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这年我第一次见到卿玉,那时候我正在晾衣服,突然伸过来一双手帮我把衣服褶皱的地方给抹平了,谷里一般不会有人进来,我以为是老儿,张口就道:“哟,今天抽了什么风,这么勤快!”刚说完感觉好像不对,老儿的手有这么白嫩吗?
转过头一看,是一个陌生人,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干爹以外的人了,不觉盯了他很久。眼前的男人让我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他白皙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淡淡的光晕,浅浅的笑容似乎有种魔力,能让你的心安定下来,他身穿墨绿色的斜襟长衫,系一条同色的腰带,腰间斜插着一只玉笛,头发用一条发带束起,他的五官单看不算出色,但组合在一起,却让你觉得很舒服,很完美,好像这个人就应该长这个样子。
卿玉也是干爹在谷外捡到的,那个时候他九岁大,被人扔在充满瘴气的丛林里,奄奄一息的时候碰到了采办回来的老头,老头心下怜悯,就抱回谷里治疗,虽救回了一条命,但因中毒太深,导致体质虚弱,在谷里修养了三年,十二岁时被送往东华上的东华派习武,东华派成立已有两百年,是江湖上第一大派,现任掌门是干爹的好友孟谷。
卿玉被送上山后就没回过谷,难怪干爹要养只宠物解闷。但是儿子不来并不代表老子不可以去,我来谷里的前两年老儿经常去东华,白吃白住好几个月,最后被孟掌门以“本派床位不够用”给赶了回来,我不禁偷笑,老儿这个不安生的主到哪儿都不让人待见,难怪到现在也娶不到老婆。
卿玉这次回谷让干爹很意外,一问之下才知孟掌门见他这几年身体已恢复如初,且武艺卓有成效,在江湖上也是个排的上号的,特派他下山参加今年的比武大会,大会还有半个多月才会举行,因而他顺道来看下干爹。
用过晚膳,三人围坐在石桌边聊天,因我跟卿玉才见过一次面,不是很熟,所以谈心的主要是他们俩,为了不打扰他们交流感情,我颇体贴地怀揣了一兜瓜子去河边吹风。
现在是四月里,河边的老杏树上开满了杏花,花色由浓渐淡,娇姿艳态,妩媚动人,夜风微微拂过,一时芳香四溢,杏雨纷飞,随风而落的残花铺就成一地的白雪,有些则随水流漂向远处。这本该是幅唯美浪漫的画卷,若是有个诗人在场,定会为此吟诗作画一番。可偏偏这么美得场景就被我这么个不解风情的人给破坏了。
此刻,我正坐在青草地上,背靠树杆,两条腿颇无赖地搭在一旁的小石墩上,磕一个瓜子就往河里扔一个瓜子壳,河里的小鱼大抵无聊得很,一只一只潜伏在水下,用嘴啄着瓜子壳玩的不亦乐乎,小萄(就是白狐狸)则蹲在河边双眼紧盯着河里的鱼,奈何它怕水不敢下去抓,只能干瞪着,水里的鱼儿大概也知晓了这件事,更加肆无忌惮地在它面前游来游去,惹得小萄一个劲得挠地。
“小萄!”我招呼了一声,它心不甘情不愿地往我身边慢慢挪着,我不禁失笑,安慰道:“明天给你捉,爱吃多少吃多少,可好?”它这才飞似地往我怀里窜,用小脑袋讨好似地蹭着我的下巴,我摸摸它柔顺毛,抱着它继续嗑瓜子发呆。
正在我昏昏欲睡时,身旁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我半睁开眼,瞧见是卿玉坐在了我旁边,我转头去看老儿,见他已经不在,大概是回去睡了。
他坐得很随意但总归比我端正许多,以至于我也不太好意思越了礼,毕竟是第一次见面,本也想随他一样盘腿而坐,但一想这里是古代,这样似乎不太合女孩子的坐法,于是改为两腿微曲抱膝而坐。
彼此静坐了一会儿,我想着是不是他在等我先开口,若我开口,出于礼节性问题,我应怎么称呼他,“哥哥”吗?这有点难为我,因为抛开这个身体,我实际上比他大很多岁,这让我有点接受不了,叫“卿玉”吗?好像又太亲昵了。
正在我纠结这个问题的时侯,他开口了:“干爹让我告诉你,明天早上随我一同出谷。”温温和和的声音很是好听。
“啊?为何?”我大为不解,为什么突然之间要我跟一个陌生人出去,我在谷里待着挺好的,而我也确实挺好的,谷里的好山好水已经把我养得肤如凝脂,面如白玉,身材有往横里长得趋势。
他说:“干爹年岁已大,照拂不了你多久,你总要自己一个人生存,外面的天地广大,出去见识见识也好。”
外面?自从我来到这里,出谷这个念头好像从来就没在脑袋里出现过,老儿也没有提过,我居然在这里安安静静地待了两年多,我惊讶自己这安逸的性子已到了一定的境界。若是再这样下去,是否会走火入魔,误入歧途?
因为从心理学角度讲,人是需要与外界沟通交流来保证情绪稳定和内心充实的,人若是长时间不与社会接触,心理素质会下降,会变得反应迟钝,说话困难,会没有自信心,更甚者会抑郁而死......
我越想越担心自己会变成那样,那样子的我实在是不敢想,太恐怖了,果然还是应该出去走走好。
于是我抬起头看向他,很认真地问道:“那我能叫你卿玉吗?”
“嗯。”他笑了,嘴角的弧度弯得恰到好处,标准的露出八颗牙,如墨的眉微微向上扬起,温柔的眼神似染上月华般迷离。我有些呆愣,我承认被他这一笑给电到了,不过我还是很理智地打了个哈欠,来掩饰我此刻那颗不安分的心。
他笑道:“早些睡吧,夜风凉,吹多了小心感冒,明早辰时我们就走。”
我早有此意,抱起早就睡死过去的小萄礼貌地道了声:“晚安。”转身向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