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懵地走到洗漱台洗了把脸,摸着墙开了灯,又把窗帘全部拉开,站在窗前,盯着防盗网上的花盆,刚撒两天的种子,已经冒了尖,惊叹道,真是奇观,才种了两天,就已经长出来了,巷口有说话的声音,是她们两人各提了一大袋东西正往巷子走来。
走走停停,她们在侧门停了下来,胡小娇把东西放到门口,退后几步,抬起头望着那扇窗,正跟张果敢对视,“我没有钥匙进不去!”
窗边的帘布摆动着,紧接着啪嗒啪嗒的拖鞋声,由上往下,感应门吱地一声,拉开了,他把钥匙放到胡小娇的手中,又弯下腰把地上放得东倒西斜的两大袋东西提起。
提进屋内,把那两袋东西放到桌子上,袋口并没有系紧,一放就全散开了,有的直接掉到地上“你们去哪里扫货了?才一会功夫就买了这么多东西?”
胡小娇倒了两杯水,递了一杯给蔡斯洁,自个灌下半杯,才喘着气说道,“累了,买了点水果和零食!”两人坐在沙发上。
张果敢翻着袋子里的东西,“那个老板刚要把东西丢掉,就遇到你们了吧!”
“对对对,你就是那个老板,我下次跟你买!”
“明天一起去吗?”斯洁举着手机屏幕看向他。
“可以啊!早上过去那边,他下午的车!”
“等一下,你们在说什么?”胡小娇觉得两人的对话莫明其妙,没头没尾的。
斯洁把手机举到她面前“他没跟你说吗?他的朋友要坐火车回老家了,打算去送他一程!”
“哦,那你们去吧!我明天肚子疼!”
他把洗好的苹果端到她面前,别过脸去“不想吃!”
“那你想吃哪个?”
“都不想吃。”
“他是我在厂里唯一的朋友,也帮了我很多,可能以后都很难见到面了,送一下,又没什么?”
“我没说什么呀!你觉得有必要就去送好了!”
蔡斯洁坐在旁边尴尬地啃着苹果,“他可能是觉得,你跟我在一起,才把短信发到我手机上的,本来是想先告诉你这件事的,你别瞎想!我也是刚才打开手机才看到的。”
“放心吧,我没多想!我坐车头晕,就不去了!”
当晚张果敢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望着窗外的月亮直到深夜,才勉强睡了一会。
清晨,斯洁很早就起床洗漱,走到沙发前,把他叫醒了,“嗯”他睁开朦胧的双眼,看着站在他面前嘴里叼着牙刷的妙龄女孩,“这么早?睡不着吗?”
她小声地附耳道“昨晚快被她压得喘不过气来了,大腿架在我肚子上!”
“你们不是闺蜜吗?不知道她这睡相吗?”
“闺蜜也没在一起睡过呀!昨晚把气都出在我身上了!”
“辛苦了,我这就起来!”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望着窗外蒙蒙亮的天空,觉得像在厂里,擦了擦脸才勉强立住身子。
“太早了吗?我怎么看你都快摔了?”
“没事,起得太早,是这样的!缓一下就好了!”
他边擦着脸边说,“楼下有一家早餐店,他家的肠粉很好吃,带你尝尝!”。
“行啊,我好久没有吃这种米肠了,要不要给她带一份?”
“不用了,昨天买了面包,她还在睡吗?”
轻轻推开房门,屋内的小风扇转动着,她正侧身而睡脸朝里墙“还睡着呢!”
“下楼吧!”
“不跟她说一下吗?”
“不说了,她要中午才能起来!”
“好吧”她把房门轻轻关上,下了楼,正巧遇到楼下邻居遛完狗回来,平时上楼时光听到它的叫声,原来是这么大的一条金毛狗。
来到粉肠店的门前,里面坐满了人,店老板还不停地招呼人进去,“里面有位置,要吃点什么?”
“一份瘦肉肠,加蛋!”
她站在门口,望着冒着热气的价格表,“跟他一样!”
张果敢找了两个空位,铺开的桌子,过道很窄,人只能侧着走,稍微肥硕点的只能挪动桌子,他倒了两杯满天星,手放到杯璧测了一下,“还是温的,可以喝!”
