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脚已经触地了,原本睡眼惺忪的脑子在见到眼前的景象后,神经系统瞬间就全部惊醒了。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幅画面,我站在一片毫无声息的废墟中,满眼的都是残肢断臂,尸横遍野,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充斥了我的味觉,那些血肉模糊、面部扭曲的肉体散落在各个角落,刺激着我的瞳孔,在视线范围内我竟找不到一处完整的尸体,不远处还有三三两两的火星在满目疮痍的砖瓦上肆意跳跃着,这里原本应该是一个村子,现在用人间地狱来形容也不为过,和它比潘郡就是一个天堂。
“看见了吗?这就是鬼蛊攻击后所留下的场面。”他捡起一只破碗,冷眼看着,周身散发着一股极寒的气场,借着月光,我看见了溅在上面的血迹,早已干凅。
“你想告诉我什么?”我冷声道。
“你不是猜到了吗?”他将碗往地上一摔,清脆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分外清晰刺耳。
他特意带我来这儿就是想告诫我,以后我也可能是其中的一员!他在逼我!他在逼我认清这个世界的残酷与现实!认清自己所肩负的到底是什么样的责任!
“如果你的目的是要我心甘情愿和你一起诛奸臣,那么你成功了。”
他究竟是何时将我看穿的?我承认自己是一个十分自私的认,除了我所关心的,只要不牵扯到我,别人在受什么样的苦难都和我无关,一直以来我的生活都很安逸无忧,所以对他们告诉我的一切都不放在心上。
如今他让我亲眼见到了这样一副人间惨剧,我没想到这个强大的国家面临的危机已经这般严峻,那些表面欢笑着的黎民百姓,他们的内心其实都在惶恐着、担心着。这激发了我内心深处仅有的那一点民族荣誉感和使命感,也清醒的认识到若是再这样发展下去,势必整个齐国的百姓也包括我自己都将成为鬼蛊,那将是怎样的一种场面,想想都觉得恐怖。
他的眉宇间露出了一丝温和:“我相信.....”话未说完,他突然揽过我的腰,以极快的身形跃上旁边的一颗大树,所站的位置在极其巧妙的掩盖了我们身影的同时又能看清外面的情况。
不用说,肯定是有人来了。
我背靠着卿玉小心翼翼地偷看对面的情况。来人带着一个鬼脸面具,从体形看应该是个男子,迎着月光,他走在凌乱不堪的街道上,一身红衣,长发飞舞,分外显眼。
他是谁?来这儿做什么?晋远吗?他应该有四五十岁了,这男人明显很年轻。
正在我思考之际,他拿出了一个类似拨浪鼓一样的东西,举过头顶,轻轻摇了两下,宽袖滑落到手肘,露出的皮肤十分苍白,柔若无骨,在这遍布死尸的地方,这景象异常诡异。
霎时地面上卷起一股强烈的腥风,一种更加浓烈的血腥味仿似从地狱深处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那种感觉就像是被浸泡在血浆里一样难受,我强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一动不动地看着不远处急速奔来的三个人形。
当它们到达男人面前时,我的心瞬间缩紧了,全身毛骨悚然,四肢像被放进冰窖一样僵硬冰冷,却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恐惧占领了我的大脑,我发现我已经不会呼吸了。
这时一股暖流自后背传来,绵绵不绝直至游走在全身,那种柔和的力量令我感到安心,我终于找回了一点感觉,呼吸开始慢慢变得顺畅。
我想那三个东西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它们应该叫做鬼蛊。
它们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有皮肤,淌着血的肉和密布全身的毛细血管暴露在空气之中,血红色的眼球凸起在没有眼睑的眼眶中,上下左右不停地旋转,被它盯上一眼就会觉得魂飞胆裂,它们张着没有唇皮的嘴巴凄厉地嘶鸣,那种声音犹如是来自地狱的鬼泣,令人胆颤心惊。
红衣男人不知作了什么指示,那三个鬼蛊好似接到命令一般,向豹子一样在地上分别朝不同方向奔跑起来,我看见它们甚至还会攀附在墙壁上行动,且健步如飞,动作十分敏捷迅速。
它们翻动着废墟里的一切东西,那男人要它们找什么?
