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果敢端详了手上的冰棒棍几眼,然后若无其事地一手搭在走廊的铁管上,手指轻轻往下一放就摸到了暴露在外墙在砖块,外墙没有铺水泥能够摸到砖头里没有水泥的缝隙,找到个窟窿眼,把冰棒棍塞了进去,这已经是他放的第三根棍子了,电线也往往紧贴在外墙,难免碰到电线上的灰尘,也是蛮有触感的,把手收回,在灯光下一照,五根手指头就像沾了墨水,黑得出奇。
“我先回宿舍了”张果敢举着那双沾了灰尘的手,在舍友们的注视下走进了宿舍。
阿三没有答话,也慢慢踱回宿舍。
张果敢缓过神,从回忆中抽离了出来,往常的自己,吃完饭就回宿舍待着,这次决心要改变,这场大雨之后,他看见很多人走出工厂,他扒拉着碗里的饭,也决心要走出去坐一趟夜车,去哪都可以。
打定主意,吃完饭,就快步地走到洗碗间,把餐具洗净放到铁架上,匆匆走出工厂。路面的水还没退去,汽车经过的时候,淹了半个轮子。他找到公交站台,只有三五人,个个手里拿着伞,不是为了挡雨,而是横着打开举到腹部处,一排站着,他很好奇这些人在做什么,过了一会,一辆飞驶而过的汽车使他明白了一切。
那辆车一过,轮子溅起的水直接泼上了公交站台,他站得太出,要不是因为雨伞的缘故,整条裤子都湿了,那种穿着湿裤子坐在公交硬座上,摇晃的感觉,他已经想象到了,幸好只湿了裤脚,正想骂街,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了他。
“大哥,有火吗?”一个跟他年龄相仿剪着短发的女生,扯着沙哑的声音问道。他看了下周围的人都没有任何表态,确认了是问他的。一向不抽烟的他,怎么可能有火呢?但是,为了有所表示,他还是假装拍了拍口袋,“没有,可以问下那边开摩的大叔!”
“我怕他们要我坐车,等下把我载走了。”
他尴笑,眼睛顺着公交车的方向看去,正巧等来了一辆,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拦了下来,车上挤满了人,但到站了,没有一个人下车,他勉强挤了上去,车上的汗味、烟味、香水味,混杂在一起,勉强伸出一只手在那投币机上放了两块钱。
又被后面要上来的乘客挤到中间位置,这是他跟异性贴得很近的一次,手臂互相碰着。跟他贴得很近的女生双手紧紧抓住椅子的后背,他倒不在意这些,弯下腰,带着欣赏的眼光瞧着窗外的景色,夜幕降临,街上的灯也亮了起来,他甚至想凑到窗前看,他和窗中间隔了两个人,一个坐着,另一个站着,一老一少,在这摇晃的车上,外面的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雨水打在玻璃上,风一吹那半开的窗,把雨水刮了进来,溅到了老者,那老者满头银发被风吹得乱转,伸出那双枯萎的手,用力地贴在玻璃上,但那扇窗像是被赋予了力量一般,怎么用力都纹丝不动,站在她面前的女生,决定出手,弯下腰,那双充满生机又冻得通红的手,叠在另一双枯萎的手上,用力推动了那扇窗,风停了,雨也停了,周围的声音都静了下来!
张果敢盯着那个出手的女孩看,她始终把手放在座位的靠背上,生怕被车晃出去,站了几站,车上的人陆续下车,渐渐地,车上空了许多座位,他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朝外看,想知道,阿三坐在公交车上会想些什么。
外面的雨又停了,他试着拉开窗,开了一条小缝,风带着寒气,往他身上招呼,他哆嗦地抱着胳膊把窗关上。遇到的那个女孩,一直坐到终点站才下车,他也漫无目的地踩着路上的雨水,慢慢地走着……
走了一会,一条大路的两旁不少人推着车出来摆摊,在两条大路的边上,像是规划好的一样,甚至连桌椅板凳也摆了开来。他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平时在工厂里,除了上班、下班、吃饭、睡觉,见不到这么多东西。
他甚至可以几个月不出工厂,对外面的世界也一无所知,就连路上的红绿灯有时也犯难,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判断,于是他跟着人走,人一多,不管亮什么灯,一群人就这样横着走过对面。
他开始渴望多出来走走,但是每天晚上要上到九点,回宿舍排队洗澡,已经十一点了,时间对他来说,是不够的。
又走了一会,他觉得有些渴,于是找到来到一家便利店,买了瓶水,咕咚灌下半瓶,又见了一家很大的超市,他有些好奇,慢慢地走进去,逛了一会,见了很多从来没见过的东西,举着那部只有两百万像素的手机,使劲地拍。
学着顾客坐着扶梯下了楼,准备离开超市,但他被拦了下来,一个店员指着他手中的半瓶水,“这个买下单!”他举着手中的水说道“外面买的。”那个店员没有为难他,把拦他的手收了回去,跟他在身后是一对情侣,那男的小声地说了声“傻逼”
他感到委屈,不知道进入超市是不能带别的商品进去的,因为这样会引起误会,那一晚他感到沮丧,坐在回厂的公交车上,想了很多,他甚至觉得自己与这个社会严重脱节了,太多东西不懂,而自己如果只是一味地蜷缩在自己熟悉的圈子里,是很难走出来的。
他开始要求自己做一些改变,努力适应这个社会,下了车,拼命地往工厂跑,跑到阿三的宿舍,想要跟他说自己的想法,但阿三此时正蜷缩在那张硬床上,身上盖了一张薄被子,说是薄被子倒不如说是一条比毛巾长一点宽一点的布块。
张果敢失望地走回了宿舍,从床下搜出那张厚棉被,是从老家带过来的,一直没有机会用,他抱着那床棉被盖在阿三的身上,见他身体一下子暖和了起来,呼呼睡了。
自己也回宿舍,张果敢一觉醒来外面又下起了毛毛细雨,穿着一件单薄的上衣站在走廊上,吹着风,地面很湿,雨下得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