她看着那杯淡黄颜色的茶,有点发怵,一把推开摇了摇头,“我不渴!”
吃完早餐,两人坐上999号公交车,一直坐到车站,又买了大巴票,在车上睡到中午,中途司机还把车开进加油站加了会油,当他们睁开眼,望着前后的座的空座位,一辆车只拉了他们两个人。
“师傅,每天的乘客都这么少吗?”
“平时都是一两个人,有时候还跑空车,就节假日多一些,过两天不开了。”
“怎么不开了?”
“不赚钱,破产了!”
“那以后我们怎么去车站呀!”
司机若有所思地看向后视镜“坐摩的咯,现在查得紧,记得戴头盔!”一打方向盘,拐进了火车站,“到站了,今天最后一趟车是下午五点半。”他嘴里叼着未点燃的香烟,肩上披了条白色的毛巾,拧开大树旁的水龙头,把毛巾弄湿,擦着后视镜。
两人下了车,一路上没话说,走到半路,斯洁停住了脚步,他的步伐有些快,一回头见她没跟上来,又回去找她,她木讷地站在原地,一直低着头脚尖踢着路上的小石子,石子滚到水泥缝隙,缝隙里长了几株冒尖的小草。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沉默不语!
他见她一直不说话,试图撩开她耷拉在两旁的头发,突然她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手里抓着粉色的纸巾,捂着鼻子,又蹲下身子,拨弄那缝隙中的小草。
他大概猜到了!
“没关系的,这种事情见多了就麻木了!”
“我就是觉得挺难过的!想要一个人静静!你去吧!我不想去了!”
“别,外面多热,等下中暑了!”他抓着她的手,一把从地上拉了起来,她没有过于反抗,跟着他进了车站,坐在宽敞的椅子上。
她抬头忍住了眼泪,纸巾轻拭着眼角。
“怪我多嘴问他了!到站下车不就行了!这事整的。”
“不提了,再提又难过了!”她紧握着手里的纸巾。
等了很久,站内没有什么人,只有工作人员在门外站岗,阿三给他发了信息,“进站了!”
他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并没有见到阿三,紧握着手机,向站台走去,阿三站在列车前荒凉的草地上,看着张果敢出现在站台,慢慢地向他走去。
两人握了握手“很高兴你能来送我!”阿三披着一件厚厚的军大衣,脚边放着一彩色麻袋。
“应该的!”
“还有五分钟火车就开了,以后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
“我懂我懂!”
“张工,跟你相处了这么久,有些话想和你说说,其实,没有人会在乎我们是谁,也不会管你在做什么,想做的事情,尽情去做就好了!”
“谢谢你阿三,你教会了我很多东西!让我更加勇敢地面对生活!”
“后会无期!”他提起行李,钻进火车。
“再见!”
张果敢向着那个靠窗无人的位置,不停地挥手,蔡斯洁跟在后头,望着那个空座位出神,看着玻璃里的自己,眼神里充满了疑惑,转向张果敢,他依旧热情地送别阿三。
火车开了!
雪地里,她望向他,很认真地问道“你知不知道那个座位,根本没有人?阿三,很有可能是不存在的!”
“胡说,他明明穿着一件军大衣,坐在窗边朝我挥手,”你看我有他家里寄来的信,他翻开口袋,找出那两张薄薄的纸张和两块冻得生硬的糖糕。
放到蔡斯洁的手中:“看看,这是信,还有他老家的特产。”
她把信和糖糕丢到雪地里“这能证明什么啊?你不要骗自己了!我在车站问过了,这趟车根本就不载客,它只运货,懂吗?”
她背对着,他弯腰拾起地上的信纸和糖糕,抬头望着空中飘下的雪花,啪嗒透明的液体从眼眶流出落在纸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对不起,或许我不该告诉你!就当做跟一个好朋友离别吧!”抱着他
“谢谢你”
真离奇,山下的气候就是不一样,外头热得快脱皮了,这里头倒下起雪来!
