊。跟你的原则没关系了对吧?所以你可以去做啊,对吧?这不矛盾啊。”
“老阚我承认我脑子没你聪明。你别这么绕了好吗?我讨厌这样。”
“老傅。是,现在你有钱了。但如果你不想要这些钱,你捐出去啊,多捐个十几亿,难道不好吗?有多少人会受益?对不对?话说回来,你应该知道钱的重要。不是吗?想想当初,你穷困潦倒的时候,你就没对钱渴望过吗?那么现在,我对钱是渴望的,你应该能理解,能体会我现在的心情的,对吗?”
傅不易,阚闯,他俩从来就没有沟通过。他俩相处的方式是相互尊重,而不是沟通交流。以往都是阚闯说了算。傅不易不太过问公司经营的事。只是偶尔表明一下态度和立场。但只要他提出的意见,每每都是阚闯一定顺从。
但今天,阚闯在与傅不易的沟通中,犯了两个错误。他不断的提到钱,提到二十亿的利润。这是傅不易所不屑的。另外,他提到了傅不易的过往,这是傅不易曾经最不愿意提及的。虽然现在的他不再那么阴郁,但被最亲近的人翻出来拿这个说事儿,他受不了了。
和无法沟通的人是不能做朋友的,更不能做生意伙伴。这是阚闯当初犯下的大错。
“干啥呀老阚?揭我伤疤啊?是,我是穷困潦倒过。你想说啥?你想埋汰我呗?是,我他妈的当初卑微到低三下四的去和我前任借钱。我从未给过她什么,相反的,我要伸手向她借钱。你拿这事埋汰我是不?另外老阚,你不断的,不断的跟我提二十亿二十亿。你明知道我现在不缺钱,你他妈的老跟我提什么钱钱钱?我不爱听。”傅不易似乎爆发了。
两个无法沟通的人,自然省略了中间的沟通环节,其结果就是,要么和平相处,要么分道扬镳。客观的讲,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傅不易这不是在爆发,他这是在遵循客观规律。
“你他妈的唠的什么屁话。”阚闯也抬高了嗓门。“你和谁借钱,跟我有他妈什么关系,我他妈犯得着埋汰你吗?再一个老傅,有些话,我好早以前就想对你说了。我觉得你不正常,你不是正常人。你不属于这个世界。你说你不爱钱?你知道你是在干什么吗?你是在放弃你的财富。一个连财富都可以随意放弃的人,还有什么是你不能放弃的你告诉我?而且我告诉你老傅,我预言,不,我断言,放弃财富,只是你放弃行为的开始,今后你会放弃你拥有的一切。朋友,亲人,爱人。一切一切。最终,你会一无所有。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一个自愿放弃一切的人,那就是在逃避。这是一种逃避的行为。你究竟要逃避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阚闯也终于爆发了。
“我不同意这个项目。我说的够明白了吧?”
“怎么地老傅,你是在提醒我,你是大股东?你有一票否决权是吧?我现在提议,马上,修改公司章程,取,消,大,股,东,的,一,票,否,决,权。”
最后这句话,每说一个字,阚闯都狠狠地拍一下桌子。而最后这个“权”字,发力拍桌最重。他在捍卫自己,自己的优秀,自己的能力。优秀的人,不允许被他人否定。他必须捍卫。
“不用那么麻烦了。我……撤资……散伙。”貌似傅不易很艰难的说出这句话。
他真的无法应对目前的状况了。他选择了放弃和逃避。这是他的性格使然,也是他人生的一贯作风。他想立马就走,结束眼前的一切。
阚闯大怒了。“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人?我他妈的再怎么生气,我都不敢提散伙。你居然敢说散伙?我就知道,你不同意这个项目,你是瞧不起我,你认为我没有这个本事,没有这个能力挣到二十亿对不对?我还就要让你看看。你以为就你有钱是吧?我告诉你,愿意给我投资的人大有人在。好,你说的散伙对吧?散就散。谁怕谁啊?公司别他妈开了。明天就关门。”
“你他妈的这是在偷换概念。我同不同意这个项目,和你的能力有鸡毛关系呀?操。”很显然,傅不易在为自己辩解。人生中少有的辩解。
可以理解为,他是在乎阚闯这个朋友的。
而词穷的傅不易这次居然用了“偷换概念”这个新词儿。这是他在N年前电视里学到的。
“国际大学生辩论大会”这档节目。他最喜欢当年上海复旦大学的四辩,蒋昌建。时过多年,傅不易依然清楚的记得当年蒋昌建在决赛最后一辩中最后一句所引用的某位名人的名言: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而我注定要用它来寻找光明。这句话与傅不易的心境,不谋而合。
“别跟我提什么他妈的概念。什么概念?现在的概念就是……散伙。”
“散伙也是怪你。你触碰到我的底线了老阚,同时也是触碰到阳依的底线了。我不喜欢现在这样的你。”
傅不易,阳依,极其相似的两个人,作为阚闯,要么同时拥有,要么,同时失去。这或许是阚闯的宿命吧。
“少他妈跟我提什么狗屁的原则和底线。你现在吃饱了,你开始跟我玩他妈的原则和底线了?虚伪。这就是他妈的虚伪。”
“我看错你了老阚,我们不是一路人。”
“你现在居然说我们不是一路人?多年的朋友,不,挚友。是挚友。挚友啊老傅。这时候,你应该帮我。你应该站出来,你必须站出来。”
“你在命令我?”
“是又怎样?不行吗?不能吗?就这么一次,就一次,就他妈的不可以吗?我告诉你老傅,这项目我投定了,我要让你们所有瞧不起我的人看看,我阚闯,有能力挣回来二十亿。”阚闯一下把水晶烟灰缸摔得粉碎。
已经没法呆下去了。傅不易起身离开。
出了阚闯办公室。秘书小何站在门外。小何想用眼光给予傅不易安慰。但显然是没用的。她把傅不易拉到了自己办公室。
“唉。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傅总,凭我对你的了解,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傅不易懂了。刚来时小何复杂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知音小何啊。她完全了解傅不易。
“傅总。我们阚总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这样啊?我看我不能呆在这了。我怕他会迁怒于你。”
正说着,阚闯推门而入。对着小何就是爆吼:“干啥呐?闲聊天呐?不工作啦?我让你给我找的资料呐?”
“我都准备好了。刚才看你和傅总谈工作,我就没进去。”小何委屈道。
“算了,还看什么他妈的资料,明天就散伙。”阚闯摔门而出。
小何用委屈的眼神看着傅不易。
傅不易内疚了:“抱歉啊,连累你了。”
深吸了一口气,小何浅笑:“为了表示你的歉意,晚饭你请。”
傅不易马上想起来,Lisa约了他。他正想回绝小何。
突然,Lisa打来电话:“老头儿,我晚上又要加班了。”
“哦没事儿。正好我在公司,那我就和同事一起出去吃了。对了,你啥时候下班呢?我去接你吧?”
“好啊,大概八点多吧。那,不见不散。嘿嘿。”
“好,不见不散。”傅不易又开始喜欢这个词儿了,不见不散。不散,永远都不散。
“傅总,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佳人有约吧?”小何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