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坐在食堂的椅子上，头顶上那吊扇也龟速地转动着，他回过头望向窗外白茫茫一片，阳光照在地上热烈得可怕，要是有个鸡蛋掉在地上估计已经熟透了，忽然一个穿着白大卦的男子出现在视野里，他骑了辆电瓶车，车底下放了一篮子青菜。很快张果敢就看不到他的车，但从他的打扮来看，可以肯定是个厨子。
再过几分钟，就听到厨房传来煤气灶开火的声音，“今天买菜回来有点晚，不知道哪个刁毛，在路上乱扔酒瓶，满地的玻璃渣，车子一开过去，轮子直接爆了，你们说巧不巧，我停下来推车，推了快五十米，刚好有一家修摩托车的，我说爆胎了，那个修摩托车的，直接问我是不是开着开着就爆了？我都有点怀疑那玻璃是他搞的鬼。”
他听到厨房大叔正在跟其他厨子讨论今天的遭遇，又联想到昨晚回家，看到两个男子抱着两大箱酒瓶在路上乱摔的场景，突然明白了原由。
“来这么早啊，今天的饭要晚一点咯！”那大叔提着一大袋菜又拿了两个盆子，坐在张果敢的对面，正在摘着叶子。
那个大叔看起来像个中年人，梳了个大背头，胡子刮得很干净，白色的衬衫口袋里放了一包软盒芙蓉王，一边摘着菜一边打趣道“你认不认识我儿子？”
“你儿子是？”张果敢感到莫名其妙。
“他叫胡浩，这个二溜子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初中没念完就在家呆着，整天跟一群人出去鬼混，我寻思厂里招人，把他叫来给我打下手，没干两天，又跑了，现在快暑假了，整天跑去学校，说接了个活，要去招学生来打暑假工，这么没谱的事情，他倒是勤快！”
“我看很多地方都有招暑假工的，有个中介有保障一点，至少不会被骗。”
他顿了顿，那袋菜很快消失了，又不知从哪里抓了一大把上来，继续摘着“你们学校有没有想打暑假工的？”
张果敢尴尬一笑，“我的学校在省外，很远，应该不会有人想过来。”
“那倒也是，我们也只招周边城市的学生，太远的，也去不了。”
看着眼前的大叔， 张果敢怎么也不敢想像，那个在楼梯口撒满玻璃渣，导致阿三受伤的人，是他儿子干的。
“摘完了”他像是完成了一场大戏前的所有准备工作，哼着曲儿，走向厨房，他的身材偏瘦，但是个头很高至少有一米八，一个连啤酒肚都没有的厨子。可能是因为身材的缘故，又剃了胡须，身上也格外干净，一个已经五十出头的男人，显得年轻，充满着朝气。
而张果敢依旧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热风吹动着墙边的杂草，对眼前的生活感到无力。
厨房的锅已经倒上油，很快香味就弥漫开来，张果敢已经觉得头晕晕的，饿得快晕过去了，双手叠放在桌子上，只是趴了一会就睡着了。直到有人在他耳边敲盆子，他才惊得颤抖着从梦中醒来。
“醒醒，开饭啦”那是个理着平头的中年男人，国字脸，留着青硬的胡须，个头不高，是厂里为数不多的货车司机，他裤头别着一大串钥匙，走起路来，叮当响，那男的得意地用筷子敲着铁盆，在邻座找了座位坐了下来，里面有一大截空位。
他并不往里坐，而是一条腿放在过道，另一条腿放进凳子里头。一双筷子飞快地夹着碗里的青菜送进嘴里，那一大盆子米饭上叠了半截高的青菜，他的同事也打好饭，走到他桌前，是个瘦高的男子，脸上白得可怕，一脸病态又带着一点痞气，左手半托着碗，像是随时要把碗丢在地上一样。
只见他拿着碗，离桌子有一定距离，然后丢到桌上，那碗稳稳地在桌上放着，碗因为震动蹦出的红油汤汁溅到那个平头男的脸上。
“你TM的，没长眼睛？连碗都端不好，溅我脸上！”听平头男这口气，以为他会站起来丢下筷子，拎起眼前瘦高的男子，就是一顿暴打，但看他依旧坐在那里，只是发着怒火，手中的筷子依旧不停地从餐具中扒拉着饭塞进嘴里。
那个瘦高的男子并不答话，手里举着一双比普通筷子短一截的不锈钢筷子往平头男碗里搅拌，要是不仔细看，还以为他的手伸进碗里呢！“你这碗里，怎么一点肉丝都见不到？”
“要你管？我就喜欢吃青菜，管得着吗？”
那个瘦高的男子别过脸对张果敢比划着，“你看，他天天吃青菜，肚子像西瓜那么大，我天天吃肉，一点肚子都没有!”
“你们真有意思，一见面就要干架!”
“欸，年轻人，你这话可不对了，我们都是文化人，不要跟这种刁毛一般见识！”
那个平头男已经吃完饭，端着空碗跟张果敢说道，然后走去洗碗。
那个瘦高的男子端着碗凑了过来，“文化人，吃饭把腿伸到过道？要是哪个小妹妹被绊倒了，你说怎么办？是吧！”
“嗯，您吃着，我去打饭了，肚子饿扁了。”
“对了，跟你说，今天有红烧肉，那个肉汁往白饭上一淋，真香！我就舀了半勺”
“谢了!”
这个时候，饭堂还没有什么人，走到打饭的窗口，厨房打菜的阿姨已经在窗口候着，锅还开着，厨师正在炒着东西，望着墙上的钟表，时间已经走到十一点，货车司机每趟车都不一样，有时早上十点就能回来，有的时候要到下午两三点才能到，最早的一趟车是凌晨六点。
张果敢在架上找到饭盒，走到一半，又折了回去，把阿三的饭盒也带上，打了两份饭，把阿三那份，重新塞到铁架上盖上布条。他没有坐在原来的座位上，而是另外找了个空桌，为了避开和瘦高的男子接触，找到有柱子遮挡的地方，隐蔽的座位默默地吃起饭来。
刚扒拉两口，肩膀就被有力的手掌压了下去，“怎么坐这里？这头顶连风扇都没有？”