他张开手,回过头望着那趟火车在视野中消失……
他坐在铺满小石子,长着杂草雪白的地上,想起自己无数次走在路上,感叹生活的无奈,忍受着痛苦,阿三总能及时地出现在他身旁!他活泼的个性、夸张的肢体动作,总能让他振作起来!抹去头顶上的阴霾。
站台上的旅客越来越多,走下楼梯,行走在石子路上,咳忒一声清脆的响声,把他从回忆里抽离了出来,一骨碌从地上站了起来,枯黄的杂草叶子粘在裤子上。
蔡斯洁从粉色手提包里,抽出纸巾塞到他手上,他边走边掸掉了粘在裤子上的叶子,走动的过程中,松开的手任凭那张纸从手中脱落,在空中夹杂着雪花融合到一起。
两人走出车站,坐上了那趟面临破产重组的末班车,司机客气地转过头来,“又见面了!系上安全带,站好最后一班岗!”
“司机师傅,你倒是挺乐观的!”
“我明天就去市区上班了,乡村的道路我开了十几年了,这条路哪里有什么店铺,卖什么我都清楚,每年都有新开的店铺,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这条路,坑坑洼洼的,都没修过!”
巴士停过的地方,大路两旁停满了三轮车和摩托车,一有乘客下车,那摩的师傅都在招手,“去哪里?要不要坐车!”
“好好的,为什么不开了呢?”斯洁好奇地问
“镇上没有外来人口,连个工厂都没有,车队一直在亏损,只好停运了,你们小情侣的,以后回老家,可以坐个摩的什么的!以后没有巴士到家门口了!”
“好可惜!”
“欸,你老家又不是在这里,叹什么气?”
她拍打他的肩膀“我说的是这件事,跟我老家有什么关系?你是多久没被人打了?”
他转过身去,看向窗外,指着路边上的小吃“你看,这边有很多好吃的!”
“我车开慢点,你们慢慢看!前面有个大圆,那边也挺多吃的!”
“谢谢司机师傅!”
“这辆车今天不会就载我们两人吧!”他拉开窗,瞅着街上的路边摊说道。
“也许吧! 一天要是只载两三个人,确实没必要开下去!”
“你说,那两个人还会找我们吗?”
“说不准呢!我隐约听到他醒过来了,他们应该是回医院了!”
大路上骑着凤凰单车的小孩,猛地蹬着自行车,冲着打着瞌睡的张果敢问道“你们这车怎么这么慢?我都能超过你们了!”
“这死小孩!吵死了”他一把把窗关上,看那小孩放开双手,保持自行车的平衡!速度极快,紧接着是一个下坡,不是水泥路,路上的碎石子比较多,有时车轮经过的地方,还会把石子弹开。
“那家伙不摔个狗吃屎,算我输!”
“这么大一个人了,还跟一小孩较劲!”斯洁实在看不下去了,见那晒得皮肤黝黑的小孩,一个急刹停在了水泥地和黄泥地的交界处,地上出现一道黑色的车轮印,一掉头沿着田间小路骑了进去。
整辆车都在摇晃,这条路左右两边坑坑洼洼的,只有少许平坦的地面,要么在左边,要么在右边,在这条路行驶的车辆,忽左忽右,完全按照路面上的平整路面行驶。
斯洁抓着前座的扶把,抱怨道“这条路怎么这么陡啊!”
忽然司机一个急刹,把两人震到了,差点和对面骑来的电瓶车撞上。
那司机摇了摇头“这条路本来就窄,还‘蛇行水’(左右交叉行驶)不被撞死就该回去烧高香了!”
夜晚,巴士开进了车站,两人下了车,“一路,真是艰辛!从白天到黑夜”车站只有几盏昏暗的灯挂在墙上。
“真好,自由的感觉!”她张开双臂,然后转身看向张果敢“我还能再借宿一晚吗?哈哈,太累了,不想坐车回去!”
“反正你跟她一起睡,不碍事!她肯留你就行!”
“那我要买点东西,贿赂一下她!嘿嘿”她走到街上,在巷子里探出头去,对面的马路摆满了各种小摊!