过了一会儿,东西没找到,男人又晃了一下小鼓,鬼蛊返回到他身边,一人三鬼眨眼间全部消失了。
因为高度的紧张,我失了力气般靠在树干上喘气,全身不停颤抖,我已经说不动话,手脚也动不了,我需要时间消化今晚所看到的一切。
温暖的气息从后颈滑过,就像羽毛般轻柔,一双带着暖意的大手将我整个轻轻裹进柔软的袍子里,抱在胸前,他轻叹了口气:“我们回去。”在他有力的心跳声中我沉沉睡去。
原本就没痊愈的身子在那一夜后越加严重,养病的这段期间,落云都会来陪我,她坐在一边安静地绣着花,偶尔和我话话家常,温暖的阳光轻抚着她柔美的脸颊,她真是个美好的女子,只可惜红颜薄命。
我有好几次都想开口问她与言诀的事情,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想想还是算了,徒增烦恼而已,问与不问结局都一样。
逸远在百忙之中竟也抽空过来看我,他拿了一个小鸟蛋给我,说是从司徒家的二公子那儿讨来的,司徒家我知道,是个专门研究制造兵家器械的大世家,在整个齐国乃至境外都十分有威望。但这个蛋?.......我盯着看了好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逸远温柔地笑道:“这叫飞宝。”
“飞宝?”这么可爱的名字!
见我疑惑,他轻轻地笑了,坐到床沿耐心解释:“嗯,飞宝是一种大鸟,只要在壳上滴上你的血,它就会认你做主人,带你去任何地方,你要用时只需将它往地上一摔,它就会现身,不过只能用三次,所以秀儿不到关键时候尽量慎用。”
“带我去任何地方......”听到这句话我心里就一阵激动,随即我又想到一个问题,“这种鸟攻击性强吗?”
他摇摇头:“飞宝很温顺,不好斗。”
“那就是说,若是遇到高手阻扰,它就会摔下来。”
“嗯。”我激动的心冷却了下来。
“不过,一般的武林高手是没有那个本事的。”他笑笑。
“若拿卿玉作比较呢?”
“就要卿玉那个级别的才行。”那还不错,我还以为级别一般就能把这只鸟给治了。
“飞宝是不是很常见?”
“这种东西都是传说中修道之人的的宝物,并不多见,秀儿莫不是想多要几个,那也得为兄有才行。”他调笑。
“逸远怎么想到给我这个?”
他替我掩了掩被角:“卿玉给了你匕首我不好再送,所以就问司徒修要了这个。”
“谢谢,逸远若要秀儿帮什么忙就尽管开口。”他原来还记得这事。
他的脸上飘过一抹愠色:“秀儿先好生休息,人情债日后定会有机会还的。”
因为落云,我不想与沈家的人有过多的牵扯,以免日后相见尴尬,所以更加不想欠逸远的人情,但飞宝稀有,我又非常想要,我有一丝愧色:“逸远,我没有恶意,我只是......。”
他的脸色缓了回来,打断我的话:“我明白了,等秀儿病好后,就回赠我一副画吧。”
不愧是个混迹商战上的人,话没说完就知道我什么意思。
“画?”我表示很惊讶。
他幽幽地笑道:“嗯,秀儿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吗?”
“这......听谁说的?”我汗哒哒。
“卿玉。”他老实回答。
我扶额:“他胡说的,逸远别信。”
“莫不是秀儿不愿意?”他神色一暗,面露忧伤。
“额......好吧。”我无奈道。
他恢复了往日的笑颜:“那秀儿我先走了,你好好休养,有事就差人叫我。”
我点点头,将飞宝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的床头柜上便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