他紧跟在她身后,马路上的车呼啸而过,两人在众多车辆中穿梭,摊位底下的炭火燃烧起的白烟,朝着白炽灯,飘香的肉肠和蔬菜在烧烤架滋滋冒油。烧烤摊位旁和凉茶摊离得很近,吃了热气的烤串,感到口渴时,走两步便能看到冷饮的摊位。
驻足又朝着冷饮的窗口,投了纸币!递出三杯柠檬茶来!
两人各提一袋从热闹的大街上买来的烤串,拐进内巷,摸着钥匙打开了门禁,站在宿舍门口敲着门。
“胡女士?我回来了!”
“来了”屋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水杯碰撞的声音、扫帚倒在地上声音,接着就是人字拖,贴着地拖行的声音!一把转动大门,她穿着粉色的睡裙,头发也披散开来,发丝上还别着一把粉丝的塑料梳子!
“总算回来了,累了吧!”她弯下腰从门后的鞋架上找出两双新买的拖鞋,放到地上,又接过他们手中的东西,把东西放到桌上。
“快进屋,洗手;我煲了汤!”她站到洗漱台。
他走到旁边“斯洁,今晚想在这里过一夜!”
“好啊,没事,我们在学校也经常睡一起的!”
“那我去跟她说一下!”
“等一下,把手擦干再去”她把手上的干布放到他手里,又往客厅走去。
他擦干手,侧身站在门内,看着两个女生已经戴上手套坐在桌子旁,大吃特吃起来。
两人窃窃私语,说着听不懂的话,“我去冲凉了!”
胡小娇侧着身,“不来一点吗?”
“不了,吃饱了!”
三人又像前一晚一样,两个女生睡在房间里,张果敢又在客厅上的沙发窝了一晚,盯着漆黑的夜,入眠。
一大早,放在桌前的电话响着,以为是闹钟掐断再睡,过了一会,那声音又响起,睁开朦胧的双眼,盯着屏幕上跳动的符号,接通了电话,对方说着听不太懂的方言,他起身边洗漱,边揣摩对方的意思,挂断电话,又收到了短信,上面写着地址,匆匆换了衣服出了门。
找到了短信上的地址,是在一个环境优美的创意园,直到傍晚才返程,马路上的车辆在身边穿过,他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那种蓝跟厂里看到的不一样!走着走着,手机又响了起来,是早上打给他的陌生电话。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宿舍楼下,在门口的台阶上坐着,握着发烫的手机,滚烫的热泪落在地上,面前是一堵被青苔涂鸦的脏墙,墙后是一个休闲场所,可以听到玩耍小孩的欢声笑语!
起身,掏出钥匙打开门禁,挤出微笑!敲着宿舍门!
胡小娇打开门,一脸茫然地看他站在门外,“你一大早出门去哪了?”
他抱着她,干嘛,她努力挣开,“我找到工作了,找了份大小周的工作,双休的时候,可以陪你逛逛公园、看看日出、带你去看想看的大海,对了,还有看湖里会飞的野鸭,我们就站在湖中央的栈桥上,欣赏着落日,多美好!”
“那你好好干,期待你的周末!”
“想想浑身充满了动力!”
“哈哈,这么夸张!”
“生活哪有什么突如其来的惊喜,只不过是蓄谋以久的喜欢!”斯洁端着水杯从屋里走出来,眼睛挑逗着抱在一起的两人。
两人看到她从屋里走出来,便知趣地分开了!
他再也没有见过阿三,渐渐地他也忘却了这个人的存在,直到有一天,大扫除时,在墙角找到一本封面残破口袋大小的书,他吹干封面的灰尘,一一翻开那本书,陷入了回忆,那段经历,如影片齐刷刷地在脑海里重现。
阿三坐火车离开后,那两个便衣也没有再找过他,学校放假时蔡斯洁也会来找他和胡小娇,在闲聊中提到了,胡浩和那两个便衣的时候,都灿笑道,“都过去了,不提了!”
“村口有一家新开的茶饮,咱们去试试看?”斯洁拉着她的手!
“好啊!”
他坐在屋里,看着门口的珠帘拂动,两个影子在阳光下牵着手,向繁闹的